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绢花
将就着对付完晚饭，银铃儿照旧去村口打水回来，洗洗涮涮。
谈卿辞侍候姜氏歇下后，从银铃儿昨晚翻出绢花的那堆草梗里找到几个布包，对着油灯的昏光，她一个个捡出里面做好的成品，心里的算盘拨得都快冒火星了。
就在这时，银铃儿推门进来，轻轻唤了声：“小姐——”
“诶——”谈卿辞本来就是蹲在矮桌边，被银铃儿这一声吓得差点摔倒，“你在自己家里怎么跟做贼似的，走路都没声儿，吓我一跳……”
“我就是正常推门进来的啊……”银铃儿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身后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木门。
怕吵醒姜氏，她是不敢有太大动作，但也不至于一点动静没有，“小姐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啊？”
说起手里的绢花，谈卿辞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翘，带着点骄傲道：“银子！”
眼下这土房子里，穷得贼来了都抹泪，铜板都寻不出半个来，哪有什么银子？
银铃儿听不懂谈卿辞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地往桌上布包望去；谈卿辞却一把合上布包，将她拽出了房门。
“给你——”她把之前挑好的，装着成品绢花的小布包塞进银铃儿手里，“明天上工记得带着。”
银铃儿认出手里的布包是之前装绢花的，却还是不懂谈卿辞在说什么。
“小姐，你明天真不跟我去了？我还以为你只是糊弄老夫人的……”
谈卿辞夸张道：“再骗娘一次还得了？”
“总之，你上工前带着这些绢花，到了跟鸨娘告个家，就说我又病得厉害了，去不了，你也得早些收工回来照顾着。”
“赶在医馆和食肆关张前，你去给娘抓两贴外敷的伤药，再买点好吃的，最好能有鸡汤什么的，给娘补补身子，咱也好好儿吃一顿热乎饭！”
银铃儿很清楚自己手里捧着的是绢花，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她一个铜板都拿出来，又不是变戏法的，这么些东西，去哪弄？
上街抢吗？
见银铃儿怔怔的盯着自己，捏着绢花就跟烫手似的，也不敢收，谈卿辞了然地挑了挑眉。
“放心吧，明儿就什么都有了。”
今晚夏迎春一曲舞罢，她就已经知道了，花魁娘子的桂冠，不可能旁落。
毕竟江南水乡正经的青楼可不像一般人刻板印象里那些勾栏瓦舍，里头培养出过不少色艺双全、名留青史的才女，搁到止戈城这座边陲小镇里，也算是降维打击了。
过了今晚，夏迎春必然大红大紫，那她在今晚用过的装扮若是放到书外面那个世界，就得算是明星同款，肯定大爆。
毕竟，复制别人的成功路径，是大部分人眼里的捷径。
“神似”或许太难，求个“形似”总是要的。
“哇！小姐！你好厉害啊！”听完大致的解释，银铃儿一脸崇拜，“怪不得你今晚那么尽心帮夏姑娘，你那会就想好了？”
看着银铃儿那股兴奋劲，谈卿辞颇为煞风景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一开始想要帮夏迎春时，她真的什么都没想，帮忙弹首曲子，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她就是单纯不愿意看着这么个大美人抹泪，成不成功都好，也算不留遗憾了。
可当她看到镜子里的夏迎春簪起那支绢花时，才猛地发现，这事应是成了。
如此，便算是歪打正着，她的事也跟着有眉目了。
从明天开始，这绢花便会成为藏香阁里的紧俏物件，短时间内不会再愁销路；而作为止戈城内最大的官妓馆子，用不了多久，这影响还会传出去——
她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无须再到藏香阁去。
此时的银铃儿整个人已经目瞪口呆，还得靠谈卿辞托了托她差点惊掉的下巴，才算回过神来。
“那那那——”她连忙把那个装满“银子”的布包收进袖袋，紧张兮兮道：“小姐，我明天去了，该做点什么？”
“给娘抓药，再买点好吃的。”看着银铃儿那副激动的样子，谈卿辞忍不住打趣道：“我不是说了吗？”
“我是说在藏香阁！”银铃儿急得一把抱住谈卿辞的胳膊，“小姐，我在藏香阁要做什么？”
那缕碍事的鬓发又掉了下来，被谈卿辞随手撩到一边去；跟银铃儿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同，她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什么都不用做。”
藏香阁内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今日既然没有人愿意去帮夏迎春，那她们很快便能打听到，只有谈卿辞一个人进去过；谈卿辞不在，她们自会找银铃儿打听。
“到时候，你只需同她们说，这绢花——”谈卿辞自信道：“五十文一支。”
“五十文！？”
银铃儿刚被谈卿辞托回去的下巴又惊得掉了下来。
第二天谈卿辞美美得睡到自然醒，起来便卖了个乖巧，跟姜氏一道在家里学怎么扎绢花。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她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听到银铃儿的声音还没进院门就喊了起来。
“小姐，夫人——”
银铃儿激动得几乎是一头撞进了屋里，怀里抱着的还是之前往家带吃食的竹篮，只是盖在上面的粗布不见了，换成了一块明显贵重不少的缎子。
“小姐！”她激动的声音发抖，连眼眶都红红的，语无伦次道：“我……银子……我们终于有银子了！”
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竹篮，从腰间掏出荷包的手不住发颤。
荷包交到谈卿辞手上之前，她本是没有多激动的，带去的绢花能卖出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够换多少一家人生活必须的物品，她早在心里盘算八百回了。
可当双手感受到荷包里沉甸甸的重量时，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会鼻梁发酸。
从前在将军府，家中一应吃穿用度，都无须她过问，就算偶尔看上点胭脂首饰，也只管叫丫头拿走便是，到了日子，店家自会去将军府找管家结账。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受到银子的重量。
她缓缓打开荷包，看着满满一袋的铜钱和碎银，嘴边已经不自觉默数了起来。
“不用数了，小姐！”银铃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钱袋子，笑中有泪，“铜板一共是八百七十二文，加上那些碎银，肯定超过一两银子了！”
“夫人……”她看着一旁惊得说不出话的姜氏，激动地哽咽道：“我们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
“出息！”谈卿辞笑着点了点银铃儿的额头，“不饿肚子算什么本事？”
“小姐迟早带你天天都吃好吃的！”
说着，她收起荷包，交到姜氏手上，“娘，辞儿说过的话，都还记着呢。”
要救出谈匡正，要带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姜氏激动得也不知说什么好，拍着女儿的手背，连连道了几声“好”，就赶紧转身寻地方藏银子去了；倒是一旁刚才还高兴得又哭又笑的银铃儿突然没了动静，一双眼睛就跟长在了那钱袋子上似的，一路追着姜氏跑。
“怎么了？”谈卿辞瞧出了些许端倪，马上悄声问道：“是今儿给娘抓药的钱不够吗？”
“没、没有……够的……”银铃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磕磕巴巴道：“两、两贴伤药，只要十几文……”
尽管极力克制着自己，但她的眼睛还是不住往姜氏藏银子的方向瞥，途中瞧见放在桌上的竹篮，她才寻到由头，赶紧转移了话题。
“还有鸡汤！对！鸡汤！小姐……鸡汤……不要钱……”
“我跟鸨娘告假时，夏姑娘听说你病了，特意吩咐厨子炖了一下午，加了好些补品的。”她掀开搭在竹篮上的绸布，心虚地不敢看谈卿辞，只佯装镇定道：“咱们赶紧吃饭吧，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