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结局）
春天的时候, 明明还没到三月一次的集会日期，的场家忽然发出通知，将在月底举办一场临时的集会。
这次的集会格外盛大。平日里的集会通常只有从属于的场一门的家族出席, 这一次，却是邀请了整个除妖界。
这便意味着, 一些中立家族, 以及一些一直想要搭上的场一门却没有门路的家族都会前来。
祈音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是诧异，她没想通的场静司突然这么一搞是什么意思, 便直接问他了。
而的场, 也没有顾虑, 如实将情况告诉了她。
“有反的场派的除妖师在暗中与妖怪勾结，试图削弱的场一族的势力，已经偷偷伤害了不少的场家的下属了。”
“所以你是想把那个除妖师引出来？” 祈音明白了，随后发了愁, “可你定的日子不好, 我要出远门啊。”
“哦？去哪儿？”
“去一趟奈良县。”
“是有委托吗？”
“不是……”
祈音犹豫了一下，选择相信的场，告诉他, “我的妈妈……现在在光明寺当住持。”
的场默了半秒，“是么，西山院夫人她……”
“她过得挺好的, 每过一阵子都会寄信给我，这次是因为她的生日快到了, 我想去看望她。”
祈音说着, 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庭院里的花木，“顺便也想告诉她, 我做到了。”
距离祈音的母亲离开西山院家，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间了。
这七年里，祈音没有任何的松懈，一直与留在西山院家的族人们一起为振兴家族而努力。
如今的西山院家在除妖界声望极高，每天都能收到各个家族想来拜访她的请帖，生意也越发顺利。
祈音将赚到的钱好好存了起来，她已经计划好了，等雨季过去后，就叫工人过来翻新整个西山院家。
拥有几百年历史的祖宅已经很破旧了，住起来十分危险。总是填填补补也不是一回事儿，她在询问族人们的意见后，下定决心要将家里重新翻新重建。
保留古典的风格，但重新规划格局，有效利用祖先们建造祖宅时没有顾虑周全的地方。
这次去拜访母亲除了为她庆生外，也有这个缘故。
爸爸已经不在了，叔叔们也已经与西山院家断绝了联系，但祈音的母亲虽然离开，却依旧还是西山院家的夫人。
祈音想，这么大一件事情，还是需要告诉她一声。
的场家举办集会那一日，祈音来到了鹿良县。
光明寺拥有整整五百年的历史，是正统的净土宗本愿派寺庙，也是整个鹿良县香火最多的寺庙。
母女两人这些年都很忙碌，虽然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却还没有见过面。
祈音没主动去寻找母亲，是因为她还未完成自己当初立下的诺言。
而她的母亲没去见她，则是于心有愧。
当初西山院家情况不好，她因为痛失丈夫，心病爆发，每日夜不能寐。因担心和害怕妖怪会在丈夫离世后报复，祈音的母亲压力太大，精神上出现幻觉，一蹶不振。
女儿心疼她，叫她离开西山院家，出门散心养病。
她当时听了女儿的话，可是日后却夜夜后悔。
那么大一个家族，才满十五岁的女儿要怎么支撑？
自己身为母亲，竟然一时糊涂，将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
离开西山院家的祈音母亲在精神和身体渐渐好转后四处奔波。她前前后后前往了日本的每一个寺庙为祈音和西山院家祈福，最后选择留在了光明寺，担当住持。
愿她所做的小小的一切，可以让女儿过得轻松一些。
…………
整整七年未见母亲，西山院祈音踏入光明寺时，还有些莫名的胆怯。
她想了好多见到母亲后要和她说的话，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就那么站着，紧紧地盯着寺内正在轻手打扫稻荷神石像的母亲，虽还勉强保持着身为西山院家主应有的从容冷静，但眼角却还是忍不住红了。
“……妈妈。” 良久后，她开口。
祈音的母亲听闻声音，缓缓回过头
来。
她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怔愣片刻后恭敬道，“西山院大人，您来了。”
祈音跟随母亲走入寺庙内，在寮房的矮桌前跪坐下来。
母亲老了，头发也染上了银丝，但能让祈音稍稍放心的是，母亲的眼睛下方没有从前永远褪不去的黑眼圈了。
“一切，都还好吗？” 她凝望着母亲慈祥注视着自己的眼，开口。
“谢谢西山院大人关心，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对了，我今日特意前来拜访，是为了这个。” 祈音示意身后的绫香将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绫香将精心包裹好的礼物送到祈音的母亲面前，一个没忍住，哽咽着叫错了称呼：“夫人，生日快乐。”
“还请绫香小姐称呼我为住持就好。” 祈音的母亲笑笑，温柔地看向一旁湿了眼眶的绫香，“多谢礼物，实在是叫你们费心了。”
绫香还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退回了祈音身后。
