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请勿贪便宜（7）
奥莉薇从未见过这样难以形容的怪物。
它像是黑夜之中的光，光明之中的阴影。它的眼睛占据了整个画面，细致到可以看到周围的血丝、牛奶布丁般的巩膜、漆黑静默如宇宙的虹膜，和渐渐放大的无底洞似的瞳孔。
无数黑色的睫毛，又或者是毛发围绕着眼睛而生，柔软又坚韧，乖顺地垂在地上，但又似乎有着意识，偶尔会抬起身，像触手一样试探着周围。
它似乎没有敌意。
但奥莉薇还是后退了一步——她是无意识的，因为她除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怪物，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她存在吗？她存在于何处？
怪物没有看她，谁也不知道怪物在看什么。黑色的丝发就像那栅栏一样开始生长，笼罩住整个屋子，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它的掌控之中。
泽洛轻轻叹了口气，正如赛特丝所说，如果她出事了，他逃不掉的。他放松精神，投入那支离破碎又繁杂的幻境之中，准备把赛特丝带出来。
他本已做好准备面对那些死相凄惨的小孩子，但是他没想到会面对一个庞然巨物。它的眼睛占据了二楼中心，它的触须把控着整个房子。
泽洛对情绪的感知比奥莉薇更强一点，除了迷失，他还隐约触及到一点感情——是，悲伤？
它在悲伤什么？应该悲伤的不是那些莫名奇妙就死去还被自己家人遗忘的小孩子嘛！
难怪薇特芮恩会利用这个鬼地方接触他，又跑得那么快。眼前的存在，可比薇特芮恩可怕多了……
黑宝石眼睛渐渐失去光泽，他连赛特丝都没有见到，就陷入纯粹的黑暗里。
不止宜宾路三十七号，外界的天空也涌来阴云。隆隆雷声在这个夏天并不稀奇，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击打在车子上，巨大的敲击声把安德鲁从昏睡中唤醒。
透过雨帘，他隐约看到前方有一只巨大的泛红的眼睛在看他。他在目光注视下无所遁形，仿佛卑躬屈膝只求成为塔可妲氏直系的过往都被挖了出来。卑微懦弱、贪婪胆小的真我被摆放在他面前，他想要扯掉却发现自己自己被绑着。
“丝丝真的是个新生的幼崽，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冷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后方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但是安德鲁没有看到任何人从车边走过。
他身后原本有人吗？
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仿佛死神正在逼近。
“别难过了，都影响到外面了。”塞卡敷衍地安慰道。
赛特丝有些委屈：“可我一想到，如果我不见了，爸爸妈妈却都忘了我，以为我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肯定比他们还要死不瞑目。”
塞卡轻轻笑出声：“傻孩子，什么死不瞑目，你又不会死。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没办法抱抱你。”
赛特丝垂眼：“所以你们会忘了我？”
伯特也被她逗笑：“你还真是小孩子啊，15岁的人不算小了。每个种族都一样，幼崽长大了，就会去找自己的世界，长辈则会老去。即便我们不会老去，我们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一样。或许未来某天，你也会遇到一只幼崽，然后教她生存，然后让她自己去走自己的路……赛特丝，死亡与我们无关。”
赛特丝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他们会死，他们已经死了。”
“这就是生命的脆弱，生命因为脆弱所以珍贵。”伯特伸出手，“理解死亡并不是多么快乐的事，你不是觉得自己还小吗，别想那么多了，先回去吧。”
塞卡瞥了一眼奥莉薇：“她的手表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一切都陷入极为缓慢的进展中，包括奥莉薇自己的苏醒——但是不包括房子的腐朽。砖块钢筋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是恶鬼垂死挣扎的叫声，如果赛特丝还没有把他毁灭了的话。
尸骨从二楼墙壁后面露了出来，折断或是扭曲，都证明他们身前遭遇过非人待遇。弱小又丑陋的鬼魂小心翼翼地聚在一起，远远看着塞卡和伯特的举动。
“还有一个在沙发里。”莉莉稍微大一点，但也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她小心出声，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还有一个。
沙发里的尸首还没有化成枯骨，反而更让人不忍直视。
塞卡叹了口气：“为什么会伤害小孩子呢？”她从未见过哪个种族不重视幼崽的。
她不明白，这些小孩子就更加不明白了。伯特摸了摸赛特丝的脑袋：“我看着也很生气，失控不是你的错。”
赛特丝抱着脚坐在他们身边：“能不能修复？”
塞卡道：“可以试试……族的……”她说了两个超出人类音域外的词，然后又警告赛特丝，“你不准试，除非你不想要这个身子了。”
赛特丝认真点头，她还是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模样的。
塞卡又看到她的伤口，就把修复的事交给伯特，先来给赛特丝治疗。说是治疗，其实不过是让□□的自我修复加快。
“泽洛说人们痛起来就算还能行动，也不会动了的，真的吗？”赛特丝问道。
塞卡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不是因为他们想要偷懒让别人抱他吗？”她一直是这样理解电视里的剧情的。
“可是我看到过有人割到手指后跑得很快，泽洛说的也不一定对……”
“这能一样？”泽洛刚刚出声就后悔了，他才看到塞卡与伯特。
“有什么不一样？”三个人都好奇地看向他，泽洛忍不住往后挪了一点点。
“他醒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位队长也要醒了？”伯特问道。在他处理过后，骸骨白白净净的，连带那些鬼孩子都变得干净清爽。
“我的裙子被修补好了！妈妈现在不会骂我了！”
“莉莉姐姐好像洋娃娃！”
“你怎么还穿着纸尿裤啊？”
……
赛特丝抓住塞卡的手，整个人靠近她的怀里，完全是一个搞了个烂摊子出来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的小姑娘。
塞卡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慢慢投向泽洛。
“事情总要有人来承担的，你说是吧？”
泽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