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
雨不知下了多久,房内满是潮湿的水汽。老式白炽灯亮在头顶,照得脸上一脸惨白。
满头白发的老人杵着拐杖坐在门边数人头:“一、二、三”
话没说完,坐在窗前写作业的高中生哗啦翻着本子:“爷爷别数了,还少两个。”
“两个?”老人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拐杖一下下敲着水泥色地板。
不等高中生回他,屋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屋内几人顿时停下动作,紧张地盯着门外。
“这什么鬼地方!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搞得鬼”进来的正是高中生嘴里少了两个的其中一个。
他扔掉手里的伞,一脸不爽地走向挤在沙发上的小情侣,“起开!”
小情侣盯着他的大花臂看了两秒,立马起身坐在了床尾。
屋里的氛围随着花臂的归来更紧张了。
站在橱柜前看着也是学生模样的小胖子凑到窗前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写作业。”
高中生头也不回,“天大地大作业最大。”他填完一道选择题才继续道,“你不也有心情吃东西?”
“哎,人是铁饭是钢。”小胖子靠回橱柜,一口干完手上的汽水,“其实也不是真想吃,就是慌得很,得找点什么压一压。”
橱柜里零食让他造了一大半,这会儿又举着玻璃瓶来回看,“北极熊这汽水我怎么没听过。”
他不知道汽水的牌子,可床尾的小情侣知道,那个早停产了。
再看屋里的布置,大挂历、塑料镜、艳丽的印花床单。
不说这老式装修,单是凭空出现的公寓楼就足以令人窒息。
女孩子终于忍不住,靠在男友的肩上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我们是不是回回不去了”
女孩子说完,屋里再度寂静。
他们都是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眼前一黑来到这里的。身上所有东西都在,但是手机没信号,相当于废了一半。
而以公寓为圆心,半径一公里外都有透明的墙,根本走不出去。
几人在半道上遇见,互相聊了几句才发现身上多出来的钥匙。
——404,一看就不吉利。
青天白日遇上鬼打墙,谁也解释不了。
后来莫名下起雨,气温降得又快,都熬不住,只能捏着钥匙躲进公寓。
至于为什么不在楼道里呆着
高中生抬起头,拱了拱鼻子,“有没有觉得那股臭味越来越浓了。”
不大的屋子此时已经挤了六个人,早在他开口前就闻到了。
只是谁都不想说,好像不说就不存在了。
女孩子还在哭,眼泪流不完似的,抽抽搭搭了许久。
“别哭了!”花臂开始不耐烦。
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五个小时,窗外天色渐暗,四周是令人窒息般的寂静。
整栋公寓都是阴沉黑暗的,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几个。
吱呀——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裹着雨滴灌进屋里,寒气四溢,冻得所有人一哆嗦。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姜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手提着伞,一手拍去外套上尚未浸透的雨珠。
见是他回来,高中生和小胖子都松了口气。连被花臂噎了声的女孩子都明显松弛下来。
姜绍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定要有,那就是一副兴致缺缺的冷淡模样,看着不太好相处。
但看看其他人,老人小孩□□,情侣又和连体婴一样,做什么都黏在一起。
于是唯一看着正常的姜绍莫名其妙在众人心中获得了“看着很靠谱”的印象。
“哥,外面怎么样?”小胖子跟在他身后,开始汇报情况。
“我和小洋去小公园看过了,没人。健身器械都生锈了,一动就嘎吱响。公寓后面的围墙就是边界,出不去。”
小洋就是窗口写作业的高中生。
按理说突然发生这种诡异的事一般人即使不疯也是要怕的。
但作为阅文无数的高三生,陶洋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命运选中的幸运鹅,就算拿的不是男主剧本,配角也行啊。
陶洋和小胖子陆文波不一样。他是准高三生,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时期,心思比陆文波一个疯玩了两月的准大学生要细。
“器械安装日期是1977年,看款式的确不是现下流行的。还有陆哥喝的那瓶汽水,生产日期是1978年,小零食也差不多,反正都没怎么见过。”
陶洋走向橱柜翻出里面所剩无几的零食,除了汽水还有一些软糖、薯片。
“什么?!”陆文波抓起空的汽水瓶来回转着找生产日期。
几人以为这是后知后觉慌了,谁想好半晌来了句,“感情这是老古董啊,难怪没见过。”
众人:
这是见没见过的问题吗?
倒是姜绍眯了下眼,似乎有些不高兴。但那抹情绪太快,众人尚未看清,他便恢复冷淡的模样。
看陶洋和陆文波几人都围在姜绍身边,花臂不爽了。
这里怎么看靠得住的都只有他吧,一个两个围着小白脸转什么。
“就这?”花臂嗤笑一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他倚在沙发上扬起下巴冲姜绍一抬,“你呢,有点有用的东西吗?”