祈音询问：“……先前寄给您的信，您收到了吗？”
祈音的母亲正在为祈音和绫香倒茶的手一顿，随后笑着说：“收到了。”
“您还没有给我回复。”
“西山院大人，我已经没有资格干涉西山院家的事情了。”
“什么没有？您是西山院现任家主的母亲，是西山院前任家主的夫人！” 祈音有些激动。
祈音的母亲睫毛微微一颤，随后叹息，“……可我离开了。”
“是我让你离开的！” 祈音看出母亲是在自责，“是我逼你离开的！”
“您不必这么说，到底是我那时太过脆弱。”
多年过去，祈音的母亲已经看开了，很坦然地回答。
“…………”
祈音无法再反驳。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如果愿意，我愿意接您回来。” 祈音攥紧了手，坚定地对母亲道，“当初承诺的事情，我做到了。”
“…………我知道的。西山院大人，我一直关注着您。但是……”
祈音的母亲摇了摇头，“抱歉，
西山院大人，我不打算走，我在光明寺过得很好。”
她心意已决，祈音无法强迫。
“我知道了。” 祈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说，“是我多事了。”
祈音的母亲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明明已经狠下心来不再干涉她与西山院家，但到底还是不忍叫她难过。
“西山院大人，我很为您骄傲。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干涉了，但我认为，翻新重建祖宅是正确的决定。”
“您从小就是让我引以为豪的孩子，自律、优秀、努力，一切都为家族考虑。只要是您认为合适的决定，那就一定是正确的。”
祈音的母亲说到这里，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到祈音面前。
“这是我这些年存下的积蓄，虽然不多，但也希望能帮您重建祖宅添一份力。”
祈音哪里愿意收下独身在外的母亲的钱，连忙拒绝，但她的母亲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手背上传来母亲掌心的温度，或许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的缘故，掌心的温度竟是比祈音的手背还要低一些。
但这是祈音最爱的妈妈的体温。
“西山院大人，虽然我不能和您回去，不能亲眼见证祖宅翻新，也不能陪伴在你身边度过以后的日日夜夜，但是————”
“正如您的名字那样，我会在寺里每日诚恳地向神明祷告，为您祈求佳音。”
祈音怔住。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能转化成一句简单的‘谢谢’。
祈音懊恼自己竟然如此不擅长表达，但好在，她的母亲是懂她的。
接下来，祈音带着绫香又和母亲好好聊了一段时间。临别前，她犹豫再三，还是将一件一直隐瞒着所有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静司他向我求婚了。是去年的时候，我到现在还没答应他。”
“静司……是指的场吗？” 祈音的母亲微微一愣。
祈音点头。
果然，下一秒，她便看见母亲蹙眉。
下意识的，祈音忍不住替的场静司说话：
“我知道的，身为西山院家的家主，我不应该轻信的场一族。但的场一族的现任家主是静司，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帮我……”
“妈妈，我想相信他。”
祈音说完，有些担忧，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认真等待她的回答。
如果母亲反对怎么办？
如果那样……她还要答应静司吗？
答案是会的。
虽然还没有告诉的场静司，但祈音这一年来做了很多的考虑，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她是成年人，也是西山院家的家主，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她了解他，愿意相信他，哪怕不被母亲支持，她也会做出她的决定。
但如果能够得到祝福，那便更好了。
祈音耐心等待母亲的回答，她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当初没能救下父亲的的场一门，会祝福她的机率微乎其微。
但她猜错了。
她的母亲抬起了手，不是以光明寺住持的身份，也不是以西山院夫人的身份，而是以祈音妈妈的身份，欣慰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静司是个好孩子，祈音，妈妈为你高兴。”
她轻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温柔道：“要幸福啊。”
从光明寺离开时已经是傍晚了。祈音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但奈良距离神奈川有些远，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她想了想，干脆让司机开去了位于熊本县的的场静司的家。
