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我第一次听说……
江攸宁高烧, 389c。
再高一些,可能会烧成傻子。
路童在开车去她家的路上就给辛语打了电话。
两人合力给她挂号,办理了住院手续。
这场冬日里的大病来得突然。
果真和路童料想的那样, 刚送到医院不久, 江攸宁就开始呕吐。
这两天她吃的东西都很少, 最后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医生给她开了药,打了点滴。
江攸宁的精神状态极度疲惫,医院环境又寂静,手背上刚扎了针, 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辛语去窗口缴完费回来的时候, 路童正给江攸宁掖了掖被子。
江攸宁呼吸匀长, 冷光折射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可怕。
辛语正要开口, 路童就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路童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江攸宁。
辛语瞟了眼床上的人, 本来想甩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最后收了所有力气, 把门轻轻关上。
只是,一出门就控制不住了。
“沈岁和呢?死了吗?”辛语说:“江攸宁在家病成了这个鬼样子,他都不知道?”
“他出差了。”路童解释道。
辛语瞪大了眼睛,“出差有理啊?全世界就他一个人有工作是不是?就他一个人忙得不着家?!”
路童:“……”
她看了眼表,上午十点半。
“别说了。”路童在长椅上坐下,“不饿么?”
“气饱了。”辛语坐在她旁边, 扶了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有天我真能被江攸宁气死。”
“生病而已。”路童说:“谁还能不生病啊。她以前也生病。”
“关键是她生病,沈岁和竟然不在。要不是你给她打电话, 她在家死了我们都不知道。”辛语越想越气,“你说像咱们这样的,单身独居,一个人死在家里发臭也就算了,她,已婚哎……”
“说你自己就说你。”路童瞟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别带上我,我还不想死。更何况,我不是独居,我跟爸妈住。”
怕辛语继续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路童立马换了话题,“好了,别生气,宁宁现在不是没事么?我饿了,咱们吃早饭去。”
“我点了外卖。”辛语说:“快到了。”
路童坐在长椅上玩手机,把昨晚同学群里的消息又翻了一次。
同学们讨论了三四百条。
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些年跟沈岁和相关的流言全都讨论了一次,虽然没有结果,但并不耽误他们的吃瓜热情。
尤其是沈岁和跟徐昭的合照。
后来姜梨还在群里发了一张沈岁和跟徐昭的合影。
两人都没看镜头,大抵是偷拍。
徐昭言笑晏晏跟沈岁和攀谈着,两人坐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线。
姜梨是她们大学时的舍友。
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不差。
因为当初跟另一个女孩在宿舍里闹了龃龉,所以毕业后跟她们一直都没联系,但她结婚的时候还在班群里发了请柬。
后来听人说,她老公跟沈岁和一个班。
这照片的真实性自然毋庸置疑。
路童想了会儿,戳开了姜梨的名片,点了添加好友。
对方很快通过。
路童在会话框里打了很多字,最后又全都删掉。
江攸宁不会想让她插手这些事。
她收起了手机,往后倚在长椅上假寐。
“我给沈岁和打电话。”辛语说:“总不能江攸宁都这样了,他还出差吧?”
“出差肯定是有紧急事要处理。”路童声音疲累,“劝你少费工夫。”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辛语翻了个白眼,“未免也太没人性了吧!”
“问题是你叫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呀。他又不是医生,难道他一回来,江攸宁就活蹦乱跳了不成?”
辛语:“……”
辛语学着她的样子也倚在长椅上假寐,隔了很久才闷闷不乐道:“我就是觉得江攸宁想看见他。”
“她都病成这样了,沈岁和不在跟前,我就会觉得她特别凄凉。”辛语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话多,但她那种性格,我要是话不多,能跟她处这么多年?更何况,你们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最后容易把自己憋疯啊。”
“就拿你来说吧,当初跟那谁分的时候,你是不是一整夜一整夜喝酒,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说,就知道哭,最后差点把自己搞抑郁了。我要是不厉害点儿,你们两个哭都没地儿哭去。”
路童脑袋倚在她肩膀上,“说她就说她,不要把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拿出来说。”
辛语戳她的脑袋,“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什么?”路童问。
“就江攸宁跟沈岁和的事儿。”
路童摇头:“不知道。”
她有点后悔。
昨晚是不是不应该让江攸宁看群消息?
