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55
在许明漪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像现在这一刻的尴尬。
她庆幸自己戴了墨镜，这样起码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内心世界，就如同爱德华·蒙克的那幅世界名画——《呐喊》。
扭曲、惊恐、崩溃……一模一样。
天呐,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能不能让时光倒流啊。
或者灭霸打个响指, 让她直接从宇宙里消失也行。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可现在没有人能救她, 除了她自己。
许明漪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加油你可以的, 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是成功化解尴尬，还是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就看你接下来的发挥了。
许明漪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等等, 你说你也对我隐瞒了身份？这什么意思？”
游镌依旧是那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不过面对许明漪的质问，还是先有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首先，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结婚的时候我对你隐瞒了我的家庭背景，我的父亲名叫梁汉杰，他是梁氏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儿子。”
“梁氏？哪个梁氏？”许明漪垂眸思考，忽然想到了什么, 用手捂了下嘴，惊讶地问，“不会是那个梁氏吧？！”
游镌轻飘飘地说：“就是你想的那个。”
许明漪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游镌身上偶尔会流露出一种贵公子的气质，原来是家族渊源, 却又百思不得其解，“那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游镌淡淡地说：“因为你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白领，我担心如实说了我的家庭背景，你在答应和我交往结婚的时候会因为这个犹豫。而且我和梁氏集团其实并没什么关系，抛开和梁家人切割不断的这一层血缘关系，我还是我。那天晚上你看到的那块百达翡丽的表，是因为知道你要加班，我妈便来了家里给你炖花胶，结果不小心把手表落在了厨房，我以为你没看见，因而就没提。”
现在的许明漪一点儿也不关心什么百达翡丽，只觉得这一切发生得过于戏剧性。
她以为自己找了个普通人结婚，结果人家是梁氏集团董事长的孙子？
不过游镌为什么姓游不姓梁呢？
许明漪很想知道原因，可显然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关心别人家家事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那没事了，都是一场误会。”许明漪大度地摆摆手，红唇微弯，对游镌报以一个友善不失温情的微笑，“既然我们都有事情瞒着对方，那就两两抵消了，谁也不用和谁说对不起，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吧。”
“两两抵消？”游镌倾身往前，漆黑的瞳仁危险地缩了一下，攫住许明漪，语带讥诮地道，“刚才是谁把‘离婚’两个字说的那么干脆，还说要包养我？许明漪，我这个丈夫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就这么一点都不值得你信任吗？怀疑我出轨也就罢了，都没听我解释，开口就是离婚，在你心里，我们的婚姻是不是就是一场儿戏？”
两人争论了这么久，长相又都这么出众惹眼，引得周围人频频朝他们身上投来好奇的目光。
许明漪被游镌质问得脸烧了起来，又后悔又惭愧，摘下墨镜，目光歉然地游镌对视，小声恳求道：“我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这些？好多人都在看我们。”
游镌虽在气头上，但也不想让许明漪难堪，“可以，那是现在回家还是就地开间房在这里说……”
没等游镌说完，许明漪就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回家！”
游镌轻扯了下一边嘴角，沉默地起身随许明漪离开咖啡厅。
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走到许明漪身旁，而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许明漪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酒店。
门童帮忙把车开到酒店门口，许明漪自然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先坐了进去，车上就两个座位，游镌想上车，就只能当司机。
游镌当然明白许明漪什么意图，站在主驾驶车门旁，面无表情地说：“我也开车来的。”
许明漪歪头冲他眨眨眼，抛出一个让游镌无法拒绝的理由，“你不上车，就不怕我一个人跑了？”
游镌低头扫了许明漪一眼，果然没再多言，拉开主驾驶车门，长腿迈进车里坐下，启动车子，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红色跑车立刻像一道红色闪电，张扬地驶进车流。
游镌一路上只顾专注开车，一言不发。
