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月初贴紧
张灿最不喜欢四个地方:车站、医院、警局……校医务室。
前三个地点会看到人间最悲惨的人生,而校医务室,则和她的整个中学时期挂钩。
只要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曾经那个张灿是怎样一点一点长出了自己的小尾巴。
此时深夜,干警们却还在厅里来来往往,有人低声哭泣,有人高声叫喊,玻璃门外的一群社会小青年头上顶着绷带握手言和。
他们穿着紧身裤子和豆豆鞋,花纹夸张的上衣沾染了不知名的污渍,和矜贵干净的林良完全不同。
就像林良的身高,他完全可以站在高高的金字塔尖上俯瞰众生,俯瞰弱小的她。
这样的王子,她只要这么短暂地陪伴过就够了。
张灿的表情林良全都看在眼里,自从知道自己对张灿的心意之后,他学会了把视线长久地落在她的脸上,观察她,然后讨好她。
那句不般配虽然刺耳,却也是现实。
她挺身而出,教训了家暴的父亲和执迷不悟的母亲,却也因此无法得到父母的认可。
……他和张灿,不会再被父母的祝福了。
林良吸了口冷气,拉着她走出警局,小青年抽散开的烟味扑面而来,在闷热的夏风中久久不能漫开。
林良凝眉,拖着张灿的手离这些人远了些。
道路两边的商铺大多熄灭了灯牌,有一家黄色的招牌显得格外特别,竟是一家奶茶店。
林良的脸上都是伤痕,青紫可怖,但在漆黑的夜里又有一种凄美的破碎感,像被人一拳打散的雕塑重组,大体的样子是恢复了,可有些东西,永远都回不去了。
他从小心保护自己不碎裂的那个小男孩,变成了即便头破血流也要守住躯壳内躲藏的小老鼠的男人。
他蹭了蹭鼻子,试图藏起音色里的鼻音,开口却还是沙哑的,“灿灿,你上次说你爸妈希望你找个体面的工作,那你准备考什么专业?”
话题太跳跃了,张灿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灯牌照上了她略显呆板的脸,她嗫喏自语,“嗯……金融吧……”
金融。林良颔首,对基层员工来说,金融不失为一个薪资高的好工作,“那就金融。这个专业文理科都收,算是热门。”
奶茶店擦得发亮的冰柜里摆放着一排排样品,那些色彩斑斓的液体被装载在朴素的塑料杯中,冰柜的顶灯带映出饮料中不断冒出的气泡,林良抬抬下巴,“我们比赛,下次月考成绩差的给成绩好的买一个月奶茶。”
张灿本来在看那些漂亮的饮品,突然扭过头来,幽幽道:“我不比,我倒数第五,你正数第六,你怎么不直接抢?”
而且,她不喝奶茶,也没喝过奶茶。
比起动辄十几二十几一杯的奶茶,一块钱的冰镇矿泉水不香吗?
林良揉揉她的脑袋,低眼看了下手表,十一点多了,他该送她回家了。
他有些不舍,表情也变得落寞,“我帮你,你一定能考好。”
“真的?”张灿动心了。
“有条件。”林良俯身,这张脸,他好像就是看不够,视线总能在上面流连不走,“每天陪我跑五圈操场。”
张灿眉毛抬高,一脸震惊,“还有这种好事?”
要是这样的话……
林良每天都会跟她单独相处了耶……
小圆脸上出现了羞涩的红,在黄色灯牌的中和下又演变成了橙色,她整个人都像是在空中高高升起的小太阳。
张灿,灿灿,灿烂。
在黑夜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迷路人忽然见到了光芒万丈的太阳,苍白的肤色让他像个睡在棺木中的吸血鬼,他应该惧怕这种会令他化为灰烬的阳光的,但他却选择拼命向那抹光亮奔去。
林良晃神,微微勾起唇角,“那就这么说定了,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林良一直攥着她的手,张灿的目光在他们紧扣在一起的十指,冷飕飕地想,林良之前好像也没这么粘人。
肯定是被她今天的壮举给吓坏了。
“以后早睡早起,十一点准时睡觉,六点起床,知道了吗?”
张灿的脑袋点上点下,她有点犯困。
在她的头快要歪倒前,林良伸出一只手,用掌心接住了她的下巴,轻柔地把她拢在肩上。
指腹在她的发间穿梭,眼睛望着城市即将落幕的繁华夜景,林良突然觉得,之前追求的东西或者都是错的。
爸妈有他们的小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他们两人极力拉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他,只是他们之间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另外一个平淡而未知的故事里,他才是绝对掌握戏份的主角。
国庆第二天,张灿的爸妈难得在家一天,好在林良一早跟她请了假,说有些准备工作还没做好,不然她和林良天天偷着见面的事儿就要被知道了。
爸爸晒黑了,拿着她的成绩单叹息,眼角深深的皱纹挤出,失望不言而喻,“灿灿,现在学校里还有人欺负你吗?”
