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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微入宫时日短,如今又刚入秋,绣坊来不及赶制秋衣,人手都紧着那些位份高的娘娘们了,韩微这边只送来了两套秋天的宫装。
一套浅碧色,另一套是浅蓝色。
因着陈常在那么一闹,韩微只得换上这件浅蓝色的宫装。
哪知道张淑怡今日也穿了浅蓝色的宫装,只是衣裳上花纹繁复,布料也异常柔软光滑,一眼便能看出她与韩微的区别。
韩微略一抬眸,便看到张淑怡亮晶晶的眼睛和满脸的期待,她嘴巴张了张,改口道:“是妹妹荣幸。”
张淑怡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她伸手轻轻捏了把韩微的脸蛋儿,笑嘻嘻地说:“妹妹可真好看,瞧这小脸儿光滑白嫩的。”
韩微脸颊微红,轻声说:“姐姐才是貌美。”
张淑怡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的样子,但韩微没想到张淑怡竟这般好相处。
张淑怡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自己长成什么样儿她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韩微果然是人美心善,说话也这般温柔体贴。
“走,我们进去。”她伸手拉起韩微往里走去。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道:“妹妹,你是哪个宫的?”
韩微:“韶枫殿。”
陈常在眼睁睁看着这俩人手牵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朝宫门口走来。
她本以为张淑怡跟韩微是旧识,所以才不介怀对方与自己衣服色彩一样。
哪知道竟然是刚见面!
刚见面竟然不发火?竟然不派人扒了韩微衣裳?
后宫这吃人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姐妹情深!
张淑怡恍然大悟:“原来是刚封的美人妹妹!果然是个美人儿!”
路过门口时,她眼神往陈常在那儿轻飘飘地飘了一眼:“果然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是大,有的人啊是美人妹妹,淡妆那也是塞西施。”
她轻轻拨弄了下头上光辉璀璨的步摇,接着说:“有的人呢,即便是戴了宝玉那也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陈常在面色铁青,手里的手帕都被攥得皱巴巴,她气冲冲开口:“张淑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淑怡实在是欺人太甚!
先前砸了她步摇不说,竟还侮辱她!
“陈常在,这儿可是长春宫,你连规矩都不守了吗?”张淑怡挑眉,“东施效颦,贻笑大方这几个字,你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吗?不懂的话,怎么不多看看书?”
周围响起不少人掩唇轻笑的声音。
韩微也没想到张淑怡这张嘴这么毒,但看到陈常在吃瘪,她还是弯了弯眉眼。
瞧见韩微神情上扬了几分,张淑怡心中微涨,一股带着满足的骄傲之情涌上心头,她昂着头,眼都不带斜地走过陈常在。
陈常在恶狠狠地瞪了眼那群狗奴才,宫女太监们见状赶紧机灵地垂下头,背对着陈常在偷偷地笑。
陈常在:气死我算了!
她怒气冲冲地正想反驳,哪知道张淑怡竟拉着韩微进了长春宫,直奔正殿而去。
进了长春宫再喧哗,那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她胆子再大也没大成这样。
可话没说出来,这口气憋在怀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她只得让宫女赶紧给她顺顺气儿。
长春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多年的沉淀与积累让宫殿内雍容华贵,富丽堂皇。
与韶枫殿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不是所有人都像陈常在那般遮掩不住心思,大部分妃嫔都脸上带着笑,互相姐姐长妹妹短的见礼。
萤飞早些时候便跟她说清楚了宫妃情况。
后宫妃嫔不多,除了今年入宫的,大部分都是当年潜邸就在的。
圣上登基时封了皇后、贵妃,贤良淑德四妃中只封了德妃与良妃。
皇后娘娘还未到,良妃这些日子受了寒,一直缠绵病榻。
只是没想到王贵妃今日竟称病不来了,想来是之前德妃娘娘生辰宴上受了刺激。
圣上已一年没给人抬过位份了。
如今韩微成了升位份的第一人,虽然只是升了美人,但那也是升。
旁人总是要多关注几分,瞧她到底是有什么本事。
韩微位份最低,除了新入宫被封的另两个美人,其他人都得一个个见礼。
她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面色如常地带着笑行礼。
这一屋子的人见礼下来,她膝盖又隐隐作痛了,泛着刺骨的凉意。
张淑怡见韩微轻蹙了下眉,赶紧拉着韩微在自己边上坐下,把面前的茶盏推过去:“快喝口茶歇歇。”
韩微温柔道谢,抿了口茶,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张淑怡又把自己边上的糕点推过去:“美人妹妹,你想说什么就说。”
韩微客气委婉地说道:“姐姐心善,谢姐姐照顾。”
“嗨,这有什么,”张淑怡眼睛瞬间就亮了,盯着韩微的脸笑得十分满足:“因为你好看!比陈常在好看多了!”