已经这么晚了，他今天举办的集会应该结束了吧？
不知道顺利不顺利？想要找出来的反的场派的除妖师，有没有找到？
抱着好奇，祈音踏入了的场家，在询问家仆的场静司现在的位置后，穿过花园来到后院。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空气也很不错，祈音猜想他可能正在赏月喝酒，没想到在亭子里找到他时，他居然坐在长凳上靠着亭柱睡着了。
“…………？”
祈音轻步走了过去，靠近后，小心打量着的场的睡颜。
这家伙是真的睡着了？赏月时
喝太多，醉了吗？
祈音眨眨眼，她看着平日里气场强大的的场静司此刻毫无防备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一旦睡着，平日里的锋芒就不见了呢。
具有攻击性的五官，在月光下也变得柔和起来。
祈音越看越入迷，她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心想：这家伙怎么就长这么好看呢？
哪怕差点失去一只眼睛，哪怕已经看他看了十三年，他也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呐，静司？静司？”
祈音尝试唤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
觉得有些好玩，她心情很好的在他旁边坐下，想了想，轻声询问：“咳咳咳，那什么……你真的睡着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
太好了，平时不好意思说出的话，哪怕交往了两年都还嘴硬着没有亲口告诉他的话，就趁这个机会告诉他吧。
“我喜欢你。”
她微微动了动唇，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
的场静司还是没有回应，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半张脸，穿着和服的胸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着。
看来是睡死了。
祈音放大了胆，这次凑得更近了点，对着他认真说道：“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忽然被抓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拉着往前倾。
一只温热的大手固定在她的后脑勺，紧接着，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在她的口腔里肆意的掠夺，带着丝丝的酒气，具有侵略性的同时，也令人沉醉。
祈音被他禁锢在怀里，吻了好久好久才被他放开。
她的脸都红透了，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向他愉悦笑着的脸，生气质问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的场静司含笑将她可爱的反应收在眼底，回答：“哪里，只是有点累，在闭目养神罢了。”
闭目养神？
“那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没反应？”
“只是想逗逗祈音妹妹而已。但我没想到，会听见那样一番话。” 的场说着，抬手触碰上她发烫的脸颊，笑眯眯道，“我很开心
哦。”
祈音：“…………”
祈音哼了一声，为了平复被他激烈亲吻后有些燥热的身体，她别过脸，岔开话题，“集会怎么样了？”
“很成功，那个与妖怪勾结的除妖人也找到了。” 的场静司简单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概括一遍，“夏目贵志君帮了我的大忙呢。”
“……你又去找他啦。” 祈音吐槽。
的场承认：“他的能力的确很好用。不过，他还是很讨厌我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抬眸平静地仰望夜空中的月亮，“名取也似乎不放心我的样子，居然在暗中保护他。哈哈，立场不同还真是让人苦恼呢。明明我很想和他们联手，却总是被拒绝。”
他说得轻松。但祈音怎么可能看不懂他细微的失落。
别人都不了解，或许全世界只有祈音知道，的场静司其实一个孤单又敏感的人。
身为的场一门的继承人，他背负了太多，不得不唯利是图。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顾他人的想法，做事不择手段，但真的是那样的吗？
如果他不择手段，当初就不会因为顾虑自己的心情，放任自己离开了。
的场静司的温柔或许不够明显，但他从未想过要利用家族的势力将她困住。
就像他会在温柔询问路边的野猫有没有兴趣和他回家后，哪怕被拒绝了，也只是遗憾地笑着，静静目送猫咪离开一样。
迫于维持家族的强大，有些时候没有办法，但他其实是不喜欢强迫别人的。
