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后生（上）
在斐懦几人都进来后，钢铁刺猬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简单封起了出入口。
只见它小幅度抖动肩膀，背后密布的那些金属尖刺往回缩了半寸，紧接着从它的后肩缓缓生长出来，一支新的金属刀刃。
说是缓慢生长出来的，可实际上不过十秒不到，这只长半米、成年人半个手掌大小的金属刀刃，就已然成型。或许是和背上大批量犹如体毛存在而生长出来尖刺不同，这根长刃无论是厚度还是质地，都比那些好上许多。
可是接下来钢铁刺猬的举动，就有些超乎他们的承受能力了。
——它将这根长刃从自己的肩膀上拔了下来。
“天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残一幕的龚欣，不禁捂着嘴惊叫了起来，“它不疼的么？”
纵是陆石山这个大男人，也不忍地扭过了脸。
斐懦长吁了一口气，她的神情看起来是没什么变化的，只是握刀的手捏得发白，显示出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疼啊，它怎么会不疼呢？
丧尸的痛觉非常迟钝，这一点在低级丧尸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是随着丧尸等级的提升，至少以斐懦发现过的几只异能丧尸来看，它们的进化是指向原本的人类。
身体的腐化程度减轻，肢体灵活性也在恢复，思维能力逐渐提升，痛觉以及其他感知……也会恢复。
钢铁刺猬想要背上刺的根根竖起，显然不能像真正的刺猬一样，因为这些实心的金属带给它身体的负重，着实是太大了。仅仅依靠皮肤强度以及它原本的肌肉锻炼程度，是基本不可能实现的。
那它浑身上下能固定住这些刺的，也只剩下了骨头。
只是这样的尖刺固定性是保证了，要取下来用就不得不断开它与骨的联系。想要把长在血肉里的刀刃取出来，钢铁刺猬只能出手拔下来。
——其过程之痛苦，不亚于敲骨抽髓。
斐懦嘴角难看地抽动了一下，她很想装作轻松的样子，再取笑小伙伴一声：你这样小心骨质疏松啊。
可是在看到它抽取长刃后，根|部断出的丝丝血迹，以及那久久无法愈合的深深创口，她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
钢铁刺猬在抽|出长刃后，迅速将其重重地|插|进了墙上。
它这一手惊地陆石山目瞪口呆，削铁如泥的刀他还没现场见过，可今天却见到了能将钢筋水泥，视为无物的刀刃！
原来……这大刺猬，就是这样完成，它在三处地下车库出入口“刺墙”的。
但事实并不是旁观者所看到的那样轻松，在进行封住缺口的第一步后，钢铁刺猬握着那截长刃，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丧尸是可以通过对血肉的吞食，来满足身体活动以及自身强化的，异能丧尸也不例外。即使对于异能丧尸而言，变异动物以及异能者在它们眼中会更加美味，但并不是说普通人和动物就会从它们的食谱上剔除了。
如果只是挑剔地等待异能者肚子里的那颗晶丹入口，可能异能丧尸们早就要被饿得头晕眼花了。
至少斐懦这两天发现的两只异能丧尸，疑似精神异能的小女孩丧尸，就还活蹦乱跳，再看兢兢业业封着门的小伙伴，使得一手二级异能，但光是不停歇地抽取异能，就已经要抽干了它。
斐懦沉默看着大刺猬将要重复刚才的一遍催生长刃，一柄刀刃的生长、拔|出到使用，整个过程不下三分钟。
这个用时看似短，但是只要想想它可是用了六天时间，完成了三处封闭的家伙，那密密麻麻的刀刃墙，可不是这样慢吞吞能完成的。
“你变虚弱了。”她说，“不断地透支再使异能自己恢复，这样固然让异能升级更快，但这是建立在你从未入食基础上的。”
“易止戈，你这样等于是在慢性|自|杀。”
大刺猬恍若未闻，只是默默地又开始催生刀刃。
斐懦认真地说：“你再这样的话你会死的。”
“你明白么？”斐懦的话语里掺杂了太多的愤怒与无奈，可是大刺猬依然是无动于衷，这让她终于压制不住怒火，对它痛斥道，“易止戈你哪来那么多的自我牺牲？之前留在最后面断后的人是你！不上车把丧尸吸引走的也是你！”
