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夏日庙会结束后, 祈音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又度过了几个月。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底。祈音站在卧室的挂历前，一声不吭地盯着即将到来的十一月一日发呆。
又又又又到了的场静司的生日，算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六次为他庆生了。
再过两天的场静司就十六岁了, 那她这次又该送他什么礼物？
祈音双手环在胸前, 闭眼思考，右脚烦躁地在地上打着节拍。
他满十岁那年, 她送了他一只亲手折的纸蛐蛐儿；十一岁那年，她送了一个在校门口随便买的廉价摆件；十二岁只送了一张亲手制作的贺卡，在绘画卡面时，还刻意放低了绘画水平画得乱七八糟；十三的时候她送了他一块普普通通的御守；十四岁的时候阴阳怪气地送给他一本《语言的艺术》；而十五岁的时候……
十五岁的时候, 家里突然变故，她整日沉浸在必须撑起整个家的压力中，每天将自己锁在仓库里绘制咒符，甚至忘记了他的生日, 连一个祝福都没有送去。
…………
回想起曾经陪他度过的六年, 祈音沉默片刻后两眼一翻，无力地倒上床，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 原来自己一直这么的过分吗？
她小时候究竟是有多讨厌他啊？！
——虽然现在也还是习惯性的讨厌他，但这份讨厌在从前也表现得太明显了一点。
怪不得的场静司一直捉弄她，他肯定是被自己挑衅到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一直把她送他的礼物摆在卧室里呢？肯定是想每天都看见，时刻警醒自己, 她对他有多过分。
祈音有些崩溃。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 祈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了。过去的烂摊子已经无法收回了，她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弥补。
——至少成为西山院家家主后，在给的场家的少爷送礼时, 她必须要多斟酌几分。
祈音
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思考：的场静司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虽说从来不愿意承认，但两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的场静司喜欢猫。小时候去他家拜访时，他还特意给她展示过一本用来当作附体物的陶瓷招财猫图鉴。
整整几十只猫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的场静司竟然能将每一只都分辨出来。
不过的场家主似乎不喜欢猫，也或许是普通猫咪就算饲养了也无法为家族带来任何利益，所以的场家中并没有饲养宠物。
的场家主不喜欢猫咪，哪怕是想要投其所好，也不能冒然送一只猫给的场静司。
祈音又考虑要不要送他猫咪玩偶，但仔细一想，的场静司都十六岁的人了，又是男生，如果整日抱着一只卡哇伊的猫咪玩偶……还挺恶心的。
pass，pass。
他的生日就在后天了，到底要送什么给他呢？
……明天去女仆店上班时，问问同事们好了。
“诶，送给男生的礼物吗？”
第二天来到店里，店长等人在听闻祈音的问题后，兴奋地问，“难道是喜欢的男生吗？”
祈音：“…………不是，不如说是明明很讨厌，却不得不给他送礼的男生。”
明明很讨厌，却偏偏还要费尽心思给他送礼物……
一同工作了小半年的女仆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肯定是那个经常过来吃甜品的竹马君吧！
“如果是的场君的话，我记得他似乎很爱吃甜品？” 美咲在旁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碎碎念道，“和碓冰那家伙一样，每次来都要点芭菲。”
五月女珠昴在一旁点头，“我也记得的场君喜欢吃甜品，不如送他蛋糕？”
“蛋糕么……” 祈音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可蛋糕吃了就没了呀。”
“心意传达到就好啦。” 店长笑着说，“我觉得
的场君一定会很开心的！”
祈音：“…………好吧。”
奇了怪了，自己明明没说透露是谁，大家是怎么猜到自己要送礼的对象的的场静司的？
不过，蛋糕或许的确是最不会出错的一个选择了。
