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车厢内没播歌, 只有不时响起的一两声导航提示，司机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而蔺驰则坐在佟谨身侧, 一贯地沉默。
即使佟谨疯狂将音量调到最小，她也不确定自己这什么都不行只有通话声音大的破手机会不会被旁人听到。
佟谨快速说了句, “你自己小心点, 我回到家再打给你！”
然后车内恢复安静。
蔺驰一路都没说话, 看上去也没有想攀谈的意思，佟谨理解，作为底层员工，有幸坐上大老板的车，此时她也不敢跟老板搭话。
蔺驰眼看车子驶出即将高架出口, 突然问道，“御景花园？”
佟谨听到自己公寓小区名, 立刻点头，顺便积极指路，“前面第二个红绿灯左转直走就到了。”
蔺驰：“嗯，我好像有套公寓在那。”
这话佟谨接不到。
好像有套公寓在那………………这是房产多到都记不清自己的房子分布位置了吗？
当车转进小区时, 蔺驰在夜色里扫了眼小区环境, 简洁评论道，“还行, 比想象中好。”
佟谨陪笑点头，这话敢情是买了却从没来住过的意思啊……
佟谨租的公寓因为是一期, 所以在比较里, 免得麻烦麻烦车开进去，便在小区门口就下车。
临下车时佟谨将大衣脱下，蔺驰看了眼, 似乎有点理解不了女人为什么可以大冬天穿露腰的衣服。
“下次再还吧。”
佟谨脱衣服的动作愣了愣，“不用，我很快就到了。”
“你可以看一下内标，这衣服应该可以水洗。”
佟谨这下闭嘴了，默默把衣服穿回，原来是要她洗了再还……
“好的，今天麻烦蔺总了。”
佟谨回到公寓，打算打通电话给严晓薇，可这时才想到对方手机被偷了，也不知道她回到家没。
佟谨在微信里给她留了言，让她看到后就给她报个平安。
当她洗完澡后，发现手机上的企鹅标闪着，发现严晓薇早在十多分钟前就开始信息轰炸她。
内容无外乎是：今晚怎么样，男人帅不帅，身材正不正，有没有打扰到她，战况结束了没……
jin：……
严晓薇：结束了？这么快？他不行？
jin：……
严晓薇：怎么样？我说对了？是不是那个姓蔺的中看不中用？
jin：你说那个姓蔺的，是我老板……
严晓薇：去你的，他事后给钱你？
jin：是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给我每个月发工资买五险一金的那种老板：）
这下轮到严晓薇沉默了，一分钟后：你老板不是姓刘，绰号光头刘？
jin：嗯，这应该算是光头刘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吧。
再一分钟后，严晓薇：我幻想了下，办公室play，我喜欢！刺激！
“……”
经历了这么坑爹的跨年活动，佟谨决定不再回这个坑爹的人了。
七天的春节假期，佟谨除了在年初一的时候到附近超市囤了些口粮，剩下的日子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这是佟谨第五年独自在北城过年。
以前在大学，室友们都回家后，她就去附近还开门的小餐馆当临时工，晚上再一个人回宿舍，这日子她很满意，因为餐馆包餐，前三天还三工，所以佟谨当时觉得春节是个绝佳挣钱的好时机。
今年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终于不用去找临时工了，反而有些无聊。
才是假期的第五天，佟谨窝在家已经颓得像个糙汉，头三天没洗，垃圾也三天没倒，一天三餐都靠超市囤的口粮过活。
终于在第六天，佟谨终于决定迈出家门，因为口粮提前吃完了。
她将头发全部梳起，北城冬天干燥，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还不算太寒碜，反正不会遇到熟人，便拿起手机钱包出门了。
小区附近的超市很大，佟谨先拿了两袋泡面，再去特价区看看有没有水果蔬菜搞促销。
正在佟谨仔细看货物上架日期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便突然响起，她以为是无所事事的严晓薇，便一边挑着橙子一边随手接起。
“喂。”
“佟
佟啊。”不是预料中的声音，但只是一个称呼便让她愣了愣。
她立刻看了眼来电号码，然后表情慢慢地沉了下来。
“有事吗？”
“新年在你一个人那边过得还习惯吗？怎么大新年的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妈妈呢？”
