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头一天晚上雾气很浓，从窗户往下看，楼层下半截都隐藏在雾气中。白天阳光高炽，浓雾都被驱赶到郊区，街面上反射出太阳光，满眼光明。
趁着天气晴朗，早上袁娴就出门了，跟庞媛媛先去了一趟印刷厂，看了样书的印刷排版。中午在外面吃过饭，找了一个最近的商场逛街。
因为她进去看得都是一些男孩子衣服，庞媛媛奇怪道：“给谁买啊？你男朋友？”
“不是的啊，一个很亲近的弟弟。”她手上翻看着衣服，随意回答道。
一般大型的商场，衣服的颜色款式都很单一，而且很少十来岁少年穿得衣服，上下几层楼都走遍了，也没有买到满意的。庞媛媛建议去地下购物街看看，那边就比上面随意很多，但是袁娴害怕下面的衣服质量太差，到时候拿不出手。
庞媛媛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拽着她从电梯下去。确实比上面好玩得多，每家店铺都有自己的风格，满坑满谷的服饰，勾起购物的欲望。
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从街头飘向街尾，庞媛媛捧着一份关东煮，边走边吃。东看看西看看，看到袁娴站在一家主打休闲服饰店门前，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件浅绿卫衣。
庞媛媛的视线移下来，带点惊讶的口吻，“你喜欢这个啊？”
因为袁娴的衣服都走休闲舒适路线，有点少女的淑女风，带点嘻哈的朋克感衣服，想象不出来她穿上是什么样子。袁娴让店员帮忙把衣服拿下来，仔细看了一下，果然跟陈朗那件衣服一模一样。
她本来就想买一件衣服还给他，因为自从她穿了那件衣服，他就没穿过。不管是因为嫌弃被外人穿过而不要了，或者是怕她没衣服而让出来，欠人家的总归不好。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不管是人情还是物质，会一直记挂在心里。有时候宁愿自己吃亏，宁愿自己是付出多的那一个，也要达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感。所以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买一件衣服还给他。
可是衣服买来了，怎么送出去却成了大问题，总不能平白无故去讲，又没有很好的借口。这几天陈朗天天跟朋友出去玩，没有机会跟他好好说话，袁娴把衣服洗过之后，直接挂到他屋里去了。
心里终于觉得了了一桩事，快要忘记的时候，他才发现。不久之前才从外面回来，洗完澡后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在滴水，穿了一件韩版的宽松长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手上提着衣架，歪着脑袋站在她门边，漫不经心道：“这什么啊？”
袁娴从电脑中抬起头，回头望了一眼，轻悄悄喔了一声，“给你买的衣服。”
陈朗半天没说话，走到屋中间，重重在床沿坐下，冲冲的样子，“为什么给我买衣服？我又不缺。”她跟人也分得太清了，什么都要还回去。
这件衣服跟他借给她穿的那一件一模一样，一件挂在阳台上，一件挂在他屋里，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小心思确实是很计较，袁娴不想陈朗看得太明白，含含糊糊道：“就是之前那一件，没什么的，你用就好了。”
他清清凉凉的声音沉淀下来，“你一直这样啊，到底累不累。你要还，也要看别人在不在意啊，总是悄悄跟人家划清界限，又不说，遇到得寸进尺的人，你要一直吃亏吗？”
“还好吧，只要我不欠人家的就好了。至于人家怎么想，管不了也不重要。”
“所以，你是怕欠我的？一件衣服而已啊，也要跟我算清楚。”他有点失落又有点生气似的，微微低着头看她，似乎实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袁娴长叹口气，也有点不明白了。本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她已经买了，并且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将人情还了回去，他悄悄收下就好了，干什么要把这件小事摊开来讲，郑重其事的谈论。
她微微笑着，无懈可击的表情，小事化了道：“我要工作了，一件衣服而已，不要纠结了。”
他没有说话，侧过头去，肩膀拉耸着，似乎被霜打过的茄子，“你这样才真的很讨厌，我姐姐对你好一分，你就要对我跟陈星好两分。那你现在还住在我家里呢，是不是以后要买一栋房子来还。”
这次是真忍不住了，袁娴翻个白眼，呛他道：“说我小心眼爱计较，其实你才是，多大点事儿。你们蛋蛋后的人都这么玻璃心的吗，你一个男孩子，不至于吧。”
陈朗也不服气了，“明明是你做得太明显了，还好意思说人家，倒打一耙。”
“我已经够自然了，你看你姐跟陈星也没注意到，就你……”那么关注我，说到这里，后面半句觉得有点不妥，太暧昧了，有撩人的嫌疑。
陈朗不知想什么，脸上显露出发红的痕迹，抓了一把头发，“你好烦。明天出去玩，要你请我。”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亲近但是又不至于没有分寸，耍赖也很可爱。袁娴就没办法有半点脾气，“我明天还有事啊，过几天喊上她们一起好不好。”
喊上她们一起有什么意思。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你不是觉得在我家里住不好意思嘛，那你带我玩儿，我好意思的很。”
忽略不擅长拒绝人的本性，心里确实有那么点小期待。
袁娴和陈晓住一个房间的，昨晚陈晓回来睡了，早上闹钟一响她连忙摁掉。旁边陈晓翻个身睡得更熟，手机滴滴的声音也很小，是陈朗发来的消息，轰炸似的，一直再催，问她怎么还没有出来。
没有预料到陈晓会突然回来，万一跟陈朗出去玩被陈晓知道了，直觉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袁娴心里咚咚打着退堂鼓，藏在被窝里小心敲字，“要不改天去吧，你姐姐回来了，过会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好吧。”
“要我进来喊你嘛，我不嫌麻烦。”后面还跟两个微笑的表情，怎么看都欠揍。
“而且我今天还有事，截稿日期到了，我稿子还没写完。真的，就没什么空闲。”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了。”门外确实有脚步声朝着这边来。袁娴连忙道：“……我来了！你好烦！”
对方有点炫耀，发了一大串愉快的表情，袁娴又想气又想笑，窸窸索索从床上爬起来。
拂过脸上的风，凉爽带点树叶的清香，因为放假的关系，地铁站人满为患。袁娴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野景，虽然陈朗想去热闹市区，最后还是搭了4号线出行。
出了地铁之后直接到岳麓山，穿过陈旧感十足的旧址，爱晚亭的枫树林仿佛一大片火烧云，将半个天空都映衬成红色。漫步在其中，有一种穿越的神秘感，袁娴蹲在地上找好看的枫叶，专心致志的模样像小孩子般天真。
陈朗立在不远处的树后，悄悄打开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针织上衣，棉麻的布裙，甜净美好，五官清俊分明，照出来的效果意外好。
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照片保存在私密空间。自由落下的枫叶，叶面卷曲，叶梗发黄，并不新鲜了。袁娴抱着一颗手腕粗的枫树，摇晃了几下，纷纷的枫叶落下来，挑到不少足以做标本的树叶。
回头来一看，陈朗手机正对着她，顿时感觉不好意思了，慢吞吞踱着步子过去，“看吧，我就比较无趣，喜欢待在没人的地方。你又喜欢热闹，还要虐待自己，跟我一道出来玩。”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玩的，真的。”他吸一口气，表情很认真。
“不用勉强你自己，我又不会感激你。”她哼哼着说完，仿佛嘲笑他自作自受。
陈朗摊开手臂，半开玩笑的口吻，“我真没有觉得无聊，我觉得听你说什么都有意思，你的事我都感兴趣，跟你干什么都开心，你去哪儿我都想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