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活体验
第二天，羽玄向公司请了假。
宿醉的缘故，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靠在后座上，轻轻揉着太阳穴。
原本明澈的双眸中蒙上了一层迷茫的薄雾。
左凡买给他的早餐，他也只吃了一口。
问不出目的地，左凡把车开进了城市西边的一个超大型蔬菜批发市场。
“这是哪儿？”羽玄对左凡会带他来这里表示疑惑。
左凡指着市场大门上的几个字说：“西郊蔬菜批发市场。”
羽玄白了左凡一眼。
“谢谢，我识字。我是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进去就知道了。”左凡故作神秘。
走进了市场，左凡一边走，一边向商贩询问菜价，却并没有要买的意思。
“你不买啊？”羽玄问，心说不买一直瞎问个什么劲。
左凡笑了笑没回答，朝着不远处一对中年夫妻走去。
“爸、妈。”
这对夫妻正是左凡的父母。
中年妇女慈眉善目，风吹日晒的缘故，小麦色的皮肤，皱纹已爬上脸庞。
她个子很高，正忙着跟前来买菜的顾客讨价还价。
身后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低着头在收拾东西。
看见是儿子来了，女人高兴地对买菜的老人说：“卖你了，我儿子来了，不和你打嘴仗了。”
“没事，妈，你忙你的，我帮我爸收拾去。”
左凡不想因为他的到来，耽误父母工作。
男人直起了腰，说：“没事，不用你帮忙，我马上就收好了。”
等他们忙完手里的活，左凡拉过羽玄，介绍说：“爸，妈，这是我朋友，今天公司不忙，他陪我过来看看。”
左母愣了一下，对左凡的话将信将疑。
左凡用胳膊肘碰了羽玄一下。
羽玄反应过来，赶忙说：“伯父伯母好！”
“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有空过来？”
左凡说：“今天调休。我这个朋友从小是在高门大院里长大的，不了解咱这穷苦老百姓的生活，我就是带他来体验体验。”
左母说：“这有啥好体验的，坐办公室里喝着水，看看报纸多好啊！不像这外面，风吹日晒的。”
左凡对二老说：“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来放松的，顺便帮你们卖菜。爸，妈，你俩收拾收拾，回家给我们做饭去。”
他凑到左母耳边嘀咕了一句。
左母急忙拉着左父收拾东西。
“哦，对了，左明呢？”左凡随口一问。
左明是左凡的弟弟，跟羽玄一般大，一直跟在老人身边。
左母说：“他这不已经结婚了嘛，早上忙完，我就让他就回自己家了！”
“又偷懒！”左凡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妈，你这菜都是卖啥价？”
“青菜两块，土豆一块，萝卜一块五，青椒三块……”
左母简单交代几句，匆匆离开了。
“你跟你母亲说什么了，她怎么急匆匆地走了。”
“我说你是我上司，失恋了来找地方散心，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就回去。”
“谁失恋了？你胡说什么啊？”
“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不是跟傅雅婧吵架了？我早上看你们的样子……难道，我猜错了？”
羽玄低下了头：“我没跟她吵架。”
一个老妇人走过来，问：“青菜怎么卖？”
羽玄听到了刚才左母的话，急忙说：“两块。”
老妇人说：“这么贵啊，昨天还一块七，能便宜吗？”
羽玄说：“这还贵啊，两块钱一根不是很便宜吗？”
左凡急忙打断了羽玄的话：“两块钱一斤，大娘，不贵，您看今天的菜新鲜。”
他翻了一下菜摊下面，“这儿有点昨天剩的，就是放久了蔫了，您要吗？给您按一块五。”
老妇人颤巍巍地说：“行吧，我就要一块钱的。”
“好嘞！”左凡拿起菜放在称上一称，“一块一，收您一块钱。”
老妇人拿起菜翻了翻，说：“这棵黄了，你给我换一棵。”
“行！”左凡赶忙给老人换了一棵绿点的。
老妇人递过来一块钱，蹒跚着离开了。
看着左凡熟练地跟老人家讨价还价，而老人居然为了省几毛钱，一根一根地挑青菜，羽玄简直不能理解。
左凡见羽玄发愣，把卖得的一块钱递给羽玄。
羽玄不解：“给我干嘛？我不要！”
“我让你放到旁边的钱盒子里，那里放的都是零钱。”
“哦！”羽玄打开放钱的盒子，其实就是一个鞋盒大小的木制盒子，里面放着几张一元和五元的钞票，还有一毛、五毛、和一元的硬币无数。
现在大部分人都用手机支付，菜摊旁也摆放着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但很多老年人还是用现金。
一个中年男人来到菜摊前挑土豆，跟挑选金银珠宝似的，把一堆土豆逐个翻看了个遍，才挑出两个，递给左凡。
买白菜的大姐偷偷地把白菜外面的菜叶子掰掉了两三片，还不罢手，左凡忙阻止。
“美女，你再掰，我这白菜就秃噜没了。”
大姐毫不尴尬：“冲你这句美女，这菜我要了，给我称称吧！”
羽玄看着左凡忙活。
来这里买菜的人，会对一个土豆，一片菜叶，一根萝卜挑挑拣拣，为一两块钱讨价还价，因为抹去了一毛钱零头沾沾自喜，他多少有些理解社会底层人们的生活了。
他的日子从未因为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过愁，对动辄几千、几万、甚至更多的支出从未眨过眼。
相比之下，确实优渥太多！
如此接地气的生活体验，对他而言，还是第一次。
渐渐地，他也想搭把手：“跟我说说这秤咋用？我帮你称。”
左凡指着电子秤上的数字。
“这种电子秤都是调好的，左边这个是重量，右上这个是单价，下面是实际价格。
在右边的数字上按下单价就行，跟顾客说的是每斤的价钱，这里要按每公斤的价格。”
