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时
乔琳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不喜欢玩什么猜心游戏，但是非常罕见地，她在瑞凡这件事上犹豫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电话问他关于手链的事，或者她是不是应该直视他的双眼，看着他的脸再听听他的回答。
乔琳疑惑于她要怎么说呢？
“嗨，rio，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你自己挑的吗？”
或者是“嗨，rio，你知道你送我那条手链的名字是什么吗？”
天呐，这些问题听起来就冒着傻气，又显得她在装傻。
eon，一个男人送你价值4000多美金的手链，这条手链名字的谐音含义是“做我的爱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难道还能是他突然昏了头随便买了条钻石手链吗？
乔琳其实还真的没有处理过这种状况。年少时期的几段校园恋爱就像是微风拂过，只记得那种青涩可爱的情绪，却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后来她遇到了棘手的状况，诺顿直接向她求婚了，她就随心跟着他离开了。再后来她遇到了基努，他们从来没向对对方许下过承诺，只是享受彼此的陪伴。
如今有个男孩儿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向她表达了情意，却不曾大声问她。
乔琳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意识到，她居然没法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甚至不很确定自己真的能当面拒绝他。
她扪心自问，我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跟玛莎的那次对话后，瑞凡很难不想起她说的那件事，她让他搞清楚基努和乔琳“分手”的原因，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在那儿。
但是他要怎么跟基努提到这件事呢？
“hey，keany，i＇mtryingtostealyourgirlcouldyougivemesometips？”
那他一定是疯了，他爱基努，基努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可以跟他分享一切秘密和想法，但是……
严格来说，乔琳已经不再是基努的女孩儿了，但是……
他其实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但是……
啊，瑞凡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突然想到他还有一个人可以求助，那就是妹妹瑞恩。瑞恩跟乔琳的关系很亲近，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瑞恩在电话另一头觉得很奇怪，“你问这些事儿干什么？基努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瑞凡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说：“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只是没再提这件事。我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你知道的，乔琳还是会跟基努见面。”
瑞恩察觉到他话里的重点，心下有了猜测，“哦，其实很简单，你知道他们从来没有把关系变得正式一点，乔觉得基努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她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所以她把基努踢回了朋友圈。而且你知道基努的，他总是全心全意却热情易逝……”
瑞凡听到后面有点心不在焉，一边随意地“嗯”着，一边在想玛莎之前提过的那个问题。
他知道乔琳和基努间的关系没那么正式，但是他也了解基努，基努是真的喜欢这姑娘，甚至害怕自己伤害她，但是乔琳显然是这段关系里最先厌倦的一方，为什么呢？
瑞凡想起自己跟玛莎和苏珊之间的分歧，虽然不完全一致，但是大都是那些事儿，他对自己人生的规划，他总是跟一些人瞎混，他跟家庭的关系……玛莎总是担心他在未来的问题上太迷茫，聚光灯给了他太多压力；苏珊觉得他还不算真的成年人，总是被绑在家庭的重担上，事实上他连自己到底挣了多少钱都不清楚；他的酗酒问题，这些事儿他的前女友们都抱怨过。
她们也没说错，只是他觉得他还没到下定决心的那个时刻，真的成为一个成年人，他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家庭、金钱、名气和未来，他不知道自己正朝哪儿走去。
这时候瑞恩在电话里问他：“说真的，rio，你在干什么？”
“我想我爱上她了。”瑞凡有点迟疑，但还是坚定地回答了妹妹的问题。
