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八天大雨
开学第二周，华市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垃圾桶的盖子在风中转上转下，像一个熊孩子被挂在单杠上做全周转体。
张灿带了伞，但还是被雨水浇得狼狈，浑身上下都淋透了。再看看乘着私家车来的邻桌方莉，好像也比她没好多少。
方莉从橱柜里掏出一块备用的毛巾，递给了张灿：“擦擦吧，小心感冒。”
张灿清澈的眼睛看着漂亮的方莉，抿着唇，害羞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摘下头绳，让一头棕色卷发垂落，湿答答的发丝被散发着香味的毛巾擦拭干净，她抬起一缕闻了闻，好像头发上都沾染着方莉身上的香气。
这是来自于同学的善意，张灿很是珍惜。
方莉抱着自己的运动服，牵起张灿的手说：“走，趁人少赶紧去卫生间换衣服。”
得远的学生大多会把体育课穿的衣服和鞋子放在橱柜里，校服要是脏了也能替换。
张灿张了张嘴，闷声道：“我没带……”
“你还没带啊？”方莉一脸惊讶，她记得张灿周六的体育课就没穿运动装，“没人告诉你学校里要备一身衣服吗？”
张灿摇头。
她和同学们还不熟悉，不敢和他们说话，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你等会，我去三班借借看。”方莉去三班拼拼凑凑借了一套衣服。
粉蓝色polo衫，白色网球裙，以及一套全新的运动内衣。
卫生间人满为患，张灿和方莉不得不挤在一个隔断里换衣服。
方莉换好了，转过身来，在看到张灿傲人的胸围后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摸了一把，“张灿，你这身材……太顶了……”
张灿满脸通红，这个运动内衣不太适合她，她骨架小，底围太松，而罩杯太小，她被憋得快喘不上来气了。
方莉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她全部肉肉塞了进去，筋疲力竭地呼着大气，“就、就先这样吧！”
张灿捏着这套内衣的价签愁眉苦脸，“这个……要两千多吗……”
细弱莹白的小腿和平坦的腹部不设防地涌入方莉的眼睛，方莉感叹，“张灿，我突然发现，林良盯上你是有道理的……”
听到林良的名字，张灿的心骤然空了一拍。
他昨天很生气呢……
方莉眼神闪烁，“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林良到哪一步了？”
张灿刚套好衣服，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摇手，“我、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就行。”方莉压低了声音，“恐怕没人告诉你吧，林良特别花心，他不仅花心，还绝情。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被他甩了后，一个没想开就……”
方莉高举起手，做了个下坠的手势，“人就这么没了。可惜了。我看你是好学生，千万别被他那张脸骗了，他当朋友很义气，但当男友，你还是别想了，他脸有多好看人就有多烂，没人受得了他那个忽冷忽热的性子。”
张灿动作一顿，“是吗……”
好像和她认识的林良不一样。
他有那么坏吗？
“我们得远的人都知道，学校捂得严，外校不清楚也正常。反正，你别和他走太近，你没看我们女生都离他远远的吗？”
难怪不见什么女孩找他，张灿把上衣下摆塞进裙子里，手指在腰围酸涩地停住。
和她有什么关系，林良才不会喜欢她。
“不过还是有外校的女孩前赴后继地要给他当女朋友，他在学校旁边有个房子，就是专门睡女孩的。各取所需的事情，我们也没法说什么，你自己注意点就行了。”
方莉走了几步，才发现张灿没跟上，她愣了一下，“张灿，怎么不走？是担心这衣服？没事儿，我们之间借个衣服很正常，你不用给钱，洗干净还了就行，她不在意。”
张灿佯装看价签，好好藏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可颤抖的声音多少出卖了她的苦涩——林良睡过很多女孩。
他可能不坏，但可能真的很花，毕竟那么好看的人，还富有，就算自己不想要，别人也会贴上来的。
张灿微微叹了口气，“我还是把钱给你吧，你替我转给她，好不好？”
“那行吧。”方莉捏捏她的小脸，一脸痴迷，“天啊，好软，第一天我就想这么做了，我最喜欢洋娃娃了！不过这身衣服可真适合你，你身材好，就该这么穿。”
张灿紧张地捂了捂自己的胸前。
这衣服是显身材，但也太显身材了。
上衣是紧身的，让她的曲线毕露无遗，完全暴露在他人的审视之下。裙子也很短，虽然是个假两件，里头还有个打底裤，还是遮不住她的大腿。
这样的露肤度让她很没安全感。
回到教室后，张灿把微信里最后的一点零用钱都给了方莉，方莉还在缠着她撒娇，“再抱抱，你好软好软，真人芭比耶……周末去我家玩吧，去我家去我家！我给你换衣服玩！”
教室的后门被推开，顶开了旁边的一张桌子，铁质的桌脚和地面干粝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方莉的脑袋还埋在张灿的胸前，张灿的手也摸在人家的头上。
“谁把后门堵住了？”门外的人用力一推，伸进一条肌肉鼓起的手臂。
林良浑身湿漉漉的进来，他没有穿外套，白色衬衫贴在皮肤上，所有肌肉的形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之下藏了多少能让女人喊到嘶哑的绝对力量，没人知道。
他头发服帖地垂下，稀稀拉拉地掉着水滴，没了发胶的维持，他随手把发丝向后一背，露出骨感的额头。
他的眉眼深陷而立体，高挺的鼻子在平整的面中异军突起，显出了超越这个年纪的成熟气质。
尤其是深灰色的双眼，冷得如同冬季海洋，阴翳沉郁。
比起劣迹斑斑的学生，他现在更像一个误闯校园的斯文败类，偏他还是个混血，更和周围格格不入。
灰色瞳眸看向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林良拧起了眉，“方莉，别坐我那儿，起开。”
方莉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张灿，“张灿，你以后能跟我一起玩不？”
“你少惦记。”林良冷声道，“谁不知道你扭成螺丝钉了，别碰她。”