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要比知道快乐?
她想不通。
辛语点的外卖到了,不往医院里送,得到门口去取。
路童和辛语一起下楼。
刚走到楼下,辛语就爆了句粗口,“卧槽!”
“嗯?”路童撞她的肩膀,“有点素质。”
“我怎么在这儿都能看见这女人?”辛语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他妈的阴魂不散呐。”
“谁?”路童环顾一圈也没看见眼熟的。
“一个傻逼主编。”辛语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吐槽,“上次去拍杂志,就她让我换了八套衣服还嫌我摆的姿势不专业,最后临时换了人上,我差点跟她干架。”
“差点?”路童斜睨她一眼,“你薅她头发了?”
“没有。”辛语说:“我是那种人么?好歹也跟你们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薅头发也得被拘留。我就骂了她一顿,替她的爸妈教育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高知。”
路童:“……”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辛语吵不赢的架。
“你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多难听。”辛语摇了摇头,签收了外卖后拎着往里走,“她说我不会拍,说我不懂艺术,还说我美的没有内涵。”
路童:“……”
“美就是美了。”辛语说起来也还是气得不行,“跟内涵有个屁的关系?谁看第一眼不都是视觉享受?她还跟我拽了一阵英文,我真差点去薅她头发。”
路童:“……”
“所以到底是谁?”路童又环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辛语说的目标人物。
“你左前方45度,穿白色呢子大衣、黑色及膝长靴的那个。”辛语都没往那边看,“少跟那种傻逼打交道,容易气死。”
路童碰她的胳膊,“你声音低点,小心被听见。”
“听见就听见。”辛语说:“又没指名道姓,她要是过来认领,我就把她骂到妈都不认。”
路童:“……”
低头认怂报平安。
但在她低头那瞬间,余光瞟到了一个熟人。
“裴律?”路童惊讶地喊辛语,“你看看,那个是不是裴旭天?”
她有点儿近视,看不太清楚。
辛语瞟了眼,然后摘掉自己的平光镜又仔细瞅了瞅 。
“我去,还真的是。”
辛语上次对裴旭天的印象挺好的,但因为江攸宁的关系,她已经彻底把这位哥拉入沈岁和的狐-朋-狗-友名单里。
简称——黑名单。
“他还是跟那傻逼一起来的?”辛语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别告诉我,他俩还是男女朋友,我去年的年夜饭都能吐出来。”
路童:“有那么夸张吗?”
辛语回答的笃定:“有。”
路童拉她,“那咱们走吧,别一会儿吐在医院。”
两人往楼上的方向走,但没想到正好跟裴旭天和阮言撞了个正着。
“是你们啊。”裴旭天率先朝她们打招呼,“两位好。”
路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辛语瞟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好了?”
裴旭天:“……”
他的笑僵在脸上。
之前也和辛语相处过,当时她还是他的当事人。
脾气虽然火爆,但并没有这么……嗯,是非不分。
甚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辛语。
“在医院这种地方问我们好,你是不是有病?”辛语一点儿不客气。
江攸宁住院本来就看沈岁和不爽,自然连带了沈岁和的好友,再加上他跟那个傻逼主编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扎眼。
“不是。”裴旭天皱眉,语气也疏离了几分,“辛小姐,我没有得罪你吧?”
“你是没有。”辛语很诚实地说。
路童扯了扯她的袖子,想要阻止她胡说八道。
但辛语怼人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阻止不了。
“但你身边站着的,还有你的狗友,都得罪我了。”
裴旭天:“……”
“原来是你啊。”阮言比辛语要矮十公分,站在那儿看她还得是仰视,她只是瞟了一眼便语气淡淡,“好狗不挡道。”
辛语:“呵。”
“你们认识?”裴旭天好奇。
“不算。”
“她不配。”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前者是阮言。
后者是辛语。
辛语嗤了声,“今天懒得跟你吵,浪费唾沫,你不配。”
“你!”阮言咬了咬牙,“泼妇。”
“那也比你蠢货强。”辛语说话声音不高,语调淡然,“蠢而不自知,更蠢。”
阮言:“草包一个还好意思说我?你配?”
