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天
虽然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但相较于高三，高二的学生还是相对轻松一些的，这一点从每周两节没被剥夺的体育课上便体现了出来。
高二九班的体育课分别是周二下午第一节课跟周五下午第三节课。
关于这两节课的安排，按照他们班主任的话来说，一是下午第一节课学生容易困顿，听不进老师讲课；二是下午第三节课临近放学，学生心思浮躁，老师讲课根本听不下去。
但九班班主任没有预料到是：虽然下午才上体育课，可是整个上午班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躁动的，根本没几个人在认真听老师们授课。他们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下午的第一节课的到来。
就连课间学生们谈论的也不再是：明星爱豆，新歌热歌，电视剧。而是转变成：足球、篮球、羽毛球。体育委员更是激动的在策划一场比赛。
“你不喜欢体育课啊？”看到众人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唯有麦盈溢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舟淼淼忍不住问他。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以前的神经都是紧绷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落后别人一大截，所以即便是上体育课，我们也会偷偷地带书或者试题过去，有的甚至找借口不去体育课。像他们说的这些活动啊比赛啊什么的我以前接触的特别少，所以完全无法感同身受。”麦盈溢一手撑着头，一手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中的笔。
“哦，那你们的日子还挺无趣的。”舟淼淼的视线一直落在麦盈溢手中飞速旋转的黑色漆面的钢笔上面。
“也还好吧。”麦盈溢没觉得有什么，不经意的掀了一下眼皮，看到舟淼淼一直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笔，
“你要学转笔吗？”
“不是，我会转。”说着舟淼淼便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中性笔。
“唰唰唰”那根粉蓝相间的中性笔，没一会儿便在舟淼淼的右手各个手指间，飞快的舞动，甚至是快出了残影。
“好厉害，比我还熟练。”麦盈溢直起身子，异常配合的鼓了下掌。
“也还好吧。”舟淼淼将麦盈溢刚刚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不过相较于麦盈溢的平淡，舟淼淼更是多了几分炫耀的成分。
“……”
虽然众人翘首以盼，可是下午的体育课依旧矜持自重按照自己的步调姗姗来迟。
“铃铃铃”午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后，九班的学生犹如捶死梦中惊坐起的人一般，有的快速的扔了手中的书本杂志，有的迅猛的抬起刚刚还有气无力的脑袋以及垂在身侧的手臂。整个场面堪称为巨变。
看着瞬间就空了大半的教室，舟淼淼也想站起身出去，不过看到依旧在座位上稳如泰山的麦盈溢，舟淼淼决定还是等麦盈溢走了她再动。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麦盈溢等着他有所动作。
而麦盈溢却只是转着头，看着人员还在骤减的教室，安静又好奇，这种对体育课满是期待与雀跃的场面，在他升入高中后从来没有出现过，回想上次见到这种情景应该是初一或者初二的时候。
就在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的时候，麦盈溢站起了身，而舟淼淼紧随其后的起身。
“踢踢踏踏”突然教室外的走廊里传出一阵无序的脚步声，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抱怨或是哀叹的声音。
“你不去上体育课吗？”看着再次坐到座位上的麦盈溢，舟淼淼怔愣的站在座位旁，开口问他。
“坐下等等吧，估计体育课有变化。”麦盈溢转过头看着舟淼淼，脸上竟然挂着看好戏的神情。
“……”舟淼淼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坐回了座位上。
约么两三分钟后，果真如麦盈溢所料，那些已经冲出教室的学生竟然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走回了教室。而他们身后则是拿着英语书的周老师。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周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唉声叹气的学生，无奈又讽刺的笑了一下，而后他缓缓开口，
“刚跟你们冯老师（体育老师姓冯）沟通了一下，跟他的课调换了一下，放心你们还有体育课，别一个个跟高考失利了似的，哦，也许是我高估你们了，高考失利你们也许都不会这样。好了废话不多说了，都把课本放在桌子左上角，我听写一下上一单元的单词。”
果真在听了周老师的话之后，班里的大部分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又瞬间提了起来。
“凡是单词听写没有全对的，这节课都要站着上。”
随着周老师话落，瞬间就是此起彼伏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以及随处可闻的哀叹生，就连舟淼淼都不例外，而这之中唯一稳如泰山的依旧只有麦盈溢。
听写完毕，周老师要求同桌之间交换听写纸，然后对照单词表检查对错。这个时间持续了大约三四分钟。
“好了，现在把听写纸交还回去，听写全对的站起来。”
随着话落，班里除了麦盈溢舟淼淼之外还有五六个人站了起来，这五六个人属于九班这个末尾班级里的好学生，但他们的成绩别说放到重点班，就是放到普通班也是不够看的，之所以在九班突出也不过是矮个子里的高个子。