许明漪琢磨不透游镌现在在想什么，也不敢先挑起话题，怀揣着不安，偷偷用余光瞟了他好几眼，男人的侧脸线条坚毅英挺，唇角抿直，下颌紧绷，显然气还没消。
除了跑车的引擎声，车上实在安静得让人窒息，等到再次遇到一个红灯停下的时候，许明漪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这车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那天跟我说喜欢这车，我就去店里给你订了，你开起来觉得怎么样？”
游镌不冷不热地说：“所以是那天吃饭的时候你听到别的富婆是怎么用车哄她包养的小白脸，有了灵感，也早就计划好了用辆车来哄我是吗？”
许明漪：“……”
她就不该多这个嘴。
不过就算她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现在打死也不能承认。
“当然不是，我就是希望你能开心啊！”
游镌扭头看她，“如果你没有说出刚才那番话，我想我会很开心，现在我开着它，只会想到它是我的妻子打算一脚踹掉我后给我的补偿。”
许明漪：“……”氧气瓶！她需要氧气瓶！
许明漪开始陷入进深深的焦虑中，烦恼等下回到家后要怎么和游镌聊下去。
就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她真的没有信心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坦然面对游镌。
要不，惹不起就躲吧。
“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许明漪毫无预兆地突然拍了下大腿，一脸着急地说，“我下午还有一个十分要紧的会要开，你要不先送我去趟公司吧？”
“十分要紧是有多要紧？”游镌慢条斯理地问，“是今天不开，明天公司就要倒闭？”
许明漪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差……差不多。”
游镌眼睛看着车前方，无动于衷地说：“那就让它倒闭好了，反正我已经受够了工作、公司在你心里永远都比我这个丈夫重要，不上班我养你。”
许明漪连忙为自己辩解：“我从来没觉得工作比你重要。”
游镌无声冷笑：“需要我举例吗？”
许明漪顿时想起之前的确有几次她因为工作而冷落了游镌，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却是事实。
好啊，现在是要跟她翻旧账了是吧？
许明漪之前从来没有听过游镌用这种讥讽的语气和她说话，让她觉得眼前的游镌忽然变得无比陌生。
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完全了解过这个人一样。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要是再这么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那我跟你也无话可说。”许明漪不禁也有些微恼了，偏过头冷冷地说，“造成今天这种的误会，我固然有错，可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责任？我是对你隐瞒了身份，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可你呢，你和黎岚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她一而再地跟我说你骗了我，我又怎么会怀疑你，以致发生今天这种误会？”
“黎岚又找你了？”游镌有些诧异，梁靖元不是说了会去帮他和黎岚打招呼？
难道黎岚没买梁靖元的账？
许明漪双手抱胸，“是啊，我真是好奇，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这么恨你三番两次给我上眼药，这事你能解释得清吗？”
“我怎么解释不清。”游镌哂笑，“你们公司和启星合作，事先难道就没对启星高层做过背调？难道不知道黎岚的性取向是女？你说我和她之间能发生什么？”
许明漪一怔，转头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黎岚喜欢女人？
许明漪震惊了，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在黎岚身上的确有些迹象可以证明她的性取向。
游镌看许明漪的反应，知道她相信了，继续说：“所以你宁愿相信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我出轨？”
许明漪皱眉思索，“就算她性取向是女，那她为什么要说你坏话？”
“因为她试探出了你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觉得是我骗了你，可能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看不惯你这样的美女被我这样的‘渣男’骗。但是下次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拜托你直接来问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可以吗？”
许明漪对他的疑心还没彻底打消，这时候跟许明漪坦白联姻的事显然不明智，只会更加激化他们的矛盾，所以游镌选了个折中的说法。
许明漪实在从游镌的话里找不出任何破绽，盯着游镌的侧脸看了几秒，自暴自弃地往座椅上一靠，“好吧，算我错怪你了。”
说完便把遮阳帽盖在脸上，暂时与世隔绝。
回想这两天她因为怀疑游镌出轨，躲在家里又哭又笑的样子，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都是误会，那她和马戏团的小丑有什么区别？
幸好这事只有宋亭玉一个人知道，要不然她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游镌见她精神有些萎靡，似乎不太想说话，便没再引起别的话题，就这么一路沉默地把车开回了他们在白鹭湾小区的家。
