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琉璃玉骨》上刊
《琉璃玉骨》刊登那日是一个晴天, 长安的春水终于不再那么刺骨,吹拂在脸上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早便听说今日有止戈新作的余映早早便起来,踩着报童送书上门的时间来到大堂, 却见她外祖父正拿着一本书从外面进来, 刚翻开一页,见到她立刻将其藏到身后去。
“咳咳,幼卿起来了?可曾用过早膳了?要好好将养身体, 不要但凭年轻就乱来。”宋绪文老爷子咳了两声,煞有介事的板起脸苦口婆心规劝。
余映眉头都没有动, 目光直接落在那露出一角的书上,不用猜也知道是《长安》。
她好整以暇的问:“外祖父又要抢我的书?”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上回她还是偶然看到《长安朝报》上“平平无奇小天才”的文章,才知道《长安副刊》竟然已经发行了。
——早前她在《长安》上看到《穷书生种田》的连环画时,就特意派人去书坊打听过,得知符小公爷着手欲办《长安副刊》,此书将在上面连载,而且成书第一册的二十万字已经排版好,正在找画师和雕刻师父了。
余映当场就预交了副刊一年的订阅钱, 也就是那本种田文连定价都没确定,自然也没开预售,不然指定能在长安书坊的月流水上再添一笔。
结果万万没想到, 杂志上架了她不仅没看到,还要从小报上才得知竟然已经版出的消息。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长安书坊的问题,查来查去, “窃书贼”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爷子似乎也想起这事,顿时吹胡子瞪眼,“怎么能叫抢!我这是勤能补拙先到先得!再且说上回那副刊我非是故意, 当真是看到精彩忘记了!”
他理直气壮的重哼,“老头子年纪大了,遗忘不是常事吗?幼卿何必斤斤计较,总拿这事来说。”
余映沉默着,一双慧眼直瞧的他心虚。
幸好这时外面一阵叩门声打断屋里这窒息的沉默,少年在外面高声喊道:“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是长安书坊的报童,是来送新一期《长安》杂志的。”
“刚不是才送来?”宋老爷子见反正已经都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翻开手中的书,听见外面的喊声想叫人回了,余映却让丫鬟去拿,道,“是我订的。”
老爷子闻言抬起头,脸一板,封建大家长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下意识便开口反对,“不是有了怎么还订,浪费钱。”
“外祖父不抢我的,我确实本该是有的。”余映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随后伸手,“外祖父可要给我?”
老爷子警惕的把杂志往身后一藏,半晌才一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点头,“反正也不贵,多出来的一套用以收藏也是不错的。”
都有收藏癖好的祖孙两人遂达成共识,各自拥有了一套《长安》。
后世有考古学家在长安女学遗址之下,挖掘出活跃在永成之治乃至后面安昌盛世前期,萧国著名女诗人,思想家,教育家,革命家观雪居士余映的墓。
墓中有大量保存完好的古籍,几乎记录还原了整个萧国文化改革的始末,确定止戈、子固、四公子等文人对于永成之治和安昌盛世的推动,为后世研究萧国历史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余映墓资料公布后,学校教材中关于萧国的历史被大量改写细化,不知道给高考中考的孩子们增加了多少考点。
有人试图从萧史中找到这些名噪一时的文人到底是谁,然而除了记录在史册上,被官方盖章定论的止戈是萧太子周承弋外,其他人暂且都无法判定。
但可以推断的是,将稿费全部捐出的四公子不差钱,很有可能是官商权贵后代。有人推断这位横空出世的四公子,很可能就是当时长安书坊的老板萧国首富符谦,虽然并无多少确实证据,但此推论却广为流传。
直到符谦的墓被发掘。
当然以上种种皆是千年之后的事,此时的余映和宋绪文都不知道,这仿若随意的一个决定,却是蝴蝶扇动翅膀,将在后世引起怎样的波澜壮阔。
达成共识的两人正在大堂各自占了一方位置安静的看书。
宋绪文一开始看到《琉璃玉骨》的时候,眉头忍不住一皱抱怨了句,“这后生怎么本本
书主角都是女人,就不能学学写那个什么种田的后生!”
