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上一次与那双狭长的赤色丹凤眼对视, 还是在三年前的海边。
时隔三年，祈音以为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她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去面对他了, 但在与他隔着人群四目相对, 且读懂他唇语的一刻, 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起来。
好在她已经不是当初懵懂无知, 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小女孩了。
西山院祈音没有表露出任何无措或惊慌。她朝远处的的场静司礼貌颔首, 微微一笑后移开了视线。
然后，面上带着端庄矜重的微笑，实则在心里疯狂吐槽。
都三年不见了，他怎么还叫她[祈音妹妹]呀？
都多大人了……他刚才若是真把那个幼稚的四字称呼叫出声来，她都不好意思答应。
而且, 这样算是和他打过招呼了吗？
那待会儿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当面贺喜他继承家主之位了？
祈音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烦躁地吸了口气。
好烦啊，真的好烦。虽然硬着头皮来了, 但她还真没想到要怎么面对他啊！
他怎么就突然变样那么多？不仅外貌变得陌生, 还气场十足，看上去特别有压迫感……
祈音在心中默默叹息, 三年前最后见面那一日，她跟他之间撕破得挺彻底的。
彻底到眼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上前, 对他说出那一句恭喜。
到底还没脱离的场家, 她作为西山院家家主，不正式和的场家主打声招呼怎么也说不过去。
就在祈音乱七八糟思考时，会场中心又有不少除妖家族的人上前了, 他们无一不带着讨好的笑容，将的场围住。
西山院祈音听见动静，没忍住好奇心, 朝的场静司的方式再次投去视线。
她看见他温和有礼地和众人交涉，举止优雅，耐心且从容地回答了同盟除妖人们所关心的问题。
…………
看着看着，祈音的心情又一次复杂起来。
她原本是想看看其他家族的家主是如何和的场静司相处的，想着学一学，待会儿好应付过去
。
但她和的场静司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
在目睹年少时恣意的他，现在能锋芒内敛、沉着冷静地与人交谈后，心中难免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有点欣慰，却又掺杂着些许的遗憾。
…………但是。
他变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呀？！
祈音自嘲地笑了笑，抬头朝一旁同样没有行动的名取周一看去，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名取先生不去和的场家主道喜吗？”
“我吗？” 名取周一抿唇朝会场中心看了一眼，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只不过是收到了邀请函，过来随便看看。”
他若有所思地反问，“你呢，不打算过去吗？”
他一直以为西山院和的场静司关系很好——否则几年前，她也不会特意过来他家，强行送自己一个枇杷蛋糕。
但是，从她刚才的表情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们……吵架了？” 名取周一猜测。
西山院祈音没想到名取周一这么敏锐，下意识不想承认。
可转而一想，名取周一刚才对自己那样坦诚，又觉得自己应该同样。
所以明明不该承认，还是在他面前承认了。
“嘛，算是吧。” 西山院祈音略微叹了口气，扬起一个不大自然的笑，“你刚才不是说你和他合不来吗？我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吧，虽然和除妖理念没太大关系。”
祈音简洁明了地说出一个几乎不算秘密的秘密：“我想要脱离的场家族来着。”
“这样啊……”名取周一似懂非懂，“如果不是除妖理念不合，那么，有什么具体原因吗？”
的场一族的名声不行，但不可否认他们实力很强，绝对立于除妖界最顶端。
虽说在面对敌对时毫不留情，可的场一族在对待同盟这件事情上，一向都做得非常好。
那些明里暗里嘲讽的场家族作风的除妖人中，又有多少是没能受到的场一族的庇护，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呢？
西山院
祈音的话让名取感到一丝奇怪，他下意识把他的疑惑问了出来。
待见到她紧抿着唇，貌似不想回答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逾越了，连忙尴尬笑着抱歉，“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没有要强迫你告诉我的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解释。”
祈音觉得，有的人或许天生就带有魔力。
她明明和名取周一不熟来着，却不知为何愿意把一直困扰在自己心底的事情倾诉给他。
或许是因为，他和她一样，是一个难得的、曾经也同样和的场静司关系要好过的人吧。
“的场家族这些年来待我不薄，我想要脱离它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执念。”
祈音简单将她小时候曾以为西山院家无人能及、却被的场一族狠狠打脸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带领家族脱离的场一门了。他们可以做的，我也可以。我想让西山院家在将来不倚靠任何人的扶持，重拾昔日风光。”