“就这？挺简单的。”羽玄有些不屑地说。
可还没称几个，他就错按成了每斤的价格，好在左凡眼疾手快，及时调整了过来。
“不好意思，”羽玄说，“忙起来就乱了。”
刚刚明明还记得，转眼又忘了。
“没事，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想起小时候帮家里卖菜，不知错过多少次，他摇摇头笑了。
“看你这么熟练，你以前也卖过菜？”
“偶尔没事了，会帮帮家里，这活儿太耗功夫，时间长了，我做不来。”
他本是个急脾气，这么多年，逐渐被磨平了棱角。
现在，更是甘愿改变。
“嗯，看着挺容易，其实还是挺辛苦的。”
琐碎的工作，能重复做好，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这只是剩下的很小一部分。
这里主要搞批发，每天天不亮，就有很多商贩过来批发蔬菜。
我爸妈一般夜里两三点就出门了。
他们得先帮忙把大批的菜运进来，四点以后就有菜贩子过来了，七点左右他们就批发完了。
剩下这些零零碎碎的，家里吃不完，他们也不急着回去，就趁上午的时间卖一些。”
左凡一边整理被一位大姐翻乱的小油菜，一边说。
“啊？这么辛苦！我还以为只是这么零卖。”
羽玄看了一眼在周围卖菜的几家菜摊，想到他们午夜过后就来到了这里，顿时觉得生活不易。
“你看后面大半个市场都是空的，后半夜时这里可都是满满当当。天亮之后，很多辛苦了一夜的商贩就打烊回家休息了。”
后面的市场空了一大半，有的地方还散落着枯黄的菜叶，有人在拿着工具打扫。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这里生意不太好呢，不然怎么空了这么多。”
生活百态，他了解的不过一隅。
左凡父母家离市场很近。
左母炖了一大锅排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打开门，左母在围裙上擦了下手，显得有些拘谨。
“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家常便饭，老左，快给他们倒水。”
左父拎着一次性杯子过来，抓了些茶叶，倒了两杯水。
左凡说：“爸，别忙了，我自己来。”
羽玄扫了一眼左凡父母家的陈设，房子有些旧了，墙面微微泛黄，很多家具还是经年旧物。
不过，房间打扫得很干净。
他满怀歉疚地说：“伯父，伯母，给你们添麻烦了！”
厨房里传来左母的声音：“哪里的话，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们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饭菜已经上桌，都是简单的家常菜。
左凡给羽玄盛了一碗米饭，又忙着给他夹菜。
“我爸妈年纪大了，吃的米饭比较软，菜烧得也清淡，你凑合吃。”
“没关系，我不挑食的。”
羽玄微笑着回答，闻到饭菜的香味，他感觉到饿了。
感受到普通家庭该有的温馨，让他心情大好。
兴许是在市场上站累了的缘故，他吃了不少。
因为早上起得早，两位老人吃过饭就回房间休息了。
羽玄本打算离开，被左凡拦住了。
“来都来了，去我房间看看，歇会儿再走。”
左凡的房间面积不大，摆设简单，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就剩下墙上贴着的一张海报。
羽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走近一看，居然是李小龙。
他指着画报问：“你偶像？”
“对啊！”左凡从客厅的阳台上搬过来一把躺椅，说：“我小时候崇拜李小龙，可惜内地没有教咏春拳的，阴错阳差就进了少林寺。”
“时也，运也，命也。”
羽玄忍不住感慨，如果左凡没有学功夫，他恐怕就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嗯？”左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羽玄说了句什么：“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你就显摆吧！”
“我不过是感慨一下而已。”
“别顾着感慨了，站了一上午，你不累吗？”左凡把一条被子摊在床上，“躺下歇一会儿吧！”
左凡说完，自顾自地躺在了躺椅上。
“确实，有点累了。”羽玄还想说，回去再休息，可见左凡在一旁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好闭嘴躺下了。
羽玄睡得很熟，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昨晚没休息好，仿佛有左凡在的地方，总能让他不自觉地放下戒备。
回去的车上，羽玄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左凡一愣，还是说出了早想好的说辞。
“我把你送到酒吧，出去办了个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啊！我知道傅雅婧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杵在那儿惹人嫌。”
“我昨晚喝醉了。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宾馆里。”
“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接你的时候，我猜到了。”
羽玄沉声说：“昨晚，我跟傅雅婧在一起。”