余映一听就知道他外祖父又是嘴硬,其实心里指不定高兴呢,没有去搭茬。
果然,老爷子说是这么说的,视线却是半点都没有从书上挪开,翻页声又快又响比谁都积极,便是叫吃饭都不理会。
一直看到最后,老爷子没注意到页数,直到手指捻住封皮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正到精彩的时候怎么就完了!?战争失利之后呢?那些蛮夷会怎么样?难道又要割地赔款?”
老爷子说到这些气的背着手在屋子里团团转,终究是难以平息心中怒火,斥骂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暴秦之欲无厌的道理,怎么这些官员都还没一个女娃娃懂!唉!唉!唉!”
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重重连叹三声气。
又忍不住重新翻开看到描绘藩国乱华的那些文字,呢喃般的道,“这亡国末路之殇,蛮夷欺辱之仇,百姓流离之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救国……该如何救国啊。”
他看着那文字兀自沉思着。
比起宋绪文老爷子对于里面国家兴亡的关怀,余映的关注点则更细一些,她跟随琉璃的视角,从乱世的缝隙中窥得了其中的几分变化。
琉璃离开糜烂不堪的朝堂,走入凡世间看着世人离乱之苦,一腔抱负的她欲挽大厦倾颓,遂发起救国演讲,她第一个办起招收女子的学堂,学堂里学的不是什么女德女戒女红刺绣,她们有着古文课程,也有着西洋课程,还开设了外语课堂,请洋人教授学习。
因为是不需要学费的,所有也招到了一些女学生,并不多,刚刚好能组成一个班级。
开课的那天,琉璃问她的学生:“你们为什么来读书?”
有一个人说,“为了嫁个好人家。”
“请你出去。”琉璃毫不客气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道,“有这种想法的明日都不用再来了,我教你们学习是叫你们独立,而不是学完之后,继续成为一个被男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
有人不满的说,“你这是歧视。”
“
我不歧视,任何职业都值得尊重。你操持家庭相夫教子,你的付出我不否认,否认你的是男人们。而我从不曾依附别人,这些我教不了。”琉璃做了个请的手势,“学校名额有限,请让给更需要它的人。”
余映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大为震撼,同时又不由的想:世间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学校,真的有琉璃这样的人吗?
她忍不住踏出家门想要去寻找,很快她就找到了。
在长安书坊的门口,不少人围在一起看新帖的告示。
“幼学我能理解,可是这女学……莫非教的是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有人这般道。
也有看了最新期《长安》杂志的,了然的解释,“这小公爷是打算学止戈新书中的那些,办一个也教圣贤书的女子学堂?”
立刻有人问起是什么书,还有人在嘲讽,“这止戈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还谈什么女学,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够了,她们学了这些来做什么?莫非还要考功名不成!”
笑声四起,先前那人道,“也总比《女尊之国》要好些。”
“说的也是,估计也就是《狐梦》那种水平的作品,权当看个笑话了。”
“什么笑话,”那个看了新期《长安》的人忍不住反驳道,“止戈新文写的十分之好,不是你们以为情爱,而是家国大义!写的是一群人为了寻求救国之路的曲折奋斗!”
“你们笑止戈先生不像样,我瞧着你们采使真的不像样!连本书都看不懂,还谈考什么功名!”他气狠了,语气有些激动。
余映听到这里紧蹙的眉头松开了许多,正要上前,就见有人从远去大步走来一把将那告示揭下。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余映慢了一步,也跟着转眸去看。
揭下告示的只是侍女,她恭敬的将其呈递到一旁不知何时停下的马车上。
有一只手拂开车帘,一瞧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漂亮女人将告示拿起。
她用手帕在唇上压了压,抬眸瞬间,一双盈盈水润的桃花眼神色却锐利逼人,声音偏温柔小意带着几分柔弱感,“女子考功名有何不可?我哪里比
你们这些连书都读不懂还卖弄的人差?朝中若开放录取女子为官,只怕各位的学生之路就此打止,都要回乡种田去了。”
“你!”有人不服气的要怼,却被另一人赶紧拉住。
直到马车远去,那人才指了指马车上面的标识,“那是五皇子府的马车!”
