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爸妈去哪儿了
童禄暗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学一点安身立命的技能,比如表演。
她努力想象着父母失踪、伤心欲绝、不愿意接受现实、还抱有一丝希望的未成年女孩现在的状态,尽力用眼神表达出紧张期待又带着害怕——童禄把眼睛睁成一个调色盘,望着两位警察,将他们迎进了门。
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童禄保持着眼里期待的情绪,小心地问:“叔叔,我爸妈还能找到他们吗?”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位警察的面部表情,看起来更为年轻整洁的警察低下头,未与她对视,而是从文件袋里拿出资料,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但胡子拉碴一头短寸的那位警察却看了她一眼,让她神色一紧。
不过他没有说话。
年轻警察翻开资料,轻咳一声:“抱歉,警方目前还无法确定你父母的去向。”
他一顿:“不过有一些情况需要向童同学了解,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童禄怯怯地点头,望着年轻警察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惜。他组织了下语言,试图让高中生更好理解:“我们通过天眼查看了你父母的行动轨迹,发现4月11号也就是周一,你的父亲上午没有去公司上班,我们致电了童守立先生的公司,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童守立先生说是童同学你重病在家,需要照顾”
这时,年长警察漫不经心地插话,眼睛紧紧盯着她:“可是随后警方发现你4月11日还在学校正常上课。”
果然有问题,童禄暗想。
年长警官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迅速思考了应有的反应。她马上状似愧疚地低头,躲开他的视线,嗫嚅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要干什么”
似乎是纠结了一瞬,童禄绞着手,有些羞愧地坦白:“周三请的病假也是假的,也是他们帮我请的。”
她感觉到有如实质的视线一直在她发顶未移开,像是要看穿她的内里。幸好年轻警官尚且没有刨根究底的念头,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
“4月11日这栋居民楼、包括童同学你家门口的监控还没有损坏,我们去查看了录像,发现你的父母在你上学后同时出门,在门口经历了一番争吵。”
他翻了一页资料,将一小叠黑白的录像截图递给童禄:“之后我们追踪童先生和杨女士的行踪,发现童先生在多家摊贩上购买小吃,并打包了部分回家。”
“杨女士也没有去常去的摊位摆摊,”他抽出几张截图,点了点上方有些模糊的图像:“这里,这里和这里,显示她在多个监控摄像头下观察。并且在11点23分后进入了警察局附近的茶馆,在里面待了半小时,仅点了一杯白开水。”
童禄接过资料,低着头默默翻看,发帘挡住眼眸。
确实很古怪,从父母卧室找到的那几本账本来看,“童禄”的父亲并不是会对零食、小吃暴饮暴食的那类人。相反,账目上很少有零食支出,这个家庭深谙开源节流之法,铆足了劲地攒钱。
而“童禄”母亲的行为就更奇怪了,监控和警察局莫非?
童禄眸光一闪,捏着截图一角若有所思。
年轻警官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
“4月12日,你父母一起出门,监控显示共同前往了附近的银行——法城居民保障银行守法路支行。我们询问了当日帮助你父母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了解到你的父母当时询问工作人员存折密码忘了该怎么办,得到回复后进行了存折挂失业务办理。”
年长警察还是盯着她,慢吞吞道:“这很奇怪不是吗?”
“我们从你的邻居和你父亲公司的同事嘴里了解到,你们家一直生活朴素——”他在“朴素”上拖长音:“你父亲的朋友说你父亲跟他说过每周觉得最满足的时候就是去银行里存钱的时候。”
“这样的人,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存折密码?”
年长警官的语气更重,像是在逼迫她回答。
童禄垂着头,手指捏得更紧,似是被警官的气势压制。
他为什么问她这些?
警察怎么会这样问父母双双失踪的高中女生问题?
他在试探她什么?
童禄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般。年轻警官拉了拉他的手臂,对他对待嫌疑犯一样的语气惊愕,拦着他让他收敛一点。
终于,女孩儿抬头,眼里闪着泪光,她瞪着警察,如同被惹怒的小动物,委屈又排斥:“我不知道!这不应该是你们警察去找到答案的吗!”