“你以为你现在做的这些很伟大么？”
“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囚笼，能把这地下的上千只丧尸困在这里就够了？外面的丧尸更多，成千上万甚至几亿！你都能困得住么？”
斐懦红着眼蛮横道：“困起来不如通通杀了！”
说完，她从腰包里抽出那把无比锋利的匕首，恶狠狠地从背后在它肩上捅了一刀子！
“你送我的刀，今天还给你！”
“啊吼——！！！”
大刺猬疼痛难忍，仰头怒吼。
这一刀要不了它的命，却准确戳在了刚刚拔出长刃后，迟迟无法愈合的那道深|口，一瞬间就让它体会到了在尸生，痛至极致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少女神情冷肃，悍然一脚把它踹翻在地。
大刺猬现如今的身体构造，注定了它后背无法着地，疼痛让它本能地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就像一只真正的刺猬那样，遇见了危险努力将脆弱的肚皮藏起来，把自己的一身尖刺对外。
“逃避是没有用的，”斐懦冷冷道，将一颗半个小指头大小的灰色晶体圆珠怼到了它嘴边，无比强硬的样子，“吃下去！”
大刺猬微微睁大了双眼，小珠子里蕴含的狂暴能量，即使是才触到了它唇边，它也依然能够感觉到将之吸收，会自己干涸的身体，带来怎样的复原。
……不，或许会更强。
就像它那一次依靠本能，从金属性异能者的肚子里挖出的能量晶体一样。
可是。
自认为这么多天以来，驱使它活动的执念，在三道刀刃墙的基本建成，而消散了。
它是无比从容地，选择去面对自己的死局。
于是，迎着少女隐含期待的目光，它只是紧紧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那目光中的亮晶晶消失了，没由来地，它几乎不怎么跳动的心里，涌现出了酸涩的愧疚感。
对不起……又要和你告别了。
大刺猬就像一台早早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忠实地履行着曾经作为人时候的执念，就像它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样，它也始终记得它应该自然地走向真正的沉眠。
“斐……懦……”它慢慢地叫着记忆中，她的名字。
连眨眨眼都舍不得，静静凝视着少女娇俏如故的容颜。
斐懦轻轻煽动着嘴唇，可是过了许久才出了声来。
“是我、我啊，”她的表情似哭似笑，像是强忍着太多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声音却轻极了，“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能记得我呀？”
易止戈牵动着嘴角，流露出一丝浅浅的虚弱笑容。
一见钟情、铭刻于心的姑娘，怎么会忘记了呢？
“如你所愿，我还是来了。”
瞎说，我可不愿你再来这个鬼地方。
“我答应了你的，如果你变成了丧尸，就要杀了你，不能给你吃人的机会……”
他眨了眨眼，忽然稍稍绷紧了浑身肌肉，紧接着一段令人牙酸的崩裂声，此起彼伏响起。
半晌，在他的控制下，全身的刀刃都一一断裂，在他身下铺了满地，而留在皮肤表层的伤口，却在快速复原，不多时就与普通人无异了。
不是斐懦这两天看到他时，身披刀刃为甲胄如怪物的模样，而是原原本本他俩最初相遇时候的样子。
只是做完这些后，易止戈更是面如金纸，连抬抬手指抚摸她发顶地力气也没有了。
“原来你还能恢复原样，”她哽咽着，垂下的眼里氤氲着湿气，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泪来的样子，“对不起呀……”
易止戈以为她是在抱歉必须杀死自己的事实，他很想说在沦为丧尸后，他生命的每一刻都痛不欲生。
他很害怕控制不了食欲，咬伤了他心爱的姑娘，还要去伤害更多的人。
死在她的手里，是易止戈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归宿。
“……对不起呀。”
她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