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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一直没开口叫人起来,俞贵人便只得一直跪在地上。
韩微小心地抬头看了眼皇后,却只看到端庄优雅的皇后娘娘端着茶盏,悠悠地品着茶。
皇后表面上看着是个温和的人,但实际上却不容他人触犯她的威仪。
直到俞贵人跪得膝盖发疼发麻,快要坚持不住时,她才听得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小声说道:“娘娘,该吃药了。”
此话一落,殿内又是一片嘘寒问暖的声音,各个脸上都是焦急万分。
韩微还在犹豫是否要附和一下众人,免得被看出端倪,就感觉到自己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
德妃严肃着一张脸,无声说道:“把茶递过来些。”
皇后瞥向韩微时,便见到她没跟众人那般虚情假意地附和,反倒是递茶给德妃,甚至还小心地吹了吹,见不烫了这才送到德妃完好的左手上。
她眼神微顿,韩微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宁愿失了在自己面前卖好的机会,也要回报德妃。
只是不知,韩微是否也有前世记忆?
前世跌得太疼太刻骨铭心,皇后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压下心中困惑,不咸不淡地瞥了众人一眼,这才悠悠开口:“这半旬,大家便在各自宫里好生修养,不必来请安,待太后回宫前,再来请安上交佛经。”
她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佛经抄写需要注意哪些,便散了请安。
青月扶着皇后往主屋走去,直到离了正殿,她才气愤道:“娘娘,贵妃着实过分!”
青月颇有些咬牙切齿:“竟敢装病不来请安,她昨日不还派太监去御前,说得了新曲子要献给圣上。”
不就是为了下皇后娘娘面子吗!
按她想,娘娘不应该免了他们请安,应当晨昏定省才好,看王贵妃躲到何时!
后宫妃位以上仅四人,良妃一向病弱,不来请安那是没办法的事儿。
“王贵妃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就想着娘娘心善不会点破她!”青月刚说完,就被皇后轻敲了下额头。
皇后淡淡道:“怎得愈发没有规矩了?”
青月撇嘴,瞧见往来的宫女太监,立刻收了表情,做出副沉稳的样子来。
皇后被她逗笑,嘴角晕出笑意:“农民种植时,松一松土才可令庄稼长得更快、更茁壮。”
她浅笑:“到时庄稼露了头,才更好收割。”
不给那些人松快松快,怎么令他们计划继续,又怎么让他们自露马脚呢?
青月听得云里雾里,但见瞧见王嬷嬷送来的安神药,便立刻噤口,专心服侍皇后吃药。
乾和宫内,楼傆背靠在紫檀木椅上,外衣随意敞开,目光冷淡地看向跪在阶下的黑衣侍卫。
侍卫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像是被架了把锋利至极的尖刀,周身血液逆流,身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下降。
他趴伏跪地,贴着冰凉的地面才能让颤抖的手不被看出端倪:“回圣上,擅仿字那七人皆下痢不止,且着急间有三人摔下台阶,恐……恐难清醒。”
他被派去看守这七人,如今这七人皆出了事,这要是耽误了圣上重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侍卫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臣办事不力,请圣上责罚!”
“真是事出巧合啊。”楼傆抚掌轻笑,眼里却极其冷漠不带一丝感情。“自领军棍四十杖。”
侍卫大声应下,感激涕零。
他本以为要被赐死,如今只是军棍,已是圣上仁慈!
李禄持着酒壶,给楼傆斟酒:“圣上息怒。”
楼傆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气什么?朕是欣喜。”
放了这么久的渔网,终于等到了自投罗网的鱼,怎么能不喜悦?楼傆嘴角勾起:“既然不能为朕做事,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李禄浑身一颤,险些将酒洒出来。
“废了再杀。”
“是!”
侍卫领命,躬身离去,出门前,眼角余光瞥到殿内满是冰盆。
圣上既已经发话,那些人的手指便得一根根剁下来,再卸了双手。
侍卫走后,李禄这才裹紧了自己,一边斟酒一边将不久前长春宫发生的事儿禀告圣上。
楼傆饮着酒,轻嗤道:“倒是聪明。”
今日请安,唯有韩美人独善其身。
楼傆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日御花园内景象,绝色清丽的女人不小心扯下他的衣领,抬眸时那一双魅惑含情的眼里满是惊吓。
像是林间被猎手撞到的小鹿,眼瞳清澈又惊慌失措,惹得人更想吓她。
他倒是没想到,这韩美人不仅有在他面前故意勾引的本事,更有放下姿态借手妃嫔上位的心机。
他给了德妃明面上多余他人的关注,谁人不知如今德妃最得圣心。
不过就是为了上位,为了争宠罢了。
依德妃的性子,定不会放过想踩着她上位的女人。
后宫这些女人………楼傆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再多想,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韩微不知自己在圣上那里留下了什么印象,她只知自己回了韶枫殿,萤飞念叨数落朝雨的声音就没停过,听得她耳朵脑袋都嗡嗡作响。”
“朝雨,你怎么办得事!你竟不替小主挡茶!”
“小主您这只剩下一套秋季宫装了,这染了茶渍可怎么办?”
“小主,您应该带着奴婢入宫请安的。”
“………”
韩微故做投降,失笑道:“行了萤飞,当时情况紧急,朝雨………”
她话未说完,朝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骨肉与青砖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萤飞闭上嘴,盯着她看,不再说话。
韩微:“朝雨,你做什么?”
自离开长春宫,朝雨便一直闷闷不乐,前头也一直任由萤飞念叨。
只是韩微心里清楚,当时朝雨立在她身后,跟前是桌椅,没办法直接过来护着她。
此次带着朝雨去长春宫请安,韩微也存了自己心思。
想看看朝雨与长春宫的关系。
朝雨被分到韶枫殿实在是过于突然,她不会因朝雨的片面之词而全信。
可这一路走来,朝雨安分地守着她,没与长春宫内任何一人有眉眼官司。
甚至连长春宫的人,都只有那些洒水降尘的宫女太监,与朝雨点头之交罢了。
若她往日是皇后跟前的人,底下太监宫女对她态度便不会如此平淡。
朝雨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充满愧疚地哽咽道:“奴婢护主不力,小主任打任罚,奴婢决不推辞。”
韩微心中对朝雨的怀疑少了些,当下便柔声说道:“事发突然,与你无关,你无须放在心上。”
朝雨摇摇头,坚持道:“请小主责罚!”
韩微没说什么,反倒是莹飞抢说道:“既如此,小主您不如罚她双手入冰,看她衷心如何。”
“天已转凉,冰室依旧未关吗?”韩微问道。
莹飞笑道:“小主不知,宫内冰室一年到头都开着。”
朝雨磕头抢着说道:“奴婢愿意接受惩罚。”
韩微垂眸看了眼朝雨,没说话。
莹飞当是默认,当即便派人去取了冰回来。
朝雨跪在韩微跟前,冰盆置于脚踏之下,韩微都觉得脚尖隐隐发凉。
她心中又有些不忍泛了上来。
刚想开口,韩微就见朝雨朝她磕了个头,便将双手塞入冰内。
动作果断,连一声呼叫也无,只在感受到寒意时轻轻蹙眉。
莹飞表情有些呆滞,仿佛不敢置信般凑近去看了看。
韩微移开视线,起身拉起朝雨:“手拿出来吧,我还有件事要请你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