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绢花
只靠姜氏和银铃儿两个人手工扎出来的绢花,在开店前就已经明显的供不应求了;铺面谈拢后,谈卿辞就让银铃儿到藏春阁放出话去,里面的帮工只要愿意,都可以跟着学扎绢花。
绢布由她提供,绢花扎好了就直接送到店里来,只要检查合格,她会照价全收。
这种手工活任何空闲的时间都可以做,什么都不耽误,还能挣点手工钱,很快便有不少人加入了进来。
尽管类似这样小作坊的生产模式不容易扩大规模,品控方面也比较难把控,但货源的问题算是初步解决了。
两个月后,当止戈城里入冬已深,谈卿辞已经又攒出了一笔钱。
她本打算再进一批绢布,但最近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她干脆把银子凑了凑,让元氏先去送给了婆婆。
毕竟年下近了,家家户户都等着用钱,她想着若能先补上欠下的店租也好。
元氏去给婆婆送钱,一来一回要一天时间,谈卿辞担心走夜路不安全,便让元氏在那边歇一晚再回来,于是今日在店里帮忙的便是银铃儿。
“小姐……”面对门可罗雀的铺面,银铃儿闲得都快睡着了,“怪不得你最近都不让我上店里来呢,还说什么天冷了路上结冰,让我在家照看好夫人,其实现在天儿冷了穿得厚,夫人也不出门啊……”
她指了指空荡荡的铺子,小声埋怨道:“你这是怕我瞧见。”
“现在天儿冷了,昨个儿还下了一场大雪,这积雪都没过脚脖子了,谁还愿意出门?客人自然少了些。”谈卿辞低头叮嘱道:“你回去跟可别娘嚼舌根,她那腿伤几个月了也不见大好,大夫吩咐了要静养,你可别招她担心。”
“是因着这个吗?”银铃儿嘀咕道:“这店里没人来,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些天可没见下雪……”
“做生意的,起起伏伏也是寻常。”谈卿辞说着点了点银铃儿的额头,“让你少干点活儿还不好啊!”
“小姐,你是真不急啊!?”眼看谈卿辞心太大,银铃儿急得都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爬起来激动道:“这年根儿都近了,之后得有十天半月开不了店呢,你倒好,之前挣的钱不是进了绢布,就是都搭进了租子里……”
“这几个月咱算是白忙活了,这年还怎么过啊?”
“之前我病着时,那么难过不也过来了?”谈卿辞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现在不短你吃也不短你穿,有什么不能过的?”
倒不是她心大,只是眼前的状况,她早就料到了。
之前店里生意好,靠的是夏迎春的明星效应,但这波热度迟早是要过去的,能撑两个月已经算很不错了。
绢花作为头饰,再怎么精巧,比起那些璀璨华丽的金石玉器,到底还是略显寡淡;现在天越来越冷,大家都换上了臃肿的冬衣,小小一枚绢花便更加不起眼了。
加上之前绢花的顾客主要是止戈城内青楼妓馆的姑娘,有限的市场容易饱和不说,时间长了,还给绢花打上了一个难以摆脱的标签——
这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会用的东西。
市场被锁死在了一个极其有限的范围内,正在被抛弃的同时,又遭到这个范围以外的所有受众排斥——
这才是摆在谈卿辞面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但这事急不来,教科书上再成功的营销案例也是需要时间去思考和准备的。
就像银铃儿说的那样,马上就要过年了,她还有时间好好筹划。
姜氏的腿伤在精心照料下没有继续恶化,但也一直不见大好,大夫总说让病人要保持心情舒畅,她就想让一家人都能开开心心地过个年,别跟着她愁云惨雾的。
见银铃儿趴在柜台上耷拉着脸,她干脆起身取下挂在门后的披风,敲了敲门板道:“走——”
“上哪儿啊?”银铃儿疑惑地抬眼,恹恹道:“这才卯时。”
“反正今儿这么冷,看着也不会有客人了。”她边说边绕到柜台后面,将银铃儿拽了起来,“咱去吃顿羊肉汤,热乎热乎!”
西北地区的滩羊远近闻名,当地人也一直延续着冬天喝一碗羊肉汤暖身的习惯;谈卿辞特意选了一家镇上最大的羊肉馆子,里面人满为患。
点好菜后,店小二很快端着炭炉上了桌,上面坐着一口小砂锅,馋人的羊肉汤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可就算到了这时候,银铃儿还是嘟着一张小嘴,满面愁容的。
“小姐,咱在店里吃吗?那夫人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所以才要提前打烊啊。”谈卿辞笑着用眼神示意银铃儿动筷,“放心吧,我跟店家另要了一锅,在后厨煨着呢,等咱吃完了,给娘也端一锅回去。”
见银铃儿不为所动,她抬手掀开锅盖,烫得捏了捏耳垂,“你要真担心,就赶紧吃,早吃完早回去,娘也能吃上口热乎的!”
银铃儿悻悻地拿起筷子,刚夹起一块羊肉,还没来得及喂到嘴里,身旁的食客突然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因为银铃儿的厨艺有限,在小店开起来后,姜氏和银铃儿白天的吃饭问题都是靠对付,等着晚上闭店后,谈卿辞和元氏从镇上的食肆打包些像样的吃食带回去。
所以虽然已经到止戈城有几个月,生活也没那么困难了,谈卿辞也还是一直没机会到当地的酒楼里坐坐。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现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一个方向望,就连刚才美食当前也不为所动的银铃儿都突然来了精神,惦着脚尖往楼下瞅。
“怎么了啊?”谈卿辞不解道。
“是三玄先生!三玄先生!”银铃儿激动道。
什么三玄四玄的,谈卿辞根本听不懂,只得跟着起身,顺着大伙专注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方长桌后,一位老者端端入座,手中醒木“啪”地一拍,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们今晚吃饭的酒楼一共两层,因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便被安排到了二楼就坐;此刻,楼上得有一大半的人都趴到围栏边围观去了,银铃儿更是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
“你回来,仔细再掉下去!”谈卿辞见状,一脸嫌弃地把人拽回来,“不就是个说书先生吗?至于吗?”
“小姐!不一样!”银铃儿一脸崇拜道:“三玄先生说起书来绘声绘色,就算是三侠五义、水浒传那些什么烂大街的戏码,不管听过多少遍,只要他说,就比别人有意思!”
“这么神?”谈卿辞眉头轻蹙,心里的那柄算盘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拨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藏香阁的时候听过一回。”银铃儿一脸认真道:“那次三玄先生讲的是扈十娘怒沉百宝箱,听哭了多少姑娘和客人啊!”
“当时我听得走了神,还打了个盘子,让鸨娘一顿好骂……后来还扣了工钱呢……”
她越说越小声,深怕谈卿辞教训自己,哪知道谈卿辞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小姐,你不信啊?”大概是受不了自己的“安利”就这么华丽丽地被无视了,她激动地拽着谈卿辞往窗边走,“你看——”
“但凡哪家店能请来三玄先生说书,半个止戈城都要来捧场的!”
谈卿辞今日来得早,见店里人多,还以为是冷天里大家都爱吃口热乎的;这会被银铃儿拉着往楼下一看,她吃惊地发现,半个止戈城或许夸张,但店门外乌泱泱的人头,百来个肯定是有的。
“有救了!银铃儿!”她一把抱住银铃儿,激动道:“咱家的绢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