陈常在刚准备在对面坐下,就听到这样一句,更是气得不行,当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恨不得当场过去跟张淑怡吵一架,好在被身边宫女拦住了。
韩微低下头又喝了口茶,露出染上绯色的两个耳朵尖尖。
张淑怡眸光有一瞬间的闪烁。
周围的嫔妃们互相小声地聊着天,偶尔会有笑声传来。
虽然虚与委蛇,但也好过她脑海中哀嚎遍野、哭声漫天的后宫。
前世的她,因父亲受贿被降为常在,搬去了韶枫殿。
父亲身为皇商却谋求私利,私自贩盐至邦国谋求私利。
圣上重法严苛,冷心冷血,她不可能再有升位份的机会。
陈常在当着她的面剪碎了她所有的衣服,让她在严冬里无衣可穿;砸烂了她珍贵的首饰,狠狠捻踩了她的骄傲和对家人的念想。
在她被所有人落井下石的时候,是韩微帮了她。
韩微给了她衣裳过冬,分给她吃的、用的。
虽然没了资格参加宫宴,但她却跟韩微一起过了最平静最温暖的一个除夕。
只是后来韩微不知为何被罚去了佛堂,她被禁足于泠水宫。
再也没办法知道韩微的消息。
在韶枫殿的那段时光,是她生活最纯粹也最快乐的时光。
是她想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淑怡姐姐与美人妹妹关系可真好呀。”一旁传来俞贵人轻轻柔柔的声音。
俞贵人坐在不远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像是真心艳羡:“美人妹妹不仅为德妃娘娘办事尽心尽力,连淑怡姐姐都对美人妹妹这般好。”
张淑怡顿时变了脸。
殿门口德妃娘娘被亭芳搀扶着朝里走来。
俞贵人这话说的简单,可她自入宫以来跟德妃相处不多,唯一相处的也就是互相暗中攀比、明着争宠。
俞贵人这是在提醒她韩微怕是德妃娘娘的人。
挑拨离间来了!
韩微也听出来了,她抬头看去,却不想被俞贵人的脸吓了一跳。
她心中被吓一跳,但面上却依旧平静温和:“贵人姐姐说笑了,后宫姐姐们都好相处。”
张淑怡却不给她这个面子,德妃生辰宴上她走得早,但也听说了陈常在欺负韩微的事儿。
这俞贵人在那儿装好人还是装阴阳人,骗骗一般宫妃也就罢了,她可没这么好骗。
“俞贵人,”张淑怡打蛇打七寸,“你这脸怎么回事?”
俞贵人脸色一僵,脸上的笑开始不自然起来,更衬得她脸上的伤口可怖吓人。
俞贵人本也是婉约佳人,平常一副柔弱的样子看着倒也柔美。
然而这柔美气质全都被脸上那一道渗血的划痕给毁了。
伤口不大,但长,从耳垂处到下颌。
能看出上了药,上方洒了点白色的药粉,但因渗了雪后变得斑驳结块,红的白的粘在脸上,更是吓人。
即便俞贵人今日换了发髻,从额角散下发丝来,动作之间却依旧会隐约看到。
张淑怡瞧见她样子,像是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后宫女子皆要容貌上佳,你这损了面容,还怎么伺候圣上?”
她话说得惋惜,但扬起的嘴角却怎么也掩不下去:“你这别说侍寝了,别吓着圣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