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乱山贼人（35）
空气凝固般寂静的屋内，程欢的脸颊毫无血色，她从未想过赵行江就是凶手。
不知何时起，他在她的心里已经是最缱绻难分的温暖，即使他嘴上不饶人，也时轻佻地逗她，可程欢知道，他的本性不坏，又怎么可能做出那般可怕的事。
泪水不声不响地滴落在衣襟上，程欢哽咽着强笑道：“你没必要这般挑拨吧…”
若他是凶手，那岂不是在程欢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见过她了。
在大婚之夜，坐在床榻上等着与周银成亲的新娘子。
那他当时怎么没动手杀了她？
程欢眼珠轻轻一转，难道…他是为了让自己背锅？
她又在心里劝服自己，若他真是那十恶不赦之人，在后来他知道她在调查周银之死时，也没有像之前游戏里的兰芷一样，动手反杀。
程欢的心绪已不再平静，心里如同被烈火炙烤，疼痛到她狠狠蹙起眉头，都无法平息这悲愤之火。
见她这般痛苦，徐蔚也不遛弯子了，直接道：“因为赵行江的妹妹，就是五年前被周银折磨至死的小妾，他杀了周银，就是为了复仇。而你，只是碰巧被他当成替罪羊，才留你一命。”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程欢难以置信地转身瞪着他，手指无助地蜷起，将手心里掐出了血印，也不知道疼。
她费尽心机调查的凶手，这些天来竟然一直在她身边。
她竟没有察觉到分毫。
那他既然早知自己的目的，又为何执意将她留在身边。
“程欢，你想好了吗？没时间了？”
徐蔚淡漠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他打开门向屋外看去，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若是再不走，那她真的就只能死在乱刀之下了。
程欢眼里夺眶而出，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凶手，那自然要完成她最终的任务。
她抹去脸上的泪，笑道：“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做。”
徐蔚的语气柔和了不少，他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局，怪不得我了。”
他没有再劝她，心里只觉得她是想同爱人共赴黄泉才留下来的，不免生了一丝敬畏。
日光突破了云层的最后一道障碍，在清晨之时洋洋洒洒地照亮了昏暗的树林，程欢瞧着有些刺眼的太阳，耳畔边骤然传来前院处嘈杂纷乱的动静。
她已然知道了什么。
提起裙角就往前院跑去，一路上只见零星几人拿着刀剑往前冲，拦住他们其中一人询问，得到的是慌张的回答，“四当家，不好了，官兵攻上山了，现在就围堵在寨门呢！”
她瞧见寨门口方向的天空中燃起火光，依稀能听见兵器碰撞的猖獗之声，夹杂着刺耳的喊叫声。
程欢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呆滞，随后她的视线缓缓落在前方朝她奔来的那抹冷冽又焦急的身影上。
赵行江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意，“程欢，出事了，跟我走。”
他牵住她的右手，一路带她跑回了山寨后方的小院里，这里较为隐蔽，就连程欢这些天在山寨上也没发现这个地方。
他神思混沌，抬手覆上她的脸颊，顿了顿，轻声道：“程欢，你爱我吗？”
程欢愣住，这逃命时刻他怎么问这种问题？
她皱眉不语，赵行江也没有逼问，眼中闪过无尽的落寞，他扯出笑容，替她整理鬓间散开的碎发，柔声道：“没事的，程欢，等那些人进来后，你就说你是被我掳来的，他们会放过你的。”
程欢心里泛起阵阵苦涩，她目无焦距，问道：“你不怪我吗？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拿到地图，也不会…”
赵行江安慰道：“我都知道了，徐蔚的事，不能怪你。”
他事事为自己着想，饶是再冷漠的人也该动情了。
程欢忍着心里的愧疚，拦住准备离开的他，乍然问道：“是你杀了周银？”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时候多嘴，可若是再不问就来不及了。
心中那未知的喜欢，怎么抵得上回到现实的渴望。
“这时候了，你在意的…竟是这个？”
赵行江的脚步顿住，如墨般的瞳仁轻轻转动，语气难掩悲伤，“对，是我杀了他，他死有余辜，我没有错。”
程欢喃喃摇头，“真的是你？你是为了复仇？”
赵行江苦涩一笑，痛苦的记忆让他心脏抽痛，“我妹妹惨死，可周家与县衙的人不给我活路，我击鼓鸣冤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被他们倒打一耙。我差点死在那次的杖刑中，是大哥救了我将我带回山寨，教我武功，后来我学有所成，自然是要周银付出代价的。”
不等程欢回答，他急切地问道：“你呢？你觉得我错了吗？”
他曾想过将真相告知，可他无法接受程欢嫌恶的眼神，他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即使那是在大部分人眼中错误的事。
程欢拼命地摇头，眼里的泪水滑落脸颊，脑海里出现的竟是他温柔缱绻地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情形。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赵行江，你是个好人，我…我没想到会是你…”
程欢语无伦次，她无法说服自己渐渐倾向于他的心，但也不能接受他这般的凶残。