“我怎么不配?”辛语往前站了一步,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利用明显的身高差将她眼神鄙视了一番,“我绝配顶配天仙配。你都说了,我是美女,美女说什么都对。”
众人:“……”
走廊里空荡荡的。
“两位也是来看病的吧。”裴旭天打起了圆场,“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祝早日康复。”
说着就拉阮言走。
但阮言不走,辛语还扯住了他的胳膊,裴旭天顿时进退两难。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生病了?”辛语挑衅道:“你要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挂个眼科。”
“泼妇。”阮言愤愤道:“草包花瓶。”
“好歹我还能做个花瓶。”辛语嗤她,“就怕你脑子里都是水 ,走起路都叮当响。”
“你!”阮言瞪着她,“无知!”
“够了。”裴旭天严肃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在这里吵架?大家也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是占了口头便宜就能解决问题。”
“辛小姐,我也算帮过你,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不卖。”辛语一甩头发,“你帮我也是看在沈岁和面子上,沈岁和是看在江攸宁面子上,我只记江攸宁的好。”
裴旭天:“……”
这个逻辑自洽做得真好。
路童拽辛语的袖子,低声道:“行了,大庭广众的,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不分是不是大庭广众。”辛语声音特别冷静,“不好看的事儿,放到哪都不好看。”
她步步紧逼的态度让裴旭天也有些恼火。
本来阮言生病他跟着担心了两天,失眠加焦虑,心情极度颓丧,现在好不容易病好了,结果还没出院来这么一出。
而且,莫名其妙的。
如果不是看在沈岁和的面子上,他早走人了。
怎么可能站在这儿听她说这么多?
“辛小姐。”裴旭天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做人不要太过分。”
“我这样就过分?”辛语嗤道:“你怕是没见过我更过分的时候。”
路童:“……”
辛语以前确实更过分。
如果是同样情境,20岁以前的辛语一定是能动手不哔哔。
裴旭天拉着阮言走。
但临走时被辛语拽住,她也没再夹-枪带-棒的攻击人,反而平静了下来,“你跟沈岁和是好兄弟对吧?”
裴旭天错愕,点头,“是。”
“麻烦你给他捎个话。”辛语的眼神极为认真盯着他,“他要是觉得工作重要,那他这辈子就跟工作过去吧。江攸宁,我带走了。”
“离婚协议书也不用他来拟,我们有律师,最后期限是今晚十点。我见不到人,他这辈子也别想见到江攸宁。”
“我,说到,做到。”
她语气认真到近乎虔诚。
声音不高,却极为蛊惑人心。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她话里的真实度。
“江攸宁?”裴旭天皱眉,“她生病了?”
“快死了。”辛语随口应了句就带着路童离开。
没乘电梯,走了安全通道。
在空荡无人的楼梯里,两个人慢慢往上爬。
走了五格后,辛语忽然停下脚步。
路童疑惑回头看,发现辛语的眼泪正挂在脸上。
“怎么了?”路童从兜里抽了张纸巾出来,还没来得及给她擦,辛语就已经扁着嘴哭了出来。
路童急忙拍她的背。
“我刚刚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江攸宁会死。”辛语抽噎着说:“早上在医院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她真的撑不住了。”
“你劝劝她吧。”
路童比她站得高,正好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叹了口气。
她望向满墙空白,眼里也不聚焦。
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我们再心疼,有些路,她终究得一个人走。”
这话令人绝望。
但生活让人愈加绝望。
沈岁和接到裴旭天电话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
不是他的,而是助理的。
彼时他正坐在房间里发呆,接手来的案子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
商海浮沉,资本家的手段玩得一个比一个脏。
他目前所窥到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临城比北城温度要高很多,纵使已是冬日,太阳的光照进来仍旧是温暖的。
他逆光而坐,陷入沉思后岿然不动。
吴峰温声喊了他两声才将失神的他喊回来,他摁了摁皱紧的眉心,轻呼了口气,“有事?”
“裴律找您。”吴峰将手机递过去,“说有急事。”
沈岁和接过了手机,声音嘶哑,“什么事?”