“这都过了五年了，怎么现在才问习不习惯？您有事就说，没事就挂了。”
林岳娥自觉语气态度都已经很好了，本来这次打过去本打算就算放低一下姿态也要商量一些事，但每次佟谨这种不待见她的语气，让她听着就心烦。
“现在作为你妈连跟你打个电话都得有事再打吗？！你总说我平时不找你，你瞧瞧你现在的态度，像话吗？”
佟谨语气淡淡，甚至夹着丝嘲讽的笑，“不然您打来是因为突然想起原来在这还有个女儿，忘了给压岁钱，特意打来要补的吗？需要我把银行卡号给您吗？”
林岳娥被讽刺得如鲠在喉。
她顿了片刻，态度突然又软了下来，“你说得对，妈妈给女儿压岁钱是应该的，这是妈妈的不对，妈妈疏忽了，待会我加你微信，我转个红包给你，这样才岁岁平安。”
佟谨原本漫不经心挑着橙子的动作顿了几秒，她和林岳娥之间，说是母女，倒不如说是债主关系。
林岳娥觉得生了她就像是做了孽，上天派她来讨债的。
佟谨觉得生在这个家庭，父母从小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她就像是天生欠了他们什么一样。
她现在仍旧记得在她大概还是小学的时候，因为一次学校额外的书本费用，她父母当着她的面吵起来的话。
“你就生了个只会花钱的东西，不带把的有个屁用，要钱老子没有，问你妈去要！”
“带不带把这事是我决定的吗？我十月怀胎给你生个孩子，还管她吃管她喝，我容易吗？我可不欠你的！”
“不欠我的？我佟家就我一个男丁，跟你结婚，管你生活费，到头来连个儿子都生不出，还不欠我？你他妈欠我列祖列宗！”
佟谨眸光一片死沉。
她欠他们的，她没有，她也还不了。
“不需要了，您的钱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挂了。”
佟谨利落地挂了电话，购物的心情也没了，最后只抱着两包方便面去排队给钱。
“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今天网络系统出了问题，目前还在抢修，现在只能现金结账。”
男人拿着手机二维码有些为难，“信用卡可以？”
“真的很抱歉，目前只能现金结账。”
声音有些熟悉，佟谨抬头望去，在她前面隔着几个人正在收银台前愁着没现金的男人满脸烦躁转头一看，正好与她对视。
对方顿时像是出门遇贵人般眼睛发亮：“佟小姐！有75块现金借我一下吗？”
佟谨愣了愣，立刻就上前翻钱包，正好只有一张一百块，她快速算了下方便面的价钱，幸好，勉强够。
她看了眼程明手上的那盒解酒药，说道，“有的，程秘书，那我跟你一块结吧。”
佟谨与程明两人刚走出超市，佟谨便看到停在超市门口的那一辆黑色宾利。
佟谨认得这车，上次跨年夜，她有幸坐过一次。
此时后座一侧的车窗降了三分之一，佟谨能看到后座的人正闲散地倚靠着，却挡住了眉眼，看不见外貌和表情，但能坐在后座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佟谨下意识扒了扒乱七八糟的头发，真是宛如落魄平民与高阶精英既视感。
她立刻跟程明道别后就径自朝小区方向离开。
程明上车后将解酒药递给自家老板，中午南方来了个老总，带了两瓶说是家乡酿的米酒，蔺驰盛情难却喝了不少，却不知是酒不醇还是混了别的东西，饭局结束后便开始头痛。
蔺驰吃下药，闭眼问道，“遇到熟人？”
“是驰策的佟谨佟小姐，刚刚超市只能现金结算，是佟小姐给的钱。”程明这才想起，“哎呀我还忘把钱还她了！可我没有对方微信。”
蔺驰将车窗关上，阻隔了外头吹来的风。
他闻言只是轻轻挑眉，“多少
钱？”
“75。”
“知道了，这钱你不用还了。”
程明想了想老板与佟谨之间的客户关系，老板说不用他还，那老板自然会给对方一些返点恩惠，这是商场合作的守恒规则，当即点点头，“明白老板，谢谢老板。”
佟谨回到家，看了眼手机，发现好友申请标了个“1”，她点进去看，一个陌生的头像与昵称，验证信息：是妈妈。
她点开又退出，没有通过。
到晚上的时候，林岳娥再次发来验证申请：养你这么大连亲妈都不认了是吗？
又是这熟悉的语气，佟谨觉得当年像被潮湿海藻困住不能脱身的窒息感又再次腾起。
她放下手机，低头专心地把方便面吃得一根不剩，然后灌了满满一杯水，才再次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过键。
她在洗碗的途中听到手机响了两下，出来后打开手机，是林岳娥发来的两条信息。
