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上路(19)
姜霁北的双臂紧紧环绕着池闲的腰。
他在温暖的怀抱中得到了安抚, 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良久,姜霁北才突然想起,池闲还满脸是血。
他慌忙松开手, 抬起头, 却跟池闲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对上视线。
熟悉的眼神让姜霁北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池闲脸上的血,低声问:“哪里受伤了?疼吗?”
“哥, 我没事。”池闲垂眸看他, “一点小伤。”
姜霁北又伸出胳膊用力抱了池闲一下, 这才松开手。
“现在是什么时候?”正事要紧, 姜霁北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问, “距离七月十四还有多久?”
他不知道的是, 这个拥抱也让池闲的心颤抖了好久。
听到姜霁北的提问,池闲也平复下来。
他伸出右手, 用双指贴着太阳穴, 闭上眼。
片刻后,池闲重新睁开眼:“我们在洞里耗了两天半,还剩半天时间。”
“两天?”姜霁北挑了下眉,有些讶异,“这时间用的是个什么样的算法?”
“电影里的时间与现实的不同, 会被采用蒙太奇手法进行加速或延长,而身处电影中的体验者却无法感受到明显变化。”池闲向他解释,“虽然在同一个空间,但兵分两路后,我们的时间流速和覃斯文他们的就不一样了。”
“那得抓紧时间了。”姜霁北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去找韦一心。”
“好。”池闲说,“待会儿务必小心。”
“前两场电影剧情高潮时都没觉得有多紧张。”听到池闲的叮嘱,姜霁北叹了口气,抬眸看他,“这回倒是有一种将士出征的感觉。”
“不要担心。”池闲抬起手,将温热的掌心贴到姜霁北的后颈上,轻轻地摩挲着,“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姜霁北静静地凝视了池闲两秒,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池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姜霁北的脸已经贴了上来。
目标是他的嘴唇。
意识到这一点后,池闲呼吸一滞。
然而姜霁北却没有像预想中一样吻住他,而是在一个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盯着池闲的眼睛,勾起唇角:“出了这部电影,记得来找我,我要在岛上看到你。”
池闲瞬间清醒过来,他稳住大乱的心神,深吸一口气:“我——”
姜霁北却在此时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贴住池闲的嘴唇:“别不识好歹。”
他的表情是温柔的,语气却充满威胁:“我不管你在现实中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就算是截瘫,你爬也要爬过来见我。”
“……”
“听见了吗?”姜霁北固执地问,他一定要得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深知这一点的池闲无奈地反问:“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
姜霁北这才笑了。
“乖一点。”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池闲的脸,“走了。”
“……好。”
韦业家门口。
丁慧坐在院子门口,心不在焉地逗着韦业家养的小黄狗玩,小黄狗摇着尾巴在她身边兴奋地转着圈圈。
院内,张三寺搬来一张小板凳,在覃斯文面前坐下,严肃地看着他。
而覃斯文皱着眉头,正在思索着什么。
自那个令人烦躁的闷骚假和气金发男带着他跩得二五八万的神经病冷血辅助员离开后,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村里甚是平和,鸡鸣犬吠相闻,田间地头鸟语花香,村民也安居乐业,就连韦业也在那日村里大葬后变得乐观了不少。
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断,电影在这个时候就应该结束了。
但是没有。
在张三寺探究的目光中,覃斯文忽然站起身,踱到院门前,远远眺望村口。
不时有村民骑着摩托或开着小三轮从村口离开,覃斯文打听到,他们是要去村外的镇上赶集。
覃斯文在两天前就知道,村外有一个热闹的城镇。
但在他试图前往的时候,他却受到了万种阻碍。
先是摩托熄火,后是大雨淹了道路,接着还有泥头车差点把他撞死,最后系统演都不演了,立了一道空气墙在马路上。
张三寺也反映说,他从另一个方向试图离开村子,最后也被空气墙挡了回来。
天空湛蓝如洗,他们三人却像是被困在透明笼子里的鸟。
眼看着距离七月十四越来越近,姜霁北和池闲两人却像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都到了这个时候,不管再怎么不信任这两个家伙,都需要认真考虑他们之前说过的话了。
毕竟,过了今晚零点,便是七月十四了。
见覃斯文又开始发呆,张三寺百无聊赖地提着小板凳挪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眺望村口。
“铁子,”半晌,张三寺开了口,语气严肃,“这事儿没个了了啊。”
他站了起来,一改往日逗乐的语气,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座吹着烈风的山。
听到张三寺的话语,一旁的丁慧敏锐地转过头来。
覃斯文抬头看着这个东北大汉,对方收了逗乐的气场后,他才注意到,张三寺比他高大得多。
“你们相信陈寂的话吗?”覃斯文透过镜片,不甘示弱地盯着他,“他说韦一心不仅没死,还是幕后元凶。”
“人是死你怀里的,棺材钉子是我敲实的。”张三寺没有否认韦一心的死亡,“但是,在陈寂老弟的说法里,他已经不人不鬼了——我们,是民俗恐怖片。”
小黄狗感受到他们之间渐渐沉闷的气氛,“呜呜”了几声,便悄悄地匍匐而去。
“要不……”丁慧的声音弱弱地插入二人之间,“我们去把坟挖开看看?”