瑞恩着实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她确实曾经觉得瑞凡和乔琳之间有种奇怪的吸引力，至少瑞凡当初非常刻意地回避乔琳就有点可疑，但是，自从听过乔琳跟基努分手的理由后，她就不这么想了，乔琳好像真的太过理智，她不觉得乔琳会跟自己朋友的前男友搅和在一起。
瑞恩叹口气，低声说：“well，作为妹妹，我得说祝你幸运。但作为朋友，我得说，dude，你选了条艰难的路，但是也许是个很棒的选择。她是我朋友，带她回家，好吗？”
瑞凡挂掉电话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确实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也许他能拥有他心爱的姑娘，也许他真的应该像个成年人一样处理自己的事了。
乔琳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瑞凡约出来当面谈谈，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会把所有的关系都搞乱。
考虑到瑞凡和她可能会被拍到，所以他们约在了乔琳自己的公寓，只有他们两个人。
乔琳希望这个地点不会给他一些其它暗示，可惜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总不能选基努的公寓吧！选酒店就更糟了，如果被拍到，咖啡馆还能说是朋友见面，酒店可就说不清了。
当天的见面从一开始就从一种虚伪的氛围开始，两个人假装朋友式的寒暄了一下，却都觉得很尴尬，于是很快就沉默下来。
乔琳最先打破沉默，“所以……你知道这手链……”
瑞凡打断了她，他站起身，然后蹲在她面前，拉起她带着手链的左手，说：“我应该解释一下，对吗？应该由我来开头。”
“乔琳·阿普尔比，我爱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乔琳拿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说：“不。”
瑞凡显得非常受伤，他脸上那种光彩立刻不见了，乔琳觉得他就像是一只路边的狗崽，而她是那个踢了他一脚的恶人。
“为什么？”他委屈极了，说实话，自从14岁以后，他几乎没在女孩儿这儿受过挫，乔琳是第一个在他郑重其事地表白后拒绝他的姑娘。
“baby，作我的女孩吧，说你愿意，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沮丧的样子几乎要打动乔琳了。
可惜她就是这么铁石心肠，“rio，你很可爱、性感、聪明又有天赋，你可以成为任何一个14-25岁女孩儿梦里的男人，但是在我这儿这套东西行不通。”
瑞凡非常沮丧，他坐在地上，低着头。乔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浅褐色头发，他天生的头发颜色其实是更深一点的颜色，但是他的经纪人和电影角色总是让他染发，所以有的时候头发的颜色会混杂在一起。他的头发比起去年更长了，已经是齐肩的中长发，乔琳很高兴他没有为了拍《沉默无语》剪去太多头发，她一直很喜欢长发时的瑞凡。
这个动作里包含了太多温情，瑞凡很快从中领悟了一些东西，他不由得追问：“乔，为什么，你不愿意？你没那么不喜欢我。玛莎知道我在干什么，基努也知道，这跟他们都没关系。”
乔琳深深叹了口气，她倒是不知道玛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是玛莎在这件事里只占了一部分原因。至于基努知不知道，谁在乎呢？这是瑞凡和基努自己的事，跟她没关系。
“rio，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很快吵架，然后分开，这次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然后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所有人在一起都会很尴尬。我讨厌这样。做朋友不好吗？我会一直关心你，我关心你，如果这是你担心的问题的话，别担心，我一直都在。”乔琳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用手玩自己的头发，这是她焦虑和心虚时的表现。
她撒谎了，她知道自己没法继续跟瑞凡做朋友，这太奇怪了。她这个时候不想她是如何跟诺顿和基努保持友好关系的了，只是一味觉得她很难跟瑞凡做朋友。
瑞凡闻言却觉得很高兴，他把这视作乔琳的投降信号，她现在显然很难把他划进朋友圈，甚至考虑过他们在一起的情况。
他继续追问：“为什么我们会分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爱你，baby，你也会爱我的。”
“你知道为什么的，我不能忍受我的爱人对自己不负责任，我不想深夜接到电话说你从摩托车上飞出去正在抢救，然后被吓到半死，即使你什么重伤都没有，我也会在接下来的每一天夜里感到后怕。这种日子我受不了！”
瑞凡知道她可能是在描述基努，但是他自己也差不多，因为喝多了跟别人打架所以不得不让经纪人去保释自己的事情，并不是没发生过。他不得不承认乔琳对他的看法是准确的，他们之间在这类问题上分歧很大，她过着一种有自制力而又恰当放松的生活，而他自己呢，虽然只要工作的时候就近乎玩命去做，但是业余时间他跟其他好莱坞青年一样，喝太多酒，玩闹太多。
可乔琳真的对这男孩儿没有一丝感情吗？怎么可能呢？