姜绍没理他,也没看他。
径直走向浴室拿了条毛巾擦头发,额前的刘海随着动作撸上去,露出清冷的眉眼。
碰了颗软钉子,花臂气得哗一下站起来,“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嗯?”姜绍擦干发尾后抬头对上花臂,“你在和我说话?”
他的目光太冷,总是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显得疏离又冷漠。
花臂有点怵,嘴上却说:“难不成在和狗说话?”
“是挺狗的。”
姜绍冷笑一声,无视花臂手里晃动的小刀,从外套兜里拿出一个小型收音机放在窗前的书桌上。
公寓前有个传达室,他过去时收音机正在响。
轻轻按下播放键后,“沙沙”的杂音响起,甜美空灵的女声被电流划得支离破碎,在万籁俱静中尤为诡异。
好在不过几秒,收音机就恢复正常,屋里的人得以听清广播内容,
“我市气象台于6月13日12时36分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3小时,我市长路桥、后山塆等部分乡镇降雨量可达100毫米,请全市做好监测预警和转移避险等工作”
收音机正常了没多久再次被电流划得“滋啦”响。
陶洋拍了两下见不顶用,干脆关了,回头看向姜绍,“所以我们这是穿越了?”
姜绍占了陆文波的位置,靠着橱柜不知在想什么,听到陶洋的声音,轻轻“嗯”了声,“也许吧。”
屋外天色已经是压下来的黑,最后一缕亮光即将消散。
雨还在下,仿佛是要验证广播的真实性,劈头盖脸砸下来,打得窗玻璃直响。
窗户下框蓄满了水,随着玻璃的震动,零星溅起水花。
这间屋子实在太小,沙发、床、书桌、灶台全挤在一起,边角的阴影里是一间同样又小又挤的厕所。
杂物东一堆西一堆塞满了角落,又塞了这么多人,显得拥挤却意外有安全感。
因此小情侣终于开了口。
“我们和”韩哲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花臂,随即立即在对方凶狠的眼神下垂下头,“和这位大哥一起看了公寓楼。就是普通的小型公寓,里面的布局和这间差不多。”
“嗯。”倪越点点头,她眼睛还红着,可这里谁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一楼到五楼应该都有人住,生活用品是齐全的。有几家灶台边还有刚买的菜和切好的水果,就是就是”
“就是没人!”花臂见对面就是了半天,又不耐烦起来,索性接了话头,又翘起腿支在茶几上,一脸吊儿郎当。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除了你们几个,这里一个会喘气的都没了。”
“你不也会喘气么”不知是谁应了一句,声音细细小小的,难以辨认。
但怼得人很舒服。
“你”花臂冷着脸看了众人一圈,找不到干脆随机选了一位幸运观众。
他揪着韩哲的衣领将人从床上拉起来,“你他妈再说一遍?!”
黏黏糊糊了大半天的小情侣突然被分开,倪越慌得眼泪跟水龙头开了似的,汩汩直涌。
“不是我啊”男生无措地举起两只手在半空直挥。
他身后就是姜绍,正淡淡看着花臂发狠。
姜绍个子高,斜倚着橱柜迫人的气势也未减分毫。
而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总是冷着,看谁都像在看死人,没有半分人气。
花臂刚和他对上眼就后悔冲动了,但刀架脖子上,这狠怎么都要发完。
好在陆文波和陶洋及时递台阶,“叔诶,有话咱好好说嘛。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屋子就这么点大,真打起来不说锅碗瓢盆要碎,屋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何况眼下情况如此诡异,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陶洋紧跟着:“是啊是啊,叔你刚才说就是没人,然后呢?”
“什么然后。”
花臂就势将韩哲推回床上,满眼阴翳地看了眼已经全黑的天色,“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了。”
窗外是浓郁的黑,几张神色不一的脸印在玻璃上。
那股臭味又飘了进来,下一秒,整栋公寓像是被摁下了开关。
“啪”一声,活了过来。
“欢欢快来吃饭啊!不要乱跑了,外面下雨了小心淋湿。”
“你就是不爱我了,让你送把伞都不愿意。”
“厂里最近怎么样,效益还行吧。我那边可能要裁员了。”
“唉,这雨,你说怎么没完没了的。”
灯光映着夜色,公寓后小公园里的秋千晃了一下,或大或小的声音隔着墙壁也十分清晰。
明明满是烟火气,可众人都僵在原地,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