第101章 第 101 章
谢萧舟狠下心, 迎着小新娘羞涩欢喜的炽热目光，用最冰冷漠然地语气说出了那些世上最绝情的话。
“朕娶你不过是为了报复。”
“朕此生绝不会爱你，也不会对你有丝毫怜悯。”
“朕要你待在皇后之位, 把朕母后当年受过的苦楚全都受一遍, 为你娘赎罪！”
说这些混账话的时候，谢萧舟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他凯旋回朝之日, 他一定会好好哄她，好好宠她，她到那时候就知道, 他全是为了她好。
这些话半真半假, 他年幼的时候, 的确曾经真的怨恨过她和她的阿娘，先皇后仙去的时候, 他恨不得提着剑冲去南疆杀光安南侯一家。
只是后来, 随着年龄渐渐增长, 他忽然明白了, 世间的事, 一沾上感情二字，便难以论对错，他当初的想法太过幼稚。
他说得太真，兰珮莹难辨真假。
他的话字字如刀，割在她的心上, 他清楚的看见，兰珮莹眼中的璀璨星河瞬间熄灭。
他看着她愤怒而受伤的眼神，只能痛苦而冷静地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 若他回不来，陷在愤怒里的人，往往比陷在悲伤里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她仰头望着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纤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却仍然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他的心忽然慌乱得不行，他觉得他一定亲手打碎了什么不该打碎的东西，永远也无法复原的东西。
他在她的眼泪里，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占有了她，他想把那些碎掉的东西弥补起来，他想用无言的举动让她明白，他其实是在乎她的。
战事紧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谢萧舟先行调出京城以北各路兵马，驰援镇北侯，同时从南方各省急调兵马北上集结，御驾亲征定在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的时间听起来很长，实际上对于几十万大军出征而言，已是十分紧迫，出征的武器辎重粮草被服，样样都要筹备，每日各种公文奏折让谢萧舟忙的脚不沾地。
在这种忙乱的时候，桑太后和丰国公竟然突然纠集了一群大臣，跪在金殿前，逼他立储，储君人选是先帝的小儿子，桑太后所生的，时年仅有一岁的二皇子。
桑太后和丰国公为首的立储派们咄咄逼人。
他们以御驾亲征十分凶险，刀枪无眼，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理由，要求皇帝立刻册封二皇子为皇太弟。
谢萧舟断然拒绝。
皇太弟好立，一道旨意而已，可废除却不是那么容易。
他有皇后，她会为生儿育女，他会有自己的儿子做继承人，为何要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人。哪怕只是为了她一个人，他也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的。
这一点，他明白，他们自然也明白，所以，他一旦立了皇太弟，只怕他们尽办法也要让他驾崩在外头了。
立储派占据道义制高点，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先说大周皇位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便不会动摇国家的根本，又说若谢萧舟御驾亲征有个好歹，皇太弟登基后，朝廷南迁也不至于群龙无首。
边关军情越来越紧急，以桑太后和丰国公为首的立储派还在纠缠不休。