张妈做饭的动作也顿住,提到欺负,她莫名联想起那个皮肤冷白、灰色眼睛的混血男孩,“上次那个叫林良的同学,你俩相处得怎么样了?”
家里已经太长时间没这么浓的烟火气了,张灿弯着眼睛笑,“我俩很好,他成绩好,正在帮我。”
张爸和张妈对视一眼,“这样看,我俩把你送进得远算是对了,其实啊……成绩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开心。”
张妈不乐意地甩下抹布,揪着张爸耳朵进了厨房,“瞎说啥,成绩才是最重要的,得远那里都是精英,第一次考的差也没什么,下次灿灿一定会进步的,是不是?”
张灿眼神心虚地闪了闪,“嗯……”
父母在厨房里忙碌,张妈炒菜,张爸在旁边准备下一道菜的食材,默契十足,张灿愣愣地看着,鼻子发酸。
她们一家三口,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
“灿灿,要妈说啊,你就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千万不能听你爸的,二十万一年的学费,每个月还有三千块钱杂费,就你们那一套校服都一千多,唉……”
“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张灿缓缓转过头,盯着桌面上的成绩单发呆。
不一会,她拿着成绩单回屋了,开始背书。
手指捏着笔杆,弯曲的背脊仿佛被什么沉沉地压着,字迹沿单薄的作业纸印透到下一层,直到笔茧的部分开始泛疼,张灿才回过神来。
她焦虑地拿起手机,又放下。
不行,她不能玩手机,她还要更努力。
她不能辜负爸妈的期望。
假期第三天早晨六点,张灿迷迷糊糊醒来。
林良昨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整天没有理她。
她抓了把头发,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个未接电话,眼皮子一跳。
五点半林良就给她打电话了?她压根没听到……
她回拨,匆忙跑到洗手间洗漱,爸妈正安静地睡着,她压低了嗓子,“林良,你到了?”
不是说好了六点起床吗?
那边传来少年一声清浅的低笑,“快点,等你半天了。”
张灿脑袋懵懵,“你怎么来这么早……”
“嗯?”林良垂眼看着手里的卷子,唇角越翘越高,“当然是因为……”
他故意卖弄,欲言却止,张灿急忙换好衣服下楼。
林良站在楼下,干净清爽的一身白色运动衣,皮肤竟比衣服还白,唯独头发和眸子是深色的。
他实在好看,又有着深邃的眉眼,浅色的唇微微张开,十足的贵公子模样,出口却是散漫,“笨蛋,睡醒了吗?”
他指指她丸子头里翘出的一缕小卷毛,笑着为她掖进去,“头发也不知道梳好,等着我给你梳头呢?”
张灿惶然躲开他的手,她总觉得林良对她越来越亲密了,眼神也黏黏糊糊的。
她很喜欢林良这样靠近她,但更怕自己陷进这样漫不经心的触碰中。
她和他的交集只有这一年,也只有这一年。
林良噙着笑,给她塞上一副耳机,里面播放着英语的音频。
张灿一脸茫然,呆呆地看着林良,“……我听不懂。”
她的英语只有六十几分,尤其是听力,将近30分的题她只能答出个位数的分。
“没关系,听力是最简单的。”林良让她坐下,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音频的内容,稍难的单词都用音标注释,并在旁边写了中文意思。
内容是打印的,音标和中文释义却是林良亲手写上去的,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不羁,看上去有些狂放,但能一眼看出他写的是什么。
……好厉害,张灿感叹。
“影子跟读法,第一遍听,第二遍读,第三遍跟读,直到能完全不卡顿地跟读下来,再尝试脱稿跟读。”林良坐在她身边,眼神清澈,像是暴风雨后的海洋,澄澈透明。
张灿尝试念了一遍,舌头都打结了,她垂着脑袋,懊恼,“我不行……”
“第一次最难,继续。”
张灿不得不继续,林良这人霸道,说一不二,她不敢违逆。
理论上他俩是同桌,但林良身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男妈妈气息,把她当孩子带。
她读了足足七遍,终于不卡不顿,开始尝试跟着音频复读。
音频在播放完后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她抬眼,发现林良指节骨干的手正捏着一支笔,在另外一套卷子的背面写写画画。
她凑近了一看,呃……
是一只肥兔子,摸着肚皮躺在地上,活灵活现。
“继续,该脱稿了。”林良挑眉,把她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张灿结结巴巴,特别是林良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她连张嘴都变得困难。
“你能不能别盯着我呀……”她弱弱开口,眼神不经意扫过林良白皙的脖颈,看到一根黑色的绳子。
林良戴项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