瑞凡是那种在人群里会闪闪发光的人，特别是在好莱坞这种地方。她从来没听说过大牌演员会把更舒服的个人化妆车让给其他使用公共化妆车的演员，只是因为后者更需要，但瑞凡就是这种人。她也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关心世界的程度远超过他自己，而瑞凡就是这种人，他关心雨林，关心地球，就是忘记关心他自己。他也许应该去做个牧师之类的，而不是待在这种遍地是边缘人格的人的环境里。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他还没有把她迷昏头到放弃自己的原则。
她喜欢这男孩儿，但还远没有到愿意与他正式在一起的地步。她不想在一段感情关系里从不投入，这对瑞凡不公平。可她也不想在一段注定会遍布争吵和分歧的关系里投入太多，这对她自己不好。
你瞧，这就是乔琳想问题的方式。
瑞凡坐在乔琳面前，想要握着她的手，乔琳轻微地反抗了一下，但是他用力很坚决，所以乔琳就由他去了。
他手心很凉，但是指尖的温度几乎要从乔琳的手一路烫到她心里，乔琳几乎要软化了。
可也只是几乎而已。
乔琳用视线描摹着这眼前的男人。在成为朋友后，她去看了瑞凡提名奥斯卡最佳男配的那个片子《不设限通缉》，他在里面扮演一个逃避政府追捕的自由主义家庭中的长子丹尼，他在即将长大成人的时刻陷入一种困境，如果他想要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改名换姓离开自己的原生家庭。玛莎也在里面，扮演他暗恋的女孩儿。瑞凡出演这电影的时候只有17岁，他在里面的样子几乎会使所有人心碎，特别是那场父母与他告别的戏份。
“从此以后你就靠你自己了。”他戏中的父母如此对他说，丹尼的脸上混合着不可置信和恍然大悟两种表情。乔琳看的时候心酸极了，眼泪噗嗒噗嗒地掉。基努甚至不得不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叫瑞凡出来聚会，好让乔琳从那种情绪里走出来。
事实上，乔琳看这电影的时候几乎忘了瑞凡，只觉得为丹尼所面临的困境烦恼。他在里面吻别玛莎扮演的罗娜时，乔琳也深深地为这对命运多舛的小情侣担心，这种怜爱情绪直到看到现实里的瑞凡和玛莎才缓解。
乔琳看着瑞凡想，她听所有人都说他是如何优秀的演员，事实上，很多人都说他有出戏方面的麻烦，瑞凡可能是那种会把情绪和自我完全抛入戏里的演员。乔琳一定程度上能理解他的感觉，当她出演莎乐美的时候，她觉得是莎乐美占据了她的躯体而非她自己。可这样的演戏方式是很危险的，乔琳想起演员教练查伯克的告诫，当她觉得有必要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去看。
也许瑞凡需要的是真正专业的帮助，天然本真的表演或许能帮助他走得很高，却不能让他走得很远。
就在乔琳胡思乱想的时候，瑞凡也在盯着她。实际情况是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了。
瑞凡只是看着眼前的姑娘，并扪心自问，他愿意为她做到多少？他现在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真的想要现在的生活吗？
他心爱的女孩儿就在眼前，他却不能拥有亲吻她的机会。他又失落又懊悔。
也许他是应该早一点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好，也许他应该开始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处理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试图用彻夜的派对抵消那些烦恼。
这时候瑞凡发现乔琳眼眶红了，一滴泪水从她蜜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颧骨处。
他吓了一跳，抬手轻轻拂去乔琳脸上的泪珠，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自己的错，“乔，别哭，我们能把这事儿解决好的。我不想让你这样，但是我不后悔告诉你我怎么想。”
乔琳也被自己的眼泪下了一跳，其实她只是想起了《不设限通缉》里的丹尼，这让她有点尴尬。但是她还是顺着瑞凡的话音说：“rio，你是我朋友，我会一直关心在乎你，别担心这个。我只是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你是很好的人，照顾好你自己，好吗？”
瑞凡将乔琳的手抬起到唇边，轻轻亲吻，“乔，别这么快下定论，好吗？我是你的迷途羔羊，别这么快就远离我，做我的牧羊人，做我的主人，说你愿意吧！”
乔琳看着眼前虔诚的男孩儿，低头轻轻在他额前留下一吻，“我永远祝福你。”
瑞凡最终还是带着伤心离开了乔琳的公寓，他急需恢复点心力，但是他还没有放弃。
他拒绝带走那条代表他心意的手链。乔琳只好把这手链妥善保管，就像妥善保管一颗真心那样。
她说实话有点担心年底他们要一起演情侣的事，既担心瑞凡，也担心她自己。她确实对着瑞凡撒谎了，但是一点小小的善意谎言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乔琳深知自己内心是畏惧的，畏惧什么呢，也许是情感不完全由理智决定这件事吧，但她把这些心思都深深地藏在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