当年父亲为了家族不被吞没，忍辱负重，舍弃自尊从属于的场家。
虽然的场一族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取利益，但也的确延续了西山院家的寿命，否则失去庇护和支持，祈音一人根本无法支撑家族存活到今天。
可是她想要更多。
她不想从属于他家，她想要超越他，至少也要平起平坐。
“我需要变强，并且让变强了的自己不再从属于的场家，真真正正的为西山院家所用。”
“…………这样啊，你也不容易呢。”听完祈音的话，名取周一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感叹，“肩膀上也承担了不少东西。”
祈音笑笑，打趣道：“所以才无法理解你这样温柔的人啊。”
名取一愣，“啊？”
“温柔是留给不需要背负责任的人的。名取先生家里早就不做除妖这一行了吧，所以无法体会。”
祈音说着，慵懒地将背靠上墙壁。
她抬眸注视着会客大厅内大气又贵重的日式吊灯，浅笑着道：“如
果每驱除一只妖怪时都优柔寡断，再三考虑它是否应该被驱除，那才是除妖界的笑话。的场一门之所以位高权重，就是因为他们为了达到目的，追求效率，不择手段。”
“名取先生，我刚才说过，我很羡慕你能够温柔吧？”祈音侧过头问。
“是这样没错……”名取周一回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也想过要温柔。”
祈音含笑解释，“名取先生，你的做法绝对不是错误的。只不过我们除妖世家，也有我们所坚信的[正确]。说老实话，我恨死杀死妖怪的感受了。每当匕首刺入妖怪血肉时，那恶心的触感都会令我反胃。但是没关系，不管是荣誉还是罪孽，我都会承受。这是我一出生便选择的道路。”
“……是么。”名取周一花了一段时间消化这段话，轻声道：“……真是复杂。”
他的神情有些悲伤。
不知道是在替祈音和的场悲伤他们身上所背负的重担，还是在悲伤他虽能理解一切，却注定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
立场不同，选择的道路也不同。
“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名取周一还有事，他对祈音留下这段话，戴上帽子离开了。
在名取离开不久后，绫香终于回来了，她抱歉地对祈音说道：“家主大人，实在是对不起，刚才去取果汁时我碰巧遇见了七濑女士，她与我说了好多话……”
祈音从绫香手里接过果汁，无所谓道：“没关系，我这里一切都好。”
“那就好。”绫香点点头，试探着问，“您见到的场家主了吗？”
“…………还没。”祈音回答。
刚才的那一眼，到底不能算数。
她还是需要亲自去找他一趟的，毕竟还有事情需要单独和他聊。
他之前说过，在他继承家主之位前，先不要脱离的场家。
那他现在继承家主之位了，这是不是代表着……这件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呢？
再怎么不情愿面对他，但来都来了，下次再见面还不知何年何月，祈音在与名取交谈后，
下定了决心。
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他反正早知道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说不定也正等着她开口呢。
不管他是否改变了主意，会不会临时变卦，但总归是要先试试看的。
祈音准备动身去找的场静司，可他实在是太忙了，四周总是围着她所认识的亦或者不认识的除妖人，根本没法寻找到可以单独相处的时间。
眼看集会都要结束了，祈音不肯放弃，对绫香道：“家里还有事需要处理，你先回家吧，我晚点回来。”
“可是————”绫香有些迟疑。
祈音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怕什么？我待在的场家不是经常的事情吗？他们又不会吃了我。”
话虽这样说……
绫香依旧有些不放心，但她还是决定遵从家主的意思。
“我回去后，会让司机再过来接您。”
“知道了。”
祈音挥了挥手，送走绫香后，离开会客大厅，来到的场家的后院。
这里通常是没有客人会擅自进入的，但她来惯了，便也没太多顾虑。
反正看守后院的的场家仆都认识她，而且也好像完全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祈音在的场家气派的后院散着步，虽说三年没来，这里的风景变化并不多，但她依旧觉得挺新鲜。
走着走着累了，她便在池塘旁的一个小亭子里歇下，坐着欣赏池塘的景色。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天色已经快要暗了下来。
祈音想想，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果然，她很快便听见一道很轻、同时也很稳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毫不意外地撞进来者赤红色的眼瞳中。
“的场先生，好久不见。”
已经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也默默练习过很多次了。
祈音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礼貌地站起身来，以西山院家主的身份对的场静司问候，“不知您最近，可还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v=终于成年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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