方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我，我是……”
“我管你是什么，一边去。”林良拉开椅子坐下，冷冷地盯着张灿的‘新衣服’，目光触到她白嫩的大腿时，一寸寸暗了下去，“这身衣服，谁给你的？”
他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眼神散漫地刀向方莉，“你？”
张灿茫然地左右环看，什么情况，这衣服怎么了？在学校里也不算过分吧。
林良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运动装，硬拉着张灿去了女卫生间，“换了，现在。”
“她、她好不容易给我……”
林良不耐，无可挑剔的脸沉了下去，“方莉给你的衣服你也敢穿？非要被人轻薄了才知道后悔？”
！！！
他瞎说什么呢！女的和女的怎么能……
张灿脸色一红，“你、你……”
“换了！别让我说第二遍。”林良靠在墙上。
他衣服上的水还在顺着裤腿坠落，张灿攥紧了他的运动服，“那你……”
“你管不着。”林良抓了一把头发，潮湿的布料全部粘在他的皮肤上，他眉宇流露出一丝烦躁，见张灿还是傻傻站在那里，眉心皱得更紧，“张灿，就你这个身材，还穿这种衣服？丑死了，赶紧换了，别碍我的眼。”
……丑吗……
张灿圆圆的眼睛震惊撑开，又失望垂下，不过是林良的一句话，就把她从羞涩的少女打回了自卑的老鼠，手也跟着失去力气般落在身前，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身材的确算不上好，个子矮小，站在一米九几的林良面前就像个小孩子。
张灿换好衣服后出来，林良扯过方莉借的那身衣服，丢在了方莉的桌子上，一句话没说，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恶犬在护崽。
方莉掏出手机，悄悄给张灿发了条消息：「你看，我就说他盯上你了，他可不会搭理什么女孩。还有，我真的只喜欢御姐那款的！」
张灿放下手机。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方莉一会说他花心，一会又说他不搭理女生，未免前后矛盾了些。
托林良的福，张灿的身体被他的运动服裹得严严实实，松松大大的遮住了她的全部，她还是喜欢这样，就像小老鼠钻进了自己的窝。
谁也看不见她，最好谁也别注意她。
或许是体育的王老师嚎了太多次张灿的名字，好几个体育生下课后来到了二班后门，挤着脑袋向里探，“林哥，哪个是张灿啊？”
林良衣服半干，心情差到极点，这群人还敢在他的雷区蹦迪，他望着始终埋头做题的张灿，灰眸浅浅地垂着，用两条长腿挡着那几个要往里跨的人，语气轻佻松漫，“你们就这眼光？”
他没有要避讳任何人的意思，于是这句话也落在了张灿的耳朵里。
张灿笔尖微顿，再写下字时，字迹已经能殷透到第二页。
她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失落地垂下。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嫌弃她丑了。
林良不以为然，他昨天的气还没消。
但生气归生气，放学了他照送不误，只是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张灿其实并不希望他为了她耽误时间，毕竟高三了，可她不懂如何拒绝强势的林良，只能这样沉默着。
她还想问问，那个坠楼女孩的事情，但找不到机会开口。
她总觉得林良不是那样的人，比起别人口中‘不值得被爱的坏人’，她更相信自己的看到的。
那天在天台上，他像一只流浪很久、吃过很多苦的小狗，凶恶地呲牙咧嘴，眼睛却隐隐透出一种期望有人能去摸摸他的复杂。
尽管牙齿尖锐，可他并没有真的张开嘴咬过谁。
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张灿掂量了下自己为数不多的零用钱，走了进去。
林良站在外面，看着地面上稀稀落落的水坑，目光同这个雨夜一样冷寂。
方莉一向和他不对盘，一定趁机和张灿说了什么吧。
不过是以前的那些流言，他从未在乎过，甚至不屑澄清。
她知道了也好，省得她总是像只不知世事的小兔子一样，勾得他心痒难耐。
再加上今天那些伤人的话，她最好能离他远点。
叮咚——
林良扭头，张灿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出来。
夜色不明，只便利店门口的微弱灯光打在两人头上。
她还绑着他送的发绳。
林良垂下眼帘，或许他该走了。
她说的对，他不懂，是他在打扰她。
最后这一段路，张灿一直在小心地偷瞄沉默不语的林良。
尽管每天都坐在一起，但每次看到林良英俊的脸，她的心跳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加快。
夹杂着雨水潮湿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她微微低下了头，把袋子挂在了林良的手腕上。
“给你……谢谢你一直送我回家。”
林良怔住，五指迟钝地收紧，他不过愣了一会，张灿已经上楼了。
脚步声早就消失了，灯却还没亮，她的速度还是那么慢。
林良打开袋子，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更想让她住别墅了。
也许……
也许他应该把那个小公寓清理一下，换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新密码。
袋子里装的是一个面包，奶油提子味的。
林良抿唇，抬脸看向那扇终于亮起灯的窗户。
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倾洒，林良深邃的眸子里闪动着那些漏出来的微光，先是淡淡的，而后被月色晕成一场暴烈的白色焰火。
疯狗，不轻易让人靠近。但你但凡给了他一点光，他就会跟你走。
林良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低嗤。
他给过她机会跑的。
她却巴巴地叼着礼物回来了。
她明知道他是疯狗，却还是露出了毛茸茸的小肚皮给他看。
以后，她有的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