红色跑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许明漪麻木地跟着游镌下车、乘电梯、上楼，就像一只提线木偶，游镌做什么，她做什么，直到进了家门才恢复了些生气。
刚才在车上已经争论了一番，许明漪现在实在没有心力再应付第二轮，于是换好拖鞋站在游镌面前低着头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可以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游镌听许明漪说话有气无力的，神色也很疲惫，卷翘的睫毛垂着一颤一颤，小巧白腻的鼻尖也微微泛红，看起来甚是可怜，刚才在酒店听到许明漪说要离婚时生的气，这时也被心头涌上来的心疼抵消了大半。
此时此刻，给彼此空间冷静一下也好。
“好。”
许明漪听游镌同意了，暗暗松了口气 ，转身想去客卧，却被游镌拉住了手，然后被他牵着来到主卧门口。
游镌帮她打开主卧的门，“进去吧，我在外面，不会进来打扰你。”
许明漪走进主卧，没回头轻声道了声谢，游镌在外面帮她带上了门。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开，隔绝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一片昏暗，许明漪也没开灯，凭着感觉来到床边，腿一挨到床沿就像被人抽掉了浑身的骨头，整个身体软下来，直接瘫倒在床上。
脑子里实在是太乱了，千头万绪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
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去想，放空大脑，去他妈的。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半梦半醒间，许明漪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胡乱地从床上摸到手机，放到耳边，便听到电话里传来宋亭玉焦急的声音。
“怎么样了？你和游镌见面了吗？”
“见了。”
“怎么说？你现在在哪儿呢？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啊？”
“一场误会，什么事都没有，我已经和游镌回家了。”许明漪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空灵缥缈，“具体的情况等什么时候有空见了面我再和你详细说吧。”
宋亭玉放心了些，“我原来想的也是，肯定是误会，除非你家游镌他脑子坏掉了，不然怎么可能放着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不要，去找什么老女人？要我说，你们之间就是因为对彼此不够坦诚，所以才会造成这种误解，把话说开了不就没事了嘛。”
“嗯，你说得对，好了，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挂了宋亭玉的电话，许明漪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许明漪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适应了一下眼前的黑暗，脚在地上探索了一会儿没找到拖鞋在哪儿，便放弃了穿鞋，直接赤着脚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客厅里照进来的明亮光线让许明漪感觉到有一瞬的刺眼，双眸眯了下，看清了站在门口的游镌的模样。
他应该刚洗过澡，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都是湿的，身上能闻到马鞭草沐浴露的香味。
“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煮了些面，要不要出来吃点？”
视线下移，却看见许明漪赤脚踩在地板上，男人眉头倏地敛起，走进来打开卧室的灯，在床边找到了许明漪的拖鞋，过去弯腰拿起来，再回身放到许明漪脚边。
许明漪穿上拖鞋，小声说了声“谢谢”。
游镌薄唇微抿，深深看她一眼，已经许久没听许明漪这么客气地和他说话。
经过这一天，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疏远了许多，甚于刚认识的时候。
“先去吃饭吧，时间长了面就坨了。”游镌装作若无其事，努力想要忽视从心底冒出来的那一丝莫名心慌。
“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许明漪站在原地没动，伸手扯住游镌的衣摆，等游镌转过身后，抬眸看着他缓缓道，“今天的事，虽然是一场误会，但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欺骗欺瞒，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对的，今天之所以会闹出这样的误会，就是因为我们在婚姻里对彼此不够坦诚。这个婚，我们结得太草率，瞒来瞒去，缺乏信任，没有打好基础的感情怎么可能稳固。”
游镌眸光闪了闪，高大的身躯靠近许明漪，哑声道：“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有事瞒着你。”
许明漪却后退了一步和游镌拉开距离，摇摇头，“不，我不是想责怪你，我想说的是……”
游镌感觉到许明漪对自己的疏远，心头刺痛了一下，忽地伸手紧紧抓住许明漪的手腕，好像害怕失去什么一般，眉宇间浮现显而易见的慌乱，却仍要虚张声势试图做最后的挽回。
“许明漪，你敢再提一次离婚试试！”
“我没想提离婚，但是……”
男人深邃的黑眸中满眼皆是许明漪的倒影，也皆是固执，咬牙道：“我不想听什么但是，没有但是。”
“游镌，我已经决定了。”许明漪直视着游镌的眼睛，面带释然的微笑，声音轻柔但无比坚定地说，“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