余映眼眸流光转换,将此记在心中,没有理会那些酸腐之人,直接跨进了长安书坊,找掌柜的问起了女学之事。
周承弋若是在这里,定然能一眼就认出坐在马车里叫人揭下告示的正是女主沈娉。
不过他不在也无从得知。
幼学和女学也并非是符谦根据《琉璃玉骨》而创办的,而是四公子以“看过止戈先生的《女尊之国》深有感触”所以提出的将稿费用于教育上,从收到四公子的信件之后,符谦就在筹备。
他也没想到止戈的新作正巧同女学有关,遂押后等着新一期杂志上架,好蹭一蹭名头。
除了坊间因为《琉璃玉骨》的上刊,而出现了各种言语外,朝堂上其实也吵得不可开交。
说起来还是因为《狐梦》阴兵卷最后那神来一笔,直接让止戈这个笔名在郑大人等御史心里打上了重点关注的标签。
郑大人还曾想上书禀奏陛下,不过被房丞相劝回,之后他一直关注着《狐梦》的连载,有止戈作品的每期必买必看,就是为了观察他还有没有别的敏感言论。
对于止戈的前两部作品,郑大人没多大兴趣,话剧也因为只改了盗梦卷没有去看,倒是这最新的一部《琉璃玉骨》,真叫他看的心惊肉跳。
和宋绪文老爷子等读书人一样,关注的都是其中的家国大义,不过还要不同一点,他看到了“藩国乱华”。
陛下派遣使臣团出使西洋,还打算开放港口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朝中官员却都有收到消息,更别说郑御史亲自参与了讨论,如今这一看,简直心中惊惧非常,立刻要进宫求见上表天听。
等到正午门前一看,房丞相、沈太师、蒋侍郎、户部楚尚书等等,来了不少的人。
郑御史一问虽然观点各有不同,但都是为了西洋国之
事,而且话语间还会引用的话也十分耳熟,似乎在《琉璃玉骨》中才看到过。
他有些迟疑的拿出手中的书,“你们莫非都是看了这个而来的?”
沈太师点头,“今日一早,老夫弟子杜冰箬便来见我,将此书拿给我看。西洋蛮夷之国,其野心昭昭不得不防,应当取其精华,强我国力,不得叫人肆意欺辱,落得书中那般被瓜分灭亡的下场。”
楚尚书看法不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依我之见,港口海岸不能开,禁止那些蛮夷踏入我国领土。”
“不可,万万不可。”房丞相摆手,“锁国之策在当时固然有效,然造成的后果却不可估量也。如今我国与外蛮夷们的武力差距,便是武帝时期收紧关口的遗祸,这不过百年外头便有了我们不知的红夷大炮,若是再久一些——”
房丞相的话戛然而止,沈太师摇头叹气道,“只怕到时候,这关口我们想开还是想关都已无力操控,当真要沦落到此书中那般,任洋人宰割的地步啊。”
郑御史眉头皱起,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可那群蛮夷素来贪得无厌,如此大开门户不亚于引狼入室矣。”
众人闻言都只叹息不答,蒋侍郎佩服的道,“这便是太子殿下给我们的提醒。”
“这同太子殿下有何干系?”郑御史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止戈这个马甲在百官中荡然无存的时候,周承弋完成了《穷书生种田》的每日存稿任务,正在对着《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这篇马甲文的大纲思考应该怎么写。
他沉思了片刻,提笔落下以黄巢的诗文开篇的序章: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江湖刺客培育温床百花楼新公布的追杀令上多出了一个名叫解春风的人。无人知晓解春风从哪里来,但解春风无处不在。
他可能是酒楼上饮酒高唱垓下歌的刀客;可能是路边拈花一笑的清秀小和尚;可能是船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也可能是平平无奇牵马而过的游侠……
说不定你听过的哪个轶闻,就曾有他的参与。
说不定
你所看的这篇文章,就出自他的笔。
周承弋写文经常手比脑子快一步,他看着将这短短序章效果拉满的最后一句,最终还是没有将这话删除,而是翻过一页开始写正文。
《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说起来和《狐梦》一样也是单元剧,综合了盗宝、解谜、探险、查案等江湖题材常见元素,写起来也没什么新鲜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文是幕后黑手流。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码完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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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周承弋:只要我马甲开的足够多,你们就看不光我。
然后……
萧皇陵挖掘了,止戈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符谦墓挖掘了,四公子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赵家楼遗址曝光了,长安地材,平平无奇小天才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学生:……
你还有多少马甲是我们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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