熬了一整夜,也熬过了困的点。
凌晨五点半躺在床上,六点多才睡着,但心里压着事,不到九点就醒了。
之后便又开始查资料。
一晚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昨晚还喝了酒,此刻并不好受,对将他害到这幅田地的罪魁祸首说话,语气自然算不上好。
裴旭天倒也没注意,只是低咳了一声,“你老婆住院了。”
沈岁和捏着电话的手下意识紧了下,但他脑子却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谁?”
“江攸宁。”裴旭天把今天在医院碰到辛语和路童的事避重就轻说了一番,最后帮他总结道:“你现在坐最早的飞机回来吧。”
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她严重么?”
“似乎挺严重。”裴旭天说:“主要是她那俩朋友,看起来不太……”
后边的话没说,全都留给沈岁和想象。
沈岁和跟辛语路童接触不算多,但也大致了解两人的脾气。
尤其是辛语。
“那这边的事儿怎么办?”沈岁和反问,“你接?”
“我来。”裴旭天说:“阮言今天出院了。”
沈岁和问了裴旭天几句,但裴旭天没见到江攸宁本人,对她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被问得多了,无奈道:“你有问我的功夫不如打个电话给江攸宁。”
“关心的话留给本人不好么?”
沈岁和:“……”
啪叽。
沈岁和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递给了吴峰,顺带吩咐道:“订张今天最早回北城的机票。”
“好。”
吴峰刚才没走,两位领导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的进了他耳朵。
他脑子里就一句话: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没给过生日?
嗯,不在乎。
平安夜出差?
嗯,不过问。
但最后结果是直接进医院了!
进医院!
这比吵架还可怕啊!
吴峰心里千回百转,根本不敢想这事要发生在他身上该怎么办?
很大可能他会见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但沈律在跟他说完话后,注意力再次集中,在电脑上梳理案件事实。
吴峰盯着他看了会儿,沈岁和才抬起头,“还有事?”
吴峰:“……”
他抿了下唇,略显为难,“沈律,那我要留下来协助裴律么?”
“嗯。”沈岁和点头,却在瞬间想起来,“今天还是圣诞节,你……”
他顿了下,“订两张票回北城,这次出差结束了。”
“好。”吴峰问:“那裴律那边?”
“我去说。”
五分钟后,吴峰将机票信息发到了沈岁和的手机上。
沈岁和这才后知后觉去拿手机。
手机上空空如也。
没有江攸宁的短信、也没有她的电话。
不知为何,沈岁和的心还空了一下。
吴峰拿着手机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忽然顿住。
“沈律。”吴峰温声喊,“您回去,好好哄哄嫂子吧。”
沈律挑了下眉,“怎么哄?”
“说好话、买东西。”吴峰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您这次真还是有点过分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很难过。”
“换位思考?”沈岁和顿了下。
吴峰反问:“如果嫂子忘了您的生日,还在您生日的时候出差、不闻不问,您不会觉得难过么?”
“她好像……”沈岁和回忆了一下这三年的日子,“从来没忘记过我的生日。”
吴峰:“……”
江攸宁向来是将什么都能做好的人。
她能记得家里每个人的生日,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能让家里变得生机勃勃。
她喜欢看书,时常沉默,但将什么都记在了心里。
无疑,她是一位好妻子。
吴峰站在门口,良久说不出话。
沈岁和低下头,阳光洒落在他的背上,声音淡淡,“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哦。”吴峰木讷地应了声。
他被这事儿有点惊到,一时回不过神来。
直到他关上门离开,沈岁和才打开手机。
他翻了一遍跟江攸宁的聊天记录。
他们的聊天记录似乎都很平淡。
淡得犹如一口古井,和江攸宁这个人一样。
凌晨发过去的消息,江攸宁没回。
他给江攸宁打电话,没有人接。
连着三遍,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
仍旧没人接。
今天最早的一班飞机在晚上七点。
回到北城最早也要九点,到医院得九点半以后。
他掐了一下时间,然后给裴旭天发消息,让他早点过来,两个人好做交接。
隔了会儿,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归属地是北城。
他接起来,语气疏离,“你好。”
“沈岁和,你好啊。”徐昭那轻佻的语气传来。
沈岁和眉头微蹙,“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朋友给的喽。”徐昭笑,“你这开门做生意的,还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
“我不打离婚案。”沈岁和说:“无论你问我多少遍,我都不会打,不论是谁。”
“好歹咱俩也是热门的校园情侣……”
徐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岁和打断,他轻嗤道:“情侣?”