虽然似乎有些敷衍……但比起她曾经送给他过的礼物，已经很良心了。
“那我下班就去买蛋糕好了。” 祈音询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蛋糕店吗？”
“诶哆，我觉得隔壁街的sweet moon挺好的……对了，上周我还去购买了他家店的新品蛋糕，味道很不错哦！” 店长回忆道，“是很难得一见的枇杷蛋糕。”
“枇杷蛋糕么？我记得枇杷已经过季了……” 旁边的美咲问。
“是用枇杷罐头做的，很甜呢。”
“诶，这样啊。”美咲看向祈音，“祈音，的场君喜欢吃枇杷吗？”
“我不知道。” 祈音摇头，“印象里没见他吃过，我也没吃过。”
“没有吗？” 大家都有些惊讶，“枇杷很好吃的。”
“是吗，那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祈音尴尬地笑了笑。
她没吃过枇杷是有原因的，主要跟老一辈的迷信有关。
很多家中有大片庭院的人家都爱栽果树，既好看，又好吃，还能省下不少买水果的钱，这一点，西山院家和的场家也不例外。
西山院家的柿子树长得很好，的场家的后院中也有许多苹果树和梨树。每逢收获的季节，能都在第一时间享用到美味的果实。
但枇杷树稍微有一点点不同。
枇杷树是常绿树木，成长后的叶子宽大而厚密，种在院子里十分遮挡阳光。
除妖世家的人多数能看见妖怪。普通人家或许会觉得遮挡阳光很方便夏日乘凉，但对于知道妖怪存在的除妖世家而言，若家整日被阴影遮盖，不仅不利于健康，也很容易吸引妖怪。
枇杷树阴气太重，老一辈的除妖人多数都不
喜欢。
西山院祈音不知道的场静司吃过枇杷没，但她很清楚的场家中没有枇杷树，再联想自己从小到大在的场家蹭饭的经历，似乎也不记得有吃过枇杷的样子。
或许送他枇杷蛋糕是个好主意，她记得他很喜欢新奇的东西。
“谢谢大家。那我下班后就去店长提到的那家店，买枇杷蛋糕送给他。”
第二天是的场静司的生日，祈音准时来到的场家祖宅。
这次的生日并没有和集会一同举行，的场家中很安静，祈音一路上跟认识的的场家仆打了招呼，还偶然在后院遇见了七濑女士。
七濑女士是除妖世家七濑家的人，和西山院祈音一样从属于的场一族。
唯一不同的事，比起前几年被的场家整合的西山院家，七濑家早在很早以前就侍奉的场了。
七濑女士如今几乎称得上是的场一族的管家，祈音从小到大经常拜访的场家，也受到过七濑女士不少的照顾，通常会尊称她为[先生]。
“哦呀，是西山院小姐，您来为静司少爷庆生吗？” 七濑女士发现祈音后，停下脚步打招呼。
“是这样的。” 祈音礼貌地点点头，恭敬道，“早安七濑先生。”
“来得真早呢。” 七濑女士笑着道，“看来西山院小姐，很把少爷放在心上。”
“哈哈……” 祈音笑得尴尬。
其实她只是想早去早回罢了。
“你和静司少爷关系好，是好事。” 七濑女士低眸，隔着透明的镜片看向祈音，问，“不过，你以后真的要脱离的场一族吗？若是没有你，少爷他肯定会很孤独的吧。”
“嗯？” 祈音一时没听明白，“七濑先生的意思是……？”
“……算了，没什么，不用在意。” 七濑女士抬步，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祈音道，“少爷刚和家主谈完话，应该还在书房。”
“啊，谢谢。”
祈音连忙
道谢。
七濑女士又看了她一眼，离开了。祈音一边朝书房赶路，一边在脑海里不停思索七濑女士刚才说出的话。
真的要脱离的场一族吗？
——当然要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吗？
重振家族，不再受他人牵制，不再被庇护于他人之下。
那么，等脱离的场一族后，的场静司会寂寞吗？
——怎么可能呢。
那家伙和自己又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少了捉弄她的机会，他估计也只是会失去一些乐子而已。
寂寞这种细腻敏感的情绪，应该不会出现在那个总是毫不在意微笑着的人身上吧。
胡思乱想间，祈音已经来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大敞开着，祈音走了进去，很快找到坐在窗台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眺望着窗外的的场静司。
他穿着平日里最喜欢的黑色和服，目光平静，唇角弯曲。
似乎……是在发呆？
莫名其妙的，祈音居然还真觉得眼前的一幕看上去，有些寂寞。
“喂，在干嘛呢？” 祈音出声。
听见她的声音，正不知在想什么的的场静司回归神来，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微微一笑，“你来了啊，祈音妹妹。”
“你的生日，我可不得来吗？” 祈音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也坐上了软榻，将拿在手里的蛋糕递给他，“静司，生日快乐。”