周老师有些惊奇的看着舟淼淼，没想到她竟然也能听写全对，然后周老师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了跟她并肩而立的麦盈溢身上，接着便收回了那有了些许了然的眼神。
对于舟淼淼的情况，周老师在她上高中之前，就已经略有耳闻，毕竟青县也是有自己的教师圈子的。不过对于当年的事，周老师只是当做一个反面教材分享给了他当时带的那一届学生，并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应该联系老师跟家长，而不是自作主张。
后来他带的那一届学生毕业了，他又要从高一开始带起，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当他看到这个曾经险些进了少管所的女生分到自己班上后，他是有些烦躁排斥的。
不过好在经过那件事之后，这个女生懂得了收敛，并一直安分守己的做着一个学生应该做的事，后来周老师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只要她不惹是生非，成绩好坏都无所谓。
“好了，全对的坐下吧，没有全对的都站起来，这一节课就这样站着上。”随着周老师话落整个班里便被唉声叹气占据。
坐回座位后，舟淼淼悬着的那颗心落回胸腔，长出了一口气，她转头看着麦盈溢，俏皮的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隐忍又刻意。
麦盈溢看着她，张了张嘴无声的说着“真厉害”而后又伸出拇指给了她一个“很棒”的手势。
舟淼淼嘴角的笑容扩大，而后压下自心底蔓延开来的甜蜜，挺直了脊背，还略微抬了抬脑袋，转过头看向了黑板。
等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舟淼淼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第一次升出了意犹未尽的感觉，正当她还沉浸在这兴奋之中时，手臂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她转过头茫然的看向麦盈溢。
“走了，该上体育课了。”说着麦盈溢率先起身离开了座位。
回过神的舟淼淼看了一眼教室发现竟然空无一人了，于是飞快的站起身，几步便超过了麦盈溢，对着他招招手，
“快走，快走。”
跟舟淼淼的焦急不同，麦盈溢始终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向操场。
到达操场后舟淼淼发现因为调换了课程所以此刻操场上不只有他们一个班。
“淼淼？！”一个惊奇又惊喜的声音传进舟淼淼的耳中，她循声望去，看着隔壁也排列好队伍的班级里有人在对自己挥着手。舟淼淼微微眯起眼睛，用力的辨别着跟自己挥手的那个人，等看清楚对面的人后，随意的挥了挥手算是回应，然后便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
“……”
例行跑操是每节体育课都需要做的项目，于是九班的队伍稀稀拉拉的跑了起来。
操场很大，跑道也很多，没一会儿高二年级的几个班级便在跑道上相遇。
随着跑步的时间在流逝，原本整整齐齐，界限分明的队伍，慢慢的乱了起来。
舟淼淼体能不错，所以此刻她所处的是队伍领头的位置，而她身侧跟着的是甩开自己班级队伍的苏博程。
“淼淼，怎么你们班也这个时间上体育课？为什么以前我都没见到过你啊？”苏博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疑惑的问舟淼淼。
“调课了。”为了避免体力的消耗，舟淼淼回答的很简短。
“啊，怪不得呢！”苏博程感叹，而后又要开口说话被舟淼淼打断了，
“闭嘴，跑完了，再说！”
“好。”苏博程听话的点头，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舟淼淼，保持着跟她一致的步伐。
“呵，跑个步还打情骂俏！”随着这声嘲讽，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俩身侧。
在看到来人后，舟淼淼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
“嘿，老子愿意，关你屁事？”苏博程忍不住，率先开口回怼。
“你别以为自己在重点班就可以为所欲为，”男生用力的呼吸着，
“比你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你才取得怎么点成绩？就这么狂妄，哼，你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让人倒胃口！”说完男生藐视的看了苏博程一眼，然后又一脸鄙夷的看向舟淼淼，而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小人得志？你他妈的把话说清楚？”苏博程不甘心，气愤的大踏步追他而去。
“……”舟淼淼无奈的叹口气，有些头疼的想制止轻易就被激怒的苏博程。毕竟不管对错，闹到最后，难堪的是两个人。
就在舟淼淼即将追上苏博程的时候，她看到了被六班学生围住的麦盈溢。
男生也好，女生也好，脸上都挂着笑容，围着麦盈溢交谈着什么。同样的，麦盈溢脸上也露出了舟淼淼不曾见过的喜悦跟畅快，那是一种遇到志同道合友人，交谈甚欢，畅所欲言的神情。
这一幕刺痛了舟淼淼的眼睛，她觉得心脏泛出密密麻麻的疼，于是她忍不住加快了跑步的步伐。
他们这群人，跑的很慢，应该算是队伍的最末尾，跟舟淼淼几人相差了将近一圈的距离。
“看到没有，这就是差距。”就在舟淼淼赶上苏博程后，那个嘲讽苏博程的男生指着麦盈溢那的一行人说到。
“嗯是的，他们跟我差了整整一圈。”苏博程语气平淡的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人跟人之间的差距。“男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嗯是啊，人跟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我跑第三圈，他们才跑第二圈。”苏博程不甚在意的掏了掏耳朵，
“……”男生挫败的闭麦，而后不再理会苏博程。
跟在他俩身后的舟淼淼一字不落的将男生的那句话记了下来。
