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身陷囹圄
童禄低垂着眉眼,前额的刘海似是一道朦胧的纱帘,挡住了她眼里所有的情绪。
而现在,张警官强势地想要拨开迷雾,完完全全地看透她。
又是一段凝滞般的沉默,好像又回到了对话出现之前的时候,可惜这次对方不再像方才那般耐心。张警官嘴角流露出几分嗤笑,语气尖锐:“怎么,你不知道?”
他的眼神像是已经了解她的所有,包括她遮遮掩掩的全部。
这当然不可能,这只是一种心理施压。童禄抵御住内心叫嚣的暴戾和杀气,也弯起一个笑,柔柔道:“对不起,我这几天忘了很多事。”
她绝不可能在npc面前承认任何不对劲之处!
不过张警官好像也并不在乎她的否认。他不置可否地睨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打开了案情文件袋——无视了林警官在他身边的阻拦——把一份报告递给了她。
“看看吧。”
童禄俯视着已递到她手边的纸页,定定看了几秒,仰头问他:“我可以看?”
得到了警察先生不耐烦地怼了几怼,几乎是往她的怀里塞。
行。童禄也不客气,同样无视了林警官支支吾吾制止的话语,接过来就开始读。
这是一份笔录,最上方写着“童守立、杨萍失踪案女儿童禄”,第一段对话右上角注明了时间“4月15日19:23”。是小“童禄”的笔录。(如果觉得太长可以跳过,后面有这段笔录的总结)
笔录经过了整理,但是依稀可以看出“童禄”当时的精神状态,也不怪会被诊断为神志不清。
“警:童同学你什么时候发现爸爸妈妈不在家的?”
“童:他们一直在家,没有离开过。”
“警:如果爸爸妈妈都在家的话,那童同学为什么要报警让我们来呢?”
“童:可是,我看不到他们了姐姐,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警:那童同学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这样姐姐才能帮你啊。”
“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失踪者家属情绪崩溃)”
“童:不要带走我爸妈!我不会说的!”
第二段对话是在大概1小时后,时间“4月15日20:37”。此时“童禄”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童:姐姐对不起刚刚那样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警:没有关系,露露很有礼貌。”
“童:姐姐,警察叔叔真的可以保护我和我爸妈吗?”
“警:当然了,我们法城是什么地方,法城的法律和警察在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我们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童:那我想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们。”
“童:爸爸妈妈没有不见,他们还在家里,但是我看不到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消失了,他们消失了!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看不到他们!”
“童:那个叔叔进来的时候,那个叔叔假装成外卖员进来的。我们家明明很少点外卖,爸爸说外卖的油不健康,爸爸说我们想吃什么他可以做的,但是,但是,他听到有外卖,他开门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不点外卖的”
“童:妈妈没有阻止爸爸,他们最近好像吵架了我昨天,我在房间里,听到他们在吵,听不清吵了什么可他们以前从来不吵架的!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是我们家,我们家一直不吵架的”
“童:爸爸妈妈最近好奇怪,爸爸他星期一好像没去上班,我听到妈妈骂他了。爸爸买了好多路边摊回家,他以前明明最讨厌这些了,可是星期一他买了好多,还让我,让我也吃。妈妈没吃,妈妈自己做了饭,但是味道好奇怪,妈妈以前做菜没放这么多盐的。”
“童:啊,我好像,好像说到其他地方了对不起要是不点外卖就好了,当时我在房间写作业,爸爸妈妈非要我请假,说他们要我帮忙,说我请假就可以帮他们大忙了,所以我在写老师提前给我的卷子。我没有出去,就是听到爸爸妈妈在客厅里说,好像是外卖,外卖来了。”
“童:然后(哭泣)然后我就听到好大一声,妈妈尖叫的声音!她尖叫着问:‘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然后,然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童:我很奇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去看,我刚打开门,我刚打开门,门上的铃铛响了”
“童:我从门缝里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上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妈妈倒在地上,爸爸,爸爸不见了!地板上,墙壁上的血在慢慢消失,爸爸不见了!”