看着眼前包装精美的蛋糕盒，的场静司微微一愣，勾唇调侃道，“诶，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送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啊。”
祈音顿时红了脸，“以前送你的东西也充满心意啊！”
“哈哈哈，我知道。” 的场静司笑笑，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她手中的蛋糕盒放在大腿上，问，“可以打开吗？”
“嗯。”
“谢谢。”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将银白色的纸盒打开。
是一块约莫六寸的奶油蛋糕，而上面的水果，居然是色泽漂亮，看上去就很好
吃的枇杷。
的场静司低头看着眼前的蛋糕，喃喃道，“枇杷啊……”
“我听说这款蛋糕很好吃。对了，你吃过枇杷吗？” 祈音问，“应该没吃过吧。”
“吃过哦。”
“诶？” 祈音眨眨眼，“是这样吗？”
“嗯，大概四个月前，第一次吃到枇杷。” 的场拆开蛋糕盒中的一次性餐具，将蛋糕一分为二，放入纸盘上分给祈音一半。
祈音有些惊讶，“居然分给我这么多。”
“因为你的眼睛黏在蛋糕上，一副很想吃的样子。”
“？？我才没有！”
“哈哈哈，开玩笑的。好吃的东西，自然要和祈音妹妹分享了。” 的场笑着，叉起他那一份上方的枇杷，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很好吃。”
“真的？”
祈音也跟着叉起枇杷，放入口中。她琥珀色的眼瞬间发亮，“真的好好吃。枇杷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她又吃了一口，一边吃，一边遗憾，“可惜今年的枇杷已经过季了，否则真想买些新鲜的来尝尝，味道肯定很好。”
“是很美味。” 的场回答她，“新鲜的枇杷还要更清甜呢。”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吃了。” 祈音好奇，“所以你是在哪里吃到枇杷的？”
“是依岛先生给我的。” 的场抬起头看着屋顶的房梁，道，“也给了周一同学一颗。”
“周一……名取周一？” 祈音稍感惊讶，这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你又和他见面啦，家族不合，别总是骚扰人家。”
“哈哈哈，哪里，我和周一同学关系很好的呢。” 的场静司看向她，笑盈盈道，“就跟我和祈音妹妹关系很好一样。”
…………他和她关系很好吗？
祈音抽了抽嘴角，看在今天是他生日的情况下没有反驳，默默吃着蛋糕不说话。
不过，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大概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关系，估计也并不是
的场静司单方面所认为的那么好吧。
他真的太自信了，从小到大都这样。
“说起来，那天我吃到的枇杷很甜没错，周一同学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祈音偏头看去。
“我是臭名昭著的的场家的人，依岛先生也是除妖师，他似乎并不喜欢我呢。”的场静司笑着说，“之所以给我枇杷，想来也不过是想要给周一同学枇杷，顺便给了我一颗而已。”
他注视着蛋糕上剩余的几块枇杷，继续笑着讲述，“结果我吃的那颗枇杷很甜，周一同学的那一颗却并不好吃，他当时脸色都变了，哈哈。”
祈音：“…………”
祈音微微蹙起了眉。
到底太了解他了，虽然这家伙看上去挺幸灾乐祸，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她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你很在意这件事？”
的场静司有些意外，含笑朝她看来，“怎么说？”
“你的语气告诉我，你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是有些在意不错。” 的场静司承认了，“只是觉得，如果当时吃到甜枇杷的人不是我，而是周一同学就好了。毕竟是托他的福。”
“……难得你这么多愁善感。不就一颗枇杷吗？”
说话间，祈音已经默默吃完了盘子里的蛋糕。她随手扔进旁边的纸篓中，吐槽他道，“真不像你。”
的场没有反驳，他略有些好奇地询问，“那怎么才像我呢？”
“随心所欲，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也不会被他人左右。这才是我认识的的场静司。” 祈音从软榻上跳了下来，“我走了。”
“这么快？”
“礼物送给你了，祝福也传达了，我还要回家绘制咒符呢。” 祈音闷闷地说。