“舟淼淼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突然男生把话头转向身后的舟淼淼。
“……”舟淼淼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底的难过陡然放大。
“像你这样的差生本就应该安静的在差生的圈子里扎着，然后像腐烂的垃圾一样等待被处理就可以，不要去奢望，也不应该去沾染不属于你的荣光，更不要去连累别人。”男生的语气很平淡，可这平淡语气里的恶意却是丝毫都不曾掩饰的。
“你他妈的骂谁呢？\"突然赵欢欢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泽浩，别他妈以为你是学生会的就可以这么随便的侮辱别人。”赵欢欢一个踏步便用力的推开了顾泽浩，然后像母鸡一般护在舟淼淼身前。
“差生怎么了？差生毕业后优秀的也多了去了。而像你这样的好学生，书呆子，有好多个出了校门，进入社会后就跟那些个低能儿似的，狗屁都不是。”赵欢欢的声音没有收敛，所以跑道上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有人好奇的看过来，有人义愤填膺的表示赞同，有人则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学习好怎么啦？学习差怎么啦？谁还没个优点？”苏博程说着也站到了舟淼淼跟前，然后满脸不屑的看着顾泽浩。
“刚好今天六班九班十二班都在，那每个班都出几个代表，咱们来场比赛不就得了？让你也涨涨见识。”九班的体委突然出声，而他的提议则获得了九班大部分人的赞同。
顾泽浩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针对舟淼淼的话，却引出这么大的风波，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可是不等他开口，麦盈溢已经走了过来，目光冷厉又凉薄的看着他，
“你应该跟她道歉。”
“我没说错，她就是一个害群之马，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顾泽浩梗着脖子，有些失态的吼着。
“你他妈的骂谁呢？”苏博程气急一把扯住了顾泽浩的衣领，
“舟淼淼就是个垃圾，她以前差点打死人，她早就应该被关进少管所！”随着顾泽浩话落，苏博程压抑不住的怒气直冲头顶，他用力的握紧拳头，高高的举起手臂，带着风声的一拳就要落在顾泽浩的脑袋上，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被舟淼淼一把拉住。
“苏博程，你，你松开他吧。”舟淼淼用力的咽了咽口水，想压下堵在喉咙里的哽咽，她说的很慢，可即便如此也压不住她声音里的颤抖。
她觉得自己费劲心力戴起来的那张叫做平凡跟良善的面具被人无情的扯下，露出面具下丑陋不堪的内里。她原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在意这些，可是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有些伤疤就算伤后愈合了，可是只要再次触碰还是会疼的。
这一刻就像初一那年，她站在升旗台上念检讨时一样，委屈难堪的同时还带着绝望。
“顾泽浩，跟她道歉！”麦盈溢的声音带上了愠怒，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周身的气压低沉的可怕。
“我没错，错的是她。她不该出现在你的……”
“闭嘴！”随着麦盈溢话落，苏博程那一拳终究是打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舟淼淼看着乱做一团的跑道，在每个班的体育老师尚未赶到前，拉开了苏博程跟顾泽浩。
“苏博程谢谢你，我没事。“舟淼淼用力的拉住打红了眼的苏博程，
“顾泽浩，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你要扣德行分，可以扣我的。”舟淼淼走到顾泽浩跟前低垂着头跟他道歉。
顾泽浩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看了眼舟淼淼而后视线落到了麦盈溢身上，在看到正在打电话的麦盈溢，顾泽浩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走过去抢他的手机。
“走开！”顾泽浩用力的推开舟淼淼，往麦盈溢的方向走，可是还不等他走出几步，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喂，妈，不是……”顾泽浩压低了声音，慢慢远离人群对着手机有些焦躁说着什么。
“都散了吧，老师过来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苏博程扶着被推开的舟淼淼，在看到快要走过来的几位老师，每个都面容严肃，于是对着还围在一起的人群说到。
效果明显，没一会儿，人群就散了，唯独还有几个当事人留在原地。
“怎么回事？”九班的体育老师问到，
“报告老师没啥事，刚才跑太急不小心跟其他班的同学摔一起了，然后同学们就都聚集到一块了。”苏博程率先开口解释，而他的话几位老师显然是不信的，于是六班的体育老师看向了麦盈溢。
“是的，老师，我可以作证。”麦盈溢一脸坦然的说到。
“顾泽浩你有没有事？”等顾泽浩挂了电话再回来之后，十二班的体育老师问到。
“没事”顾泽浩看向麦盈溢然后犹豫再三开口回答到。
“那行，就都散了吧，要是受伤了记得去医务室看一下。”最后九班体育老师拍了板。
“好。”舟淼淼应了一声后，拉着苏博程离开。
“以后不要这么冲动，这种事情我可以解决的。”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后，舟淼淼忍不住开口对他说到。
“那小子嘴那么贱，我可真受不了。不过你还是别出手了，要不然没准他就真没命了。”苏博程知道舟淼淼是关心自己，所以不甚在意的说。
“……”
本来还挺让人期待的一节体育课，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而舟淼淼的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