“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徐昭那边微顿,笑道:“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啊?难道在分开这么多年后,你发现自己又喜欢上我了?”
沈岁和:“……”
“徐昭。”沈岁和郑重其事喊她的名字,“我结婚了。”
“那又如何?”徐昭嗤笑,“我又没插足你的婚姻。只不过是想让你帮我打个官司,有那么难么?”
“我不想让当年的事再来一次。”
他说得认真,徐昭恍神了几秒,尔后又恢复了惯熟的轻佻,“当年的事啊?什么事?不妨帮我回一下?”
“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过。”沈岁和说:“你我都清楚。”
“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别用当年的方式来逼我妥协,不然,我们法庭见。”
说完以后沈岁和就挂了电话。
顺带把这个号拉入了黑名单。
其实他很烦人际交往。
更烦男女间的交往。
昨晚来临城前刚好碰到了一个大学同学,几乎是连拉带拽的将他带去了“同学会”。
事实上,他能认出的人很少。
他的大学太忙了,忙着上课考试辩论实习修学分,尤其是大一那会儿,曾雪仪还没回到曾家,他每个学期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来赚。
他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好几个人用,哪有时间来社交。
所以他跟同学都不算熟,只有一个宿舍的关系还算可以,但大三那年他提前保送,被同宿舍的一个学霸认为是抢了名额,跟宿舍关系也闹崩了。
毕业这么多年,他都没参加过同学会。
当然也就无从了解他当年在学校的风评。
但昨晚去了之后,发现很多事都和他想得有出入。
直到——徐昭出现在包厢里。
众人好奇的眼神直往两人身上瞟,更有好事者将他身侧的位置空了出来,在徐昭坐过去的时候刻意拥挤了一番。
他从所有人的眼神里都读出来两个字——八卦。
徐昭和他说,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他。
而找到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想请他打一场离婚官司。
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以徐昭的条件来说,找一位有实力的离婚律师并不是难事。
甚至在场的人里,都有符合她要求的。
但她专程来法学院的同学会,并且指名找他,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年被徐昭缠着的噩梦再度来袭,沈岁和对此极为抗拒。
只是徐昭笑着问他:“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吗?”
他疑惑。
“因为,你是我前男友啊。”徐昭仍旧笑着,“我们可是大家眼中最热门的校园情侣,所以我能轻而易举来你的同学会,还能坐在你身侧。”
“前男友?”沈岁和问。
徐昭点头。
后来沈岁和离开,徐昭追出来送他。
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撩了撩耳侧的碎发,唇角一勾,亦如当年的漫不经心,一颦一笑却愈发风情万种。
她声音夹杂着凛冽的寒风,笑着说:“沈岁和,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哎。”
“当年让我追着你跑,现在竟然连我们谈过恋爱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沈岁和嗤道:“我第一次听说,谈恋爱是一个人谈的。”
徐昭笑得撩人,沈岁和却不为所动。
他转身离开,徐昭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沈岁和。”
“当年你就是这样。”徐昭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所以你知道大家都说什么吗?”
“你被我狠狠甩了。”
徐昭的声音散在风里,在这个夜里将他们拉回到十几年前。
“我追着你跑了一年半,自认对你体贴入微,但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是高岭之花,是天上星月,是不落俗套的凡人。所以我们这些凡人想什么,你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意,我是大家眼里的女神,但没能追到你。但我要面子啊,所以我跟大家说,你是我男朋友。”
“你?”沈岁和转过身看她,眉心微蹙。
他身形颀长,单是站在那儿就气场强大。
可徐昭当初见惯了他所有冷漠的样子,怎么会被这架势吓到。
她仍旧笑,“很诧异?但所有人都信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因为你漠不关心,所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可笑吗?最后我毕业,听说你在下着大雨的夜里狂奔,大家都说你是被我狠狠甩了,我又飒又酷,而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哦。”沈岁和没有多余的反应。
徐昭说:“我就想让你给我打离婚官司,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不打。”沈岁和说:“另找他人吧。”
酒店的房间里太安静了。
一不小心,沈岁和就走了神。
徐昭的话又出现在他脑海里,一时思绪有些乱。
案件事实也疏离不下去,他干脆关上了电脑,往后倚在椅子上发呆。
-因为你漠不关心。
-所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
-可笑吗?