所以才会在三番五次地被名取和夏目拒绝联手后，什么也不说，一个人默默喝酒吧。
从小到大一起经历过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祈音望着他正勾着唇角安静注视着月亮的侧脸，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从前你告诉我，在除妖这条道路上，我不是一个人。现在这句话我想要还给你。”
“静司，你也不是一个人。”
她把他早在一年前便戴上了订婚戒指的左手摊开，将她在来时车上同样戴上了戒指的左手放入他
的掌心。
“我们一起走了这么多年，以后的路，也请让我们一起走下去。”
说完这句话，祈音主动搂上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这些年来的坚持，她为了重振家族，受了不少的苦。
她从前很讨厌他的嘴坏，讨厌他不合时宜的冷嘲热讽，讨厌他的优秀盖过了自己的光芒。
但真的仅仅是因为讨厌他所以才想要超越他吗？
还是说，也有那么一点是因为不甘心逊色于他，所以才发奋图强，想要追上他的脚步，站在他身边呢。
…………
被的场抱在怀里前往卧室的路上，祈音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想他们是真的长大了。
当初那个纤瘦的美少年，已经成长为压迫性极强的男人了。
祈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是他们无数次亲密后，却始终没有做的那一步。
她之前每次都会害怕，都会担忧，但今天……在一切都下定了决心后，她竟然是无比的期待。
只是在被他放到床榻上时，她还是忍不住，警告他道：“你以后要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背叛我，你就死定了。”
“怎么会呢，祈音妹妹真会开玩笑。”
的场的眼眸中含着笑，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吻后，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的，我爱你。”
“…………”
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说爱她了，但祈音的脸依旧瞬间飘起一片绯红色。
“祈音妹妹呢？”
的场在褪去她的衣物前，望入她的眼中，莞尔询问，“之前在亭子里说过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吗？”
在亭子里说过的话？
祈音眨眨眼，回想起来，是她刚才以为他睡着了，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吗？？
见的场静司耐心等待，祈音舔了舔唇，别过脸道：“不能说了，刚才是个意外，我以前发过誓，不会把那句话告诉你的。”
“诶……” 的场眨了下眼，似乎有些失望，“这样啊，好吧，我知道
————”
‘我知道了’几个字还未说完，祈音已经打断了他。
她双手环上他的腰，主动搂住他，将脑袋埋在他胸前。
“虽然你这个人很坏很坏，说话不中听，性格又恶劣，但是……我爱你，静司。”
“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三个月后。
经历了整整三个月的翻新和重建，西山院家的祖宅焕然一新，从以往破旧古老的模样变得比的场一族的祖宅还要气派。
西山院家因贩卖的咒符十分出色，在除妖界声望很高，待祖宅翻新后，祈音邀请了大部分交好的家族前来参观。
的场一族也被邀请了。
两家家主交往的事情已经公开了，不是秘密，两人也决定在这个月的月底完婚。
有趣的是，与普通家族之间的联姻不同，听说在完婚后，的场一族和西山院一族依旧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并不会融合。
的场家主不会借机吞掉西山院家，西山院家的家主也不会因为嫁人就冠上夫姓。
他们将成为一体，却同时也各自独立。
西山院宅内热热闹闹。祈音笑着招呼全国各地赶来贺喜的除妖人，见时间差不多了，走到家门外。
门外站着一名身穿深色和服的年轻男人。他耳边是漆黑的短发，长发被束在身后，右眼被咒符遮住，只露出了细长的左眼。
的场静司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含笑注视着朝自己走来的祈音。
“还站在门外干嘛？进来呀，的场先生。” 祈音踩着木屐走到的场静司面前，笑着招呼。
的场静司低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跟随她走入西山院家内。
“很漂亮的院子。” 的场静司刚入门便真心夸赞。
“那是当然了，怎么样，不比你们的场家差吧？”
祈音开玩笑调侃一句后，忽然想起了什么。
像十几年前，她头一次拜访的场家时，的场静司曾对她说过的话那样。
她牵起的场静司的手，琥珀色的眼中闪烁着耀眼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