谢萧舟烦躁不堪，他岂会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其中或许有真心为大周社稷着想的大臣，但更多的浑水摸鱼之辈。他们被北戎吓破了胆，还没打便认为大周必败，一心想南下，与北戎划江而治。
他们在乎得哪里是祖宗基业，他们只在乎他们骄奢淫逸的好日子罢了。
谢萧舟没有时间同这群小人纠缠，于是他想出一个四两拨千斤之计，出征前一日，他将桑舒婉抬进了宫里，封做贵妃，给她恩宠与体面。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原本亲密无间的桑太后和丰国公姐弟俩，瞬间分裂成两个阵营。
桑太后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丰国公却想着，既然亲闺女已经进宫，小皇后又不得宠，那么闺女登上后位，诞下小太子指日可待，让自己的亲外孙子当皇帝显然更划算。
谢萧舟随后御驾亲征，他这一仗打得极其艰难，虽然最后打败了北戎，救大厦于将倾，大周亦是元气大伤。
等他从北疆回来，才发现更艰难的还在后头。
在他出征期间，桑皇后将手伸向朝堂，妄图断了北征大军的粮草，置谢萧舟于死地。丰国公为了保全闺女的荣华富贵，也为了自己唾手可得的国丈之位，当然不肯。
这场争斗一直持续到谢萧舟班师回朝，朝中百官已经各分朋党，太后党和贵妃党，泾渭分明，互相倾轧。
谢萧舟刚下了狠心整顿吏治，江南科场爆出贪腐大案，太后党和贵妃党趁机拼命排除异己。
不久后浑河下游因河道数次改道，发生了波及数省的大水灾，而西北的甘州和肃州地区遇上百年少见的干旱，七个月没有一滴雨。
为富不仁的地主乡绅们囤积居奇，弄得民不聊生，怨气沸腾，四处都有流民揭竿而起，造反的急报一封又一封往朝廷发。
趁着大周朝廷忙于赈灾之际，东南沿海的倭寇和海盗们，趁机上岸烧杀抢掠，可谓是天灾人祸，一刻不停。
到了这等时候，两派官僚依旧抱团各从派系私利出发，互相排斥，置天下大事不顾，朝堂仿佛只是他们较量的战场。
内忧外患，天步维艰，十九岁的年轻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上冥顽不灵、以权谋私的官僚们，不得不承认，做皇帝，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一个不慎，便是身死国灭，他只好克制隐忍，慢慢图谋。
既然两党都想控制朝政，谢萧舟决定亲自出手将政局搅得更浑，既然他们喜欢结党营私，他便成全他们，索性多弄几个党派出来。
谢萧舟故意开始选秀，专挑两党中那些人脉广大，风头最劲官员家的女儿进后宫，因为这些人有能力自立山头，再分出一派来。
是人便都有私心，不管这些官僚们在党争中，曾经是太后的走狗，还是贵妃的走狗，一旦自己的女儿进宫，情况立刻不同了，因为支持别人的女儿，永远不如支持自己的女儿。
前朝同后宫历来是息息相关的，谢萧舟隐忍不发，不漏痕迹地慢慢蚕食分裂他们的势力。
其实这些嫔妃们也都是谢萧舟的御影卫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从不要身份贵重的嫡女，只挑庶女进宫，越是在家中受打压的，性格越懦弱的越好，因为这样的人，容易被控制。
谢萧舟明面上对这些女子雨露均沾，让这些女子的娘家都觉得自家女儿有生下皇子的希望，其实他从来没有真的宠幸过这些妃子。
在这件事情上，桑舒婉误打误撞也有一份功劳。
谢萧舟回宫后，为了稳住贵妃一党继续同太后党分庭抗礼，明面上虽然召见桑舒婉侍寝，其实只是吩咐她睡在寝殿外间的木床上值夜而已，清晨会赏她一碗避子汤。
桑舒婉不明所以，她自恃身份贵重，当然哭过，闹过。
谢萧舟冷淡地告诉她：“你应当知道孤不在京城这些日子，你的姑母与你阿爹都在前朝做过什么事，他们结党营私一日，朕便不可能叫你诞下皇子，把大周置于外戚干政的险境之中，朕赐你这碗避子汤，已是顾全了你的体面，若你不想要这份体面，也可以不喝。”
桑舒婉怕事情败露被人嘲笑，只能含泪喝下避子汤：“若臣妾的阿爹肯归隐，太后娘娘不在干政，殿下便会准臣妾生下皇子了么？”
谢萧舟冷淡道：“他们不可能归隐的。”
桑舒婉急切道：“能的，陛下，臣妾的姑母和阿爹最疼臣妾了，臣妾一定会劝他们的。请陛下看在你我多年情分上，也赐别的嫔妃一碗避子汤吧，不要叫她们先诞下皇子。”