如今听起来着实有些可笑。
但对当时的他来说,不过是残酷事实罢了。
漠不关心是因为分不出精力去关心,从来也不会有人跑到他面前来问这些事情。
他的世界永远被另一些事填满。
过去是不能碰的东西。
一碰,刺痛。
沈岁和揉了揉眉心,给裴旭天发了条微信。
【速来。】
他想早点回去。
沈岁和的飞机晚点。
在北城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到达医院时正好十一点半。
此时的医院万籁俱寂,走廊里的灯都暗了下来,掉根针都听得见。
今晚的医院好似格外安静,没有突发的事件,大堂值班的护士都显得悠闲。
沈岁和在楼下问江攸宁的病房,护士却不告诉他,这些都属于病人隐私,需要保护。
他站在那儿给裴旭天打电话。
“江攸宁的病房在哪儿?”沈岁和的语气不善。
裴旭天:“嗯?我哪知道?”
“你没看到她?”
“没有。”裴旭天说:“我在一楼看到的她朋友。”
隔了两秒,裴旭天才后知后觉,“你现在才到?”
“嗯。”沈岁和说:“因为下雨,误了两个小时。”
“呃。”裴旭天顿了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裴旭天几乎和他同时开口,“辛语说你要是在十点前没到医院,她就把江攸宁接走,让你这辈子都看不到。”
沈岁和沉默了两秒。
“送去外太空么?”他问。
裴旭天:“……”
“你不如给江攸宁打电话。”裴旭天说:“或者给辛语,谁都比我知道得多啊。”
沈岁和挂了他的电话。
他没有存辛语和路童的号。
也不想这么晚吵醒江攸宁。
白日里江攸宁没回过他的微信。
大抵是病得很严重吧。
他站在医院大堂,一时有些踯躅。
翻开江攸宁的电话,几次想摁下又退缩。
这行为甚至有点不太像他。
“沈岁和?”身后有人喊他,他看了眼,是路童。
她拎着一大袋零食,穿得很宽松,状态也很松散。
“江攸宁在哪?”沈岁和走过去问。
路童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跟我来吧。”
她在前边带路,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忽然变了主意。
她转过身,仰起头看向沈岁和,非常认真且严肃地喊他,“沈学长。”
“嗯?”
“我们谈谈吧。”路童说。
她好歹也做了六年的律师,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说话时沉着气,不像是和熟人聊天,倒像要跟沈岁和做争议解决。
沈岁和愣怔,“江攸宁没事?”
“已经退烧了。”路童径直往外面走,也没管沈岁和是否跟上。
许是多年乡间诉讼练出来的本事,她走路要比一般女生快。
便连沈岁和,也得疾走两步才能追上她的步伐。
北城的冬天很冷,路童随意找了条长椅,也没管脏不脏,径直坐了上去。
长椅的正上方便是昏黄的路灯,她低敛着眉眼,浑身都透露着一个字:丧。
沈岁和没有坐,路童反而拍了拍不远处的位置,“坐。”
“什么事?”沈岁和问。
路童没有看他,只是从零食袋里拿了一罐啤酒。
啪。
她轻而易举打开,冷风灌酒一起流入她的喉咙,“沈学长,我知道作为一个外人,应该没有立场去管你们之间的事,但我不想让江攸宁把自己折磨死。”
“她现在精神衰弱,应该还有抑郁症。”路童的语气佯装很平静,但她颤抖的尾音和溢出来的酒都泄露了她的不安,“你知道吗?”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一些。”
“到什么程度呢?”路童问。
“她前段时间病得很严重,我在家陪了她一周。”沈岁和说:“我约了心理医生,但她很抗拒,我只能慢慢帮她恢复。”
“所以呢?”