林岳娥：佟佟，这是妈妈给你的压岁钱，收下，保佑来年一切都顺利平安。
然后便是一个微信红包。
佟谨微微愣住，这样的林岳娥反倒让她觉得陌生。
她下意识吞咽了下，跟她料想的不同，她一时给不出反应。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收到来自亲生父母的新年红包。
jin：心意领了。
林岳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你就收了，或者当是妈妈给你补的一顿年饭钱。
林岳娥：这是作为妈妈应该要给的，你一定要收。
佟谨看着屏幕上那红彤彤的红包，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干涩得发酸。
她手指横在上好一会，才点了开。
200元整。
当初为了50块的书本费在她面前对骂了大半天的人，现在给了她200元的红包。
jin：谢谢。
林岳娥：说什么谢，都是一家人。
佟谨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家人，她看着这三个字，觉得讽刺又感慨。
林岳娥可能岁月年长，心里觉得亏欠女儿，断断续续地跟佟谨聊起了北城那边的生活。
林岳娥：你在北城找的工作好吗？钱够用吗？
缺失多年的关怀突然弥补，佟谨应对无能，她其实下意识想结束这场对话，但却总是生疏地回应。
jin：挺好的，钱也够用。
林岳娥：北城房租和吃喝都不便宜吧？现在月租一个月要多少？住得会很偏远吗？
jin：月租三千多，不算偏远。
林岳娥：月租三千多这么贵啊！在我们这都能在市中心租一个两居室了。
林岳娥：对了，你们公司有买五险一金吗？买了才靠谱的！
jin：都有买。
林岳娥：公积金买的比例是多少？
jin：12
林岳娥：不错啊，很少公司会买最高比例的，那每月岂不是要扣很多钱？
jin：还可以。
对方这时没有立刻回复，佟谨看着中断了的对话，一时愣神，仿佛脱离了她熟知的世界，这感觉很陌生。
过了会，林岳娥再次发来信息：妈妈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jin：什么事？
林岳娥：是这样的，我之前想贷一些钱，但我名下没房没车，也没信用卡那些，银行那边根本不受理。你弟弟他爸正好公司出了些财务困难，也没法帮我贷款，所以就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以你的名义，用公积金贷一笔款，然后借给妈妈周转一下。
佟谨看着这一大段文字，心头立刻被一盆冷水浇醒。
林岳娥继续说道：用公积金贷款利息是最低的，妈妈保证，会把钱还你的。
jin：公积金除了买房外，不能贷。
林岳娥：就是用来买房，我查过了，公积金最高好像能贷70还是100万，每月还能用公积金抵扣还款。至于房子，你看看就写你跟你弟弟的名字，到时再全部过户给他就好了。
林岳娥：放心，妈妈不偏心，房子会给你单独留一间房，你随时可以过来住。
过来住，而不是回来住，佟谨彻底心寒，甚至觉得好笑。
为自己刚刚浪费的时间和精力觉得好笑。
佟谨不想再说些什么，什么亲情，什么自我幻想的弥补，笑话。
她将那200块钱的红包转了回去，没再说些什么，干脆利落把对方好友删掉。
没过多久，林岳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佟谨觉得铃声刺耳到极致，她将电话摁掉，再将其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佟谨坐在沙发上自我放空了不知道多久，手机再次震了下，屏幕亮起。
她有些抗拒查看新信息。
隔了五分钟，她重新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sun：需要服务？我现在有时间，75块钱可以给你半小时。
佟谨对着手机愣了愣，对于这个时间点主动推销上门的服务，她好像有点需要。
jin：你那其实有什么服务可以选的？
sun：只要出得起价钱，都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时间推后一些些，最晚不超过晚6点，然后周六开始恢复固定时间更新辣！
感谢大家体谅，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