谢萧舟不置可否。
于是，每次谢萧舟召别的嫔妃侍寝，桑舒婉便亲自登门，说是奉皇上的命令赐避子汤，再亲眼盯着她们喝下。
她并不知道，其实她们同她一样，都没有真的侍寝过。
自此后，桑舒婉一有机会便会劝丰国公，不要再跟陛下对着干了，收手养老吧。
丰国公当然不会听，尝过权利的滋味的人，谁能甘心轻易交出权柄，只教她安心生龙子，别的都不要她操心。
后宫里的女子，皇帝的宠幸便是她们傍身的本钱。
桑舒婉这样的名门贵女尚且怕人嘲笑自己不敢说出来，其余那些懦弱的庶女更加不敢了。
每个人都以为皇帝因为娘家的事单单厌恶自己，这一碗避子汤是皇帝格外开恩给她体面，只能乖乖喝下配合演出。
她们既要面子，也怕被家中嫡母知道自己并不得宠，家中亲生的姨娘日子更不好过，只能硬着头皮在娘家人面前做出得宠的样子，假装只是因为桑贵妃从中作梗，皇帝亦不想要孩子，才一直没有怀孕。
此举虽然令大臣们颇有微词，但是反正别人家的女儿也没机会生下皇子，上了几次折子也就算了，专心于前朝的争权夺利抢地盘。
仿佛每个人都有希望诞下皇长子，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一群莺莺燕燕挤在后宫里，拈酸吃醋争宠的事，几乎天天都有，闹到总理六宫的桑舒婉面前，更是家常便饭。
桑舒婉并不知道别人其实也没有侍寝过，她总是会让那些“侍寝”次数稍微多些的妃子，莫名其妙地意外或者病逝。
她也会不断地利用一些胆大无脑的嫔妃，去试探谢萧舟的底线，曾有一个妃子被她哄骗，误以为皇帝对自己有情，不肯睡在外间，脱了衣裳哭哭啼啼往龙床上爬，撒娇求皇帝真的要了她，结果被太监拖下去，关在了皇家庙宇里。
十年间，后宫里争斗一日没有停息过。
谢萧舟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在意她们之间的争斗，只要她们远离坤宁宫便好。
只怪他还不够强大，在这场危机四伏的争斗中，他保护她最好的方式，便是把她排除在战场之外，远离一切纷争。
曾经有人好奇过，皇后兰珮莹被冷落的原因，谢萧舟便顺势把新婚之夜他说过的那些话传了出去。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愿，人人都知道皇帝厌恶皇后。
谢萧舟觉得，如果一个误会对自己有利，那这就是一个好的误会，让他们继续误会下去也无妨，他甚至可以让这个误会看起来更真一点。
从那之后，皇后好像被人遗忘了，后宫中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对她不利，因为一个冷宫里的形同废后的女子，一个被皇帝讨厌的女子，她再美又有何用，毫无威胁，根本不值得费心陷害。
可是对谢萧舟来说，要忍住不靠近喜欢的人，却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
他知道她会难过，他自己又何尝不心痛？
每当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把那些传言拿出来，反复给自己洗脑，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若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你就应该继续讨厌她，你想想母后经历过的一切，你不能喜欢她，你不能功亏一篑。
骗自己骗到最后，他自己都恍惚了，仿佛他真的讨厌过她，仿佛他真的因为母后的事情还在恨她，仿佛这样对她，就能给母后一个交待，给自己的孝心一个交待……
他唯一坚定的是要同她度过余生的渴望，那是漫漫长夜中的一盏孤灯，指引着他一往无前。
他坚信所有的艰难都会过去，那时他会用一生的岁月，抚平她的伤痛，疼爱她，补偿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男女主双c，但是之前除了放点伏笔，也没解释过什么。因为我觉得，能陪阿莹走过一百章的小天使，一定对阿莹是真爱，所以不剧透，一起解开谜团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