“没有所以。”沈岁和看向她,“她发生什么事了?”
“感冒而已。”路童的目光和他对峙,“身体上的病对她来说现在无关痛痒,但是心理上的病,我们都帮不了她。”
身体上的疾病,可以去医院。
做ct,验血,吃药、打点滴。
总归有好的一天。
但心理上的病,说不准哪天,她就熬不下去了。
“沈学长。”路童郑重严肃地喊他,“既然和她结婚,就请好好珍惜她。不然,您不如做个好人,放她自由吧。”
得到了之后患得患失比得不到更痛苦。
“什么意思?”沈岁和挑眉。
路童声音平静,“如果不能给她幸福,就离婚吧,江攸宁值得让自己快乐。”
“她跟我结婚,不幸福么?”
路童缓缓摇头。
“是她来让你说的么?”沈岁和问。
路童摇头。
不知怎地,沈岁和忽然松了口气,他声音也跟着变得慵懒,“那就让她来说。”
“沈学长。”路童说:“昨晚我们班群发了你跟徐昭的照片。”
“你去临城出差,晚上却出现在北城的同学聚会,还和前女友一起,我们同学都说你渣得很有天赋。同学群里近几百条,都是和你有关的讨论,江攸宁一条条看过,你让她幸福?让她快乐?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让她快乐和幸福?她是真的快乐还是你臆想的快乐,你去想过吗?”
“我承认,你在事业上很成功,但你在家庭这里,做得真的糟糕透顶。”
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和冷刀子一样刮进人心里。
路童一字一顿道:“你把江攸宁,毁了。”
空气寂静得可怕。
良久之后,沈岁和才开口道:“我跟徐昭没有关系。”
“你不用解释给我听。”路童说:“想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不是我,你所有的愧疚、歉意都应当告诉江攸宁。”
“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请你放她自由。”
路童站起来,朝着他鞠了一躬,标准九十度,她的声音被寒风搅得支离破碎,“拜托了!”
沈岁和也站起来,帮她拎起了那袋零食,另一只手在插入了大衣口袋里。
风吹起他的头发,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已。
如果仔细瞧,能瞧得见他眼尾泛着红。
他声音淡淡地,“我会好好照顾她。”
病房里原本欢声笑语,辛语正给江攸宁削苹果皮,顺带吐槽路童买个零食也能买迷路,一定是国家一级路痴选手。
但沈岁和推门进来的刹那,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辛语的刀随意扔进水果盘里,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大半夜的果然不太平,诈尸这种事都能看见。”
沈岁和将零食放在桌子上,看向江攸宁。
两人四目相对,但只是一瞬间,江攸宁便别过脸去。
“沈律。”辛语喊他,“忙完了?”
“没有。”沈岁和说:“朋友接手了案子,我就回来了。”
“看来没了你,世界也会继续转啊。”辛语嗤道:“你朋友能陪女朋友来医院,你就不能?你这么忙,不如当初别结婚啊。结婚这种事,多影响你工作。”
说着话锋一转,“江攸宁你可真是不懂事,专挑沈律忙的时候生病,还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反正也死不了,你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事,还惊动了沈律,这多不好意思。”
辛语刺人,专挑弱处下手。
江攸宁拽了拽她的袖子,“好了。”
辛语瞪她,朝她做口型:都-听-我-的。
路童直接拉她,“外面月亮好像挺好看的,我带你去看看。”
辛语不动,椅子都被拉出了“刺啦”的声响,刺耳得很。
她回头瞪路童,结果正好被路童逮了个正着,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她给拉了出去。
“你拽我干嘛?沈岁和那么狗,你还让江攸宁跟他过?怕她死不了吗?”
“你还让他见江攸宁?他配?”
辛语的话从病房外传进来,越来越远。
沈岁和搬过椅子,坐在病床前看江攸宁。
她状态确实很不好。
不过一天没见,她看着瘦骨嶙峋。
“我跟徐昭没关系。”沈岁和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不要胡思乱想,别人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他喊她的名字,“以后想知道什么都来问我行吗?我不想让你从别人的口中认识我。”
江攸宁扭过头,缓缓道:“可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