“童:妈妈看到我了,她一直在看我,但是,我想跑出去,但是,但是她消失了。”
“童:血都不见了,门口的血,地上的血,墙上的血,都不见了!爸爸妈妈也不见了,妈妈,妈妈在我面前,她变成了星星,她消失了。”
“童:我好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出去,我怕我出去,星星就会散掉。我一直躲在房间里,我不敢那个,那个穿黄衣服的,黄衣服送外卖的叔叔,他看到了我,他也看到我了。他看着我,他走掉的时候看着我,他把手指放在嘴巴边”
“童:‘嘘。’他说。”
童禄一目十行地看完两段对话,总结下来,就是小“童禄”目击到了半个案发现场,凶手假扮成外卖员上门进行凶杀行为,手法干净利落,对两名玩家几乎是一击毙命,所以小“童禄”出来的时候才会看到生命值马上降为0的玩家消失的过程。
凶手似乎对死者消失并不奇怪,童禄觉得这个凶手大概率也是个玩家,当然也可能是npc淘汰过多个玩家,已经见怪不怪。
童禄往下扫,最下边还有一行字。
“遇害者家属笔录期间情绪始终不稳定,疑似受到较大刺激导致的精神异常”。
心里大概已经有了谱,童禄抬头,把笔录放到了茶几上。两位警察始终观察着她的反应,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无意识流露出的了然。
张警官指尖敲了敲报告:“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什么。”
童禄回视他,眼里带了点胸有成竹的笑意。她喝了口水,茶杯置回茶几上,发出“噔”的一声——可比他们面前的纸杯要有存在感得多。
其实把“童禄”的笔录给她看,就说明警察们某种程度上已经把她和原来的“童禄”当作不同的人,不然也就没有必要让她通过笔录重温案情了。
可是,现在是她掌握着主动权。
她可以是精神异常,可以是人格分裂,可以是受到刺激后自我遗忘,但是他们是警察——得保护法城民众。
童禄开口:“我看了报纸,知道最近的失踪案变多了。我不能把原因告诉你们,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外卖员就是这些失踪案的真凶。”
“这些失踪案也不是真的失踪,他们就是像我的父母一样,被这个外卖员杀害后消失了!”
“至于为什么会消失恕我不能把原因告诉你们,你们也可以将这当作是神明手段。凶手可能也不容易被抓到。或许,警察叔叔们能告诉我,这段时间你们发现的第一起失踪案,失踪者确定失踪,是在什么时候吗?”
童禄直白地发问,等待着警察的回答。
有些惊讶于童禄的坦然,事实上能让这小姑娘放弃伪装两位警察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他们对视一眼,都这样了,比起遮遮掩掩,不如让童禄成为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张警官干脆地回答:“第一起失踪案的遇害人是一名小学老师,跟妻子和3岁的小儿子住在一起。妻子发现丈夫一晚未归后打电话给丈夫的朋友、亲戚和同事,都不知道遇害人在哪,最后决定报警。”
“据遇害人的妻子所说,自她带着小儿子从公园散步回来就再也没见过遇害人,妻子回家时间是4月10日晚上8:30左右,查看遇害人家附近的监控发现,监控在4月10日下午4点被破坏,破坏前拍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张警官将录像截图给童禄,上面是个穿着休闲连帽卫衣、帽子套头,牛仔裤,运动鞋的男子。他接着说:“事实上,我们在多起失踪案附近的监控损坏前的录像都看到了一个身形相似的男人。”他把几张截图又递给童禄。
“我们认为,他与你所见到的外卖员是同一个人!”
童禄一边听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截图上的男子。通过她不算内行的眼光,她只能说,确实很像!但是——
“警方应该已经找到了嫌疑人,对吧。”她一针见血地提问。
“而且,让我想想,这个嫌疑人他始终否认这些案子与他有关,连你们都找不到他的漏洞?”
“没错。”张警官耸耸肩,无奈地与她对视,直接肯定了她的话。
他其实还是有点震惊这高中生的敏锐的,要不是这小孩儿身份也存疑,他非得让她长大后也来当警察不可。
可惜。
“我们已经锁定了一名嫌疑人,但是没有找到他与此案的直接性证据,心理侧写师陪同审讯也没有发现他有撒谎的痕迹。甚至,他在一些时段还有不在场证明。”
“所以,我们来找你,是想让你去辨认凶手。童禄,你应该是唯一一个,直面凶手却没有遇害的人了。”
童禄又一次送走了警察。她关了门,有些疲惫地靠在门上。
即使在与警察谈话的过程中,她因为几乎全部了解了法城最近发生事件的真相,而显得底气十足,但这其实就像走在悬崖间的钢丝上一样,不能给自己足够的胆气,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洞察一切。
因为心理上的疲惫,本来在跟警察在一起时似乎偃旗息鼓的心魔又躁动起来。
解脱吧,解脱自己,就不会这么累了!
刀,刀在你的手边,就在你的怀里,只要一刀,只要一——
行了行了。童禄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发,支撑起自己,开始为下一步做准备。
方才,她与两位警察约定,明天就去警察局辨认真凶,一起告破案情,让她的“父母”得以安息。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去警察局就意味着淘汰,可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
警察们现在对她这个态度完全是因为她还有价值,至少对这次案件有价值,一旦发现她不愿意为案件贡献价值。那她所有的不妥之处都会成为她的疑点。
所以权宜之计下,她先答应了两位警察的提议,亦或是要求,以得到一些缓冲时间。
她紧抿着嘴瞥了一眼茶几。
她得逃,只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