“是么，好吧。” 的场静司默默注视着她，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那再见了，祈音妹妹，我有空会去女仆咖啡厅找你的。”
“…………可以的话，还是别来吧。” 祈音无语地瞪他一
眼，“我真的不想叫你[主人]。”
“哈哈哈。” 的场静司笑，“嘛，看情况吧。”
离开的场家后，祈音没有回家，而是绕路又去了一趟市中心。
她来到sweet moon蛋糕店，又买了一块枇杷蛋糕。
…………真贵啊，这么小小的一块蛋糕居然要8000日元，这个月又得勒紧裤腰带生活了。
祈音一边吐槽，一边跟随手机导航来到名取家。
这是她第一次来，还好名取家曾经是很有名除妖世家，她很顺利地网上找到了他家的地址。
敲了门，开门的是一名年纪有些大的家仆。
西山院祈音礼貌问了好，提出想要见一见名取周一。
“是少爷的朋友吗？” 名取家仆有些惊讶，很快应下，“我去通知少爷，请稍等。”
家仆离开了。
祈音在门前等了约莫三分钟，一名长相十分帅气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身材高挑，留着一头棕黄的发，眼睛和的场静司一样是深红色。
他与她视线交汇，有些疑惑地问，“听说你找我。你是……？”
“我姓西山院。” 祈音简单回答后再次确定，“你是名取周一吧。”
“是的，怎么了？”
“这个给你。” 祈音走过去，将手里装着枇杷蛋糕的塑料袋递到他面前，“送给你的。”
“…………为什么要送给我，我不想要。” 名取周一莫名其妙，并不想接。
但祈音不想解释太多，她只想把她想要做的事情做了，免得心里装着事，很烦。
“你就拿着吧，我又没给你下毒，是正经商店里买的！”
祈音不由说将的蛋糕塞进名取周一怀里后，转身就想走。
名取周一：……？
“等等！” 名取周一叫住她，“到底是什么啊？你不告诉我，我就扔了！”
…………居然要扔？8000日元呢！
没办法，祈
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是枇杷蛋糕。”
“哈？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因为你之前吃到了很酸的枇杷，有个小心眼的人过意不去，一直惦记着呢。”
祈音并不想透露太多，“总之这个蛋糕上的枇杷真的很好吃，你就尝尝吧。”
“很酸的枇杷？” 名取周一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静司让你来的？”
祈音愣了一下，眯起眼，“诶，居然叫那家伙静司，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是朋友？”
“…………也不是。”
说起来也只是见过几次面，合作过几次而已。
名取周一和的场算是同龄，相处得还不错，但名取周一并不想和的场扯上太多关系。
除妖方面，的场静司帮了自己不少的忙，但他和他将来要走的道路到底是不同的。
他们看见的世界不一样，坚持的观念也不一样。
“是静司没错，但他没让我来，你别告诉他。” 祈音叹了口气，认真对名取周一道，“要是被那家伙知道我多管闲事，他肯定又会拿这件事打趣我。”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来。
名取周一有些好笑，“哦。”
祈音严肃着脸，再次叮嘱：“记得要吃啊！！”
“知道了……” 名取周一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啰嗦。
他单手提着蛋糕，右手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有些腼腆道，“那什么，谢谢了。我会吃的。”
闻言，祈音眨眨眼，终于露出笑容，“嗯，好。”
道别名取周一后，祈音走在回家的路上，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十一月一日的天空。
天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这一次，应该算是给了他一个合格的生日礼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口头上：的场静司烦死了
行动上：默默替他完成让名取吃甜枇杷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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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的场和名取学生时代吃枇杷出自漫画92-94话。动画里的场出现的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