两个人间突然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左凡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
“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再说这年月，未婚男女同居的事并不稀奇，何况她不是早已经住到你家里了吗？”
“可我不太记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左凡不知道该说什么，告诉羽玄昨晚其实是他吗？羽玄是不可能接受他的，他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傅雅婧今天一早告诉我，我跟她发生了关系。”
“所以呢？”左凡问。
这样也好，只要羽玄开心。
羽玄看向左凡，愣了一下之后，无奈地笑着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左凡想说我理解，可他知道羽玄不信。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也许说出来会感觉好一些。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情侣之间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我跟她之间已经结束了。”
今天傅雅婧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想了很久。
心底的感觉挥之不去——对这份感情的失望和厌恶。
相较而言，这件事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那你们还会结婚吗？”
“应该会吧！”
“然后你跟她之间，只是保持着明面上的婚姻关系，实际上各过各的，就像你父亲和你继母一样吗？”
“你看出来了？”
羽玄疑惑地看向左凡，不知道他居然注意到了这些。
“我并不是想打听你家里的事，只是……开放式婚姻，其实也没什么。”
左凡替羽玄不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言不由衷，心里堵得难受。
“他们之间的事，我也是年前才知道的，我父亲对任阿姨，就像当初对我母亲一样，只不过他们仍保持着婚姻关系。”
他没必要解释的，可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也许，有人分担会好一点。
也许，左凡能理解。
“有钱人的感情世界真复杂！”
左凡一直觉得夫妻之间就应该像他父母那样，能够相知相守一辈子。
而他，这辈子，有羽玄就够了！
不论羽玄会不会选他。
这种感觉，太痛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
“也并不全是钱的关系，有些人注定了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就算走到一起，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还不如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
“是啊，如果真的是那样，还不如放手，彼此祝福的好。如果换作是我，不是那个值得我牵手一生的人，我宁愿怀揣着执念，独自过完这一生。”
左凡终是说出了憋在心底的话。
但他知道，羽玄不会真正明白。
羽玄看向左凡，似乎第一次认识他：“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这么重感情的人！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谢谢！我已经找到了！只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左凡苦笑着，酸涩涌上心头，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成长的代价，不过如此——即使眼含泪水，也能微笑着面对！
“哦？”羽玄突然来了兴致：“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左凡强装笑脸，说：“有什么关系吗？早已注定的结局，又何必纠结于过程。”
“可你都没有争取过，怎么就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因为我爱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到底是谁啊？我认识吗？”
左凡笑了却没有回答。
“你快说啊！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怎么又不说了？”
“我们不是在说你跟傅雅婧的事吗？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你别转移话题，快说。”
“饶了我吧，我真的说不清楚。就像你跟傅雅婧之间的感觉，你说得清楚吗？”
羽玄终于放弃了：“算了，不说了。”
这一天过得安详而平静。
左凡似乎从中窥见了他和羽玄的未来。
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有种错觉，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后面的日子，还有太多无法预知的危险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