“问我干什么!知道这些你就能找到我爸妈了吗?”
年轻警官尴尬地又把他的同伴往后拉,看吧,把小姑娘惹哭了吧。
年长警察扯了扯嘴角,不耐烦地挣开了小警察。
是的,这样的人绝不会忘记存折密码。童禄满意地看着那个咄咄逼人的警察终究移开了紧盯她的目光,象征着这一次对峙里她的胜利。
除非他不是“童禄”真正的父亲。
他,他们,是玩家!
“张哥,你今天怎么这么跟小姑娘讲话啊。”年轻的警察抓了抓有些汗湿的头发,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前辈。
已经下了楼梯口,远离了高中女生的家,张警官掏出火机,点了根烟。
这一片不是禁烟区,不像峰会管制期间主城区都要求了禁烟。吐了口气,隔着袅袅缭绕的烟雾,他淡淡道:“这小姑娘不对劲。”
“什么意思?”林警察有些惊讶地反问。
“她这不就是父母失踪后小姑娘的正常表现吗?怎么,张哥发现什么了吗?”
张警官瞥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抽出一个文件袋。
这个文件袋并没有给童禄看,袋子上写着“案情”二字,按规定需要保密。他从里头皱巴巴明显被翻过多次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指着第二页的第一行道:“看这里。”
林警察茫然地接过文件,事实上他是新被调来调查这个案子的,原本是处理的另一个失踪案件。他看着张哥指点的位置,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失踪者的女儿当时始终表明,父母被神秘人杀害,是消失而不是失踪”
“被诊断为受到较大刺激以后的神志不清!”
他惊讶地抬头看前辈:“那她刚才”
张警官咬着烟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疑虑:“对,从我们一开始进去她就太过正常了。她第一句问我们的,就是她爸妈还能找到吗——”
“即使现场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她却一直坚称案发地点就在她家!”
他注视着小林带了点惶然的眼睛,一字一顿说:
“她明明应该早就认为,她爸妈已经死亡!”
童禄脱了满是灰渍脏掉的袜子,赤脚踩在地板上。
方才,年长的张警官制止了他的后辈林警察接下来的谈话,以她情绪波动过于剧烈为由告辞,希望下一次再继续今天的谈话内容。
目送着他们走出家门,贴着门听他们下楼,童禄才敢小心地推开本就是虚掩的门,尽力防止着老式门打开的吱吖声,从较小的门缝钻出去。
她踮着脚,偷偷地跟在两位警察的后面,隔着距离不至于自己被发现,还好现在是工作日,楼里没什么人,不然可能就把她当作奇怪的人嚷嚷起来,打草惊蛇。
果然,她握着扶手,都不在意这油腻腻的触感,耳朵尽量去听两个警察的交谈声,他们果然是对她有了怀疑,才终止了在她家的谈话。
等到两个警察完全出了楼,她才停止这种行为,轻手轻脚地回家。途中,张警官无意识往上边一瞥,把她吓得心惊胆战。
将袜子随意地往垃圾桶一扔,她坐回沙发上。林警官留了个号码,让她有什么跟她父母有关的信息,需要告知警察就可以联系他。
她拈起那张便签纸,思绪回到张警官从始至终的试探。
难怪,难怪一开始这位警官的态度就很奇怪,原来是她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漏了马脚。
可这也没办法。童禄叹了口气,毕竟她到这来没有“童禄”的记忆,也不知道“童禄”跟谁说过父母遇害的事情,更没办法拿到警察关于此案的调查情况,自然就无从得知“童禄”居然是案件目击者这个关键点。
至于神志不清?
她把便签纸放回茶几,弯着眼笑出声,眼里全是得出真相后的志得意满。
小“童禄”可不是什么受到刺激后的精神异常,她就是,看到了这个杀人案的发生!尸体的确是消失不见,她家也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
即使现场没有血迹,“童禄”还是清理了整个家,她做三份饭,是相信消失了的尸体,消失了的爸妈,还在家里。
只可惜,小“童禄”不知道,她这一家子都被副本所眷顾。她的父母早就不见,或许从她笑着道别去上学的那个周一开始,就将道别化为了永别,变成了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