赵行江脸上隐隐压制着愤怒，他抬手指着外边，崩溃嘶哑道：“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都觉得我们是十恶不赦之徒，都觉得我该死是吗？”
他一把抓住程欢的手臂，对着她澄澈含泪的眸子，他的声音如同地狱般传来的寒冷，“程欢，我不是好人，周银害死了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他就该死，若不是我杀了他，他现在还会逍遥法外。”
程欢奋力推开他的钳制，神色冷漠地往后退去，“你不该这样，赵行江…你不是我认识的赵行江…”
她越来越无法接受，能让自己多次动摇的他竟然是这样可怕的人，曾经她盖着红盖头，与他靠近不过一尺，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还是从未将真相告诉她。
她最接受不了的，是自己要亲手杀了眼前与她亲密过的男子，程欢的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嘴唇都被她咬得充血。
他目光涣散，微微低垂的黑眸里仅剩的光芒熄灭，他低沉无奈的声音说道：“程欢，是非、黑白、对错，你分得清吗？”
他眼底猩红一片，缓缓阖上眼脸，又无助地睁开，吸引他目光的，是程欢手中不知何时朝他举起的一把锃亮的匕首。
程欢在怀疑他是凶手后，就藏了把匕首在袖子里，就等着杀了他后，完成任务。
“你要杀我？”赵行江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决绝中又犹豫的眼神，视线最终落在她颤抖的双手上，“你为了周银…要杀我？”
程欢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她早已动摇的心让她连举刀刺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赵行江，我不是为了他，但我…必须杀了你。”
她将想说的话咽下，面对他绝望凄凉的眼神，她张了张口，选择了沉默。
屋外的喊杀声渐渐逼近，趁他分神之际，程欢猛地向他扑过去，可他反应极快，微微侧身便躲过了她的偷袭，反手将匕首夺走，程欢不甘示弱与他动起手来，可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她被他狠狠地箍住双手，耳畔是他充满戾气的质问，“你真的要杀我？程欢，你可真狠心。”
程欢充耳不闻，她拼命挣扎着他的束缚，混乱中她打翻了身后的烛台，明火瞬间点燃了屋内的帷幔，加上屋外冷风肆虐的加持，仅仅几秒钟，火势蔓延至屋顶。
她闻到了周围烧焦的糊味，浓浓火光中，她还是不敌赵行江，被他一把揽入怀里，他倏然笑了起来，张扬的声音一如他们刚认识时那般浓烈潇洒，语气里竟多了一丝畅快。
“程欢，我们一起死吧，死后在阴曹地府，还能继续做夫妻。”
他的话就像是地狱里魅惑人心的召唤，程欢脖颈后的汗毛竖起，鼻腔里到处都是难闻刺鼻的气味。
她的呼吸渐渐不畅，待思绪清醒几分后，挣脱他的怀抱怒道：“谁要陪你去死！谁要和你做夫妻！”
话声未落，那把她带来的匕首直直地插入她的心脏，心口的皮肉猛烈地震痛，冰凉的利器与皮肉相触的声音响彻脑海，她瞪大眼睛低着头看了眼胸前的刀，以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
“赵行江，你…”
尘封在记忆里相似的痛觉将她再次拉入深渊，痛意将她全身包裹，湿润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被烟熏出眼泪，她模糊的视线里早已看不清男子的面孔。
身边的一切被火光照亮，刺目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赵行江微红着眼眸，低头在她耳边呢喃道：“程欢，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烈火烧断了一旁的房梁，坠落时夹杂着火星，没入她的杏眸中，强烈的刺激带来是无尽的黑暗。
最后一滴泪落下，她没了气息。
【玩家999号游戏场景2—乱山贼人，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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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顷刻间消散无烟，她躺在冰凉如玉般的地面上，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黑暗。
程欢艰难起身，胸口上还残留着刀尖刺入的痛楚，周围的黑暗将她吞没，而此时的程欢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她低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衣衫，是她死前穿的那身。
看来这第二局，又失败了。
程欢低声唤道：“系统，能让我看看他的结局吗？”
系统幽幽开口：【同归于尽】
程欢强忍着眼眶的酸楚，她自己都看不清楚她的心意，不知是愧疚还是失望，她只觉得胸膛近乎要被那人占满。
她将与那人的回忆压在心底，叹息着说了声，“那算了，开始下一局吧。”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玩家999号游戏场景3-仙途未尽，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