两个大男人一齐转头盯着她,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们还记得,韦一心下葬那天,我们做的那个梦吗?它不应该是无缘无故出来吓唬人的。”丁慧被盯得直往后缩,但语气里充满了决心,“斯文,我们去看看吧。”
张三寺见有丁慧出来打圆场,松了一口气。
他顺着杆直往上爬:“嫂子说得是,嫂子说得忒好了,嫂子英明——我也觉得早该去看看了。”
覃斯文其实早已有所动摇,这时再听张三寺一口一句“嫂子”,心里更是一阵发蒙。
他推了推眼镜,面对着两人期待的目光,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
他们从韦业家借来锄头和铁铲,驾着村长心爱的小三轮就出发了。
行驶到三轮上不去的地方,三人熄火下车,沿着山路磕磕绊绊地往丘顶走。
张三寺提着锄头,看着道路尽头葱郁的树林,叹了口气:“埋的时候还说要给人家立碑呢。”
“编剧不当人,我们参影的该挖就挖。”覃斯文接受了挖坟的提议后,反而愿意讨论起这个话题来,“说不定那两个人早已经刨过一回了。”
丁慧的勇气和决心仿佛在提议挖坟时就用完了,此时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挺不吉利的。”
“别乱想。”覃斯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再说了,陈寂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他太能忽悠了。”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前行,离丘顶愈来愈近。
“等会儿,好像有个玩意儿前边?”张三寺突然疑惑地出声,往坟头处使劲地瞅,“像是个人在坐着。”
他远远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黑影背靠着坟包,坐在地上。
张三寺的话让覃斯文和丁慧一齐朝坟头的方向望去。
覃斯文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又擦,戴上眼镜后使劲眯着眼睛,奈何只能看清是一个轮廓有点熟悉的身影。
“这破眼镜真碍事。”他皱眉,眼睛眯得脸皮酸,“等我下了岛,第一件事就是要重新配一副。”
“我劝过你做近视手术了。”丁慧没有细看坟头的身影,目光聚焦在覃斯文身上。
“那种手术没用的。等你上了手术台,医生会哄着你直接把眼球摘了,再换个人造的。”覃斯文不假思索道。
丁慧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她知道覃斯文是个很固执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能同意来挖开韦一心的坟墓,也多半是因为他内心早有怀疑。
突然,丁慧用余光留意到,那个黑影似乎也发现了他们。
他竟然慢慢地站起身来,立在原地,与他们对视。
“他站起来了!”丁慧小声提醒。
“哎呀,那人好像是……”张三寺语气一变,“韦一心?!”
听到这个名字,覃斯文用手拧着眼镜腿,把镜片斜着往上抬,虚着眼睛使劲看:“啊?你没看错吗?”
“好像真的是……”张三寺的语气变得错愕起来,“哎呀妈呀,他在冲我们招手!”
覃斯文的眉头一下子拧紧了:“过去看看。”
还没等走近,他们就听到韦一心的招呼声:“覃阿哥,张阿哥!”
招呼的声音很是清亮,还带着轻快的少年气:“还有丁慧阿姐!”
三人慢慢走近,便看到韦一心站在树林间透下的晚霞中,整个人看上去完好无损。
再一看,韦一心的坟竟然不见了,丘顶只有两个薄薄的土堆。
见此异状,他们不由得放缓了脚步,露出了诧异又惊恐的表情。
见他们不愿上前的样子,韦一心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哪样了啊?”
张三寺喉咙里的气滚了几遭,终究是没忍住,上前几步:“老弟!你没死啊?逗人玩呢?”
“你们在讲什么鬼?”韦一心的表情更困惑了,他抓着脑袋走向张三寺,“还有,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这几天不是还要给韦家四阿公守灵吗?”
张三寺愣住了。
“时间回溯?我记得有的恐怖片玩时间回溯?”他喃喃自语,忍不住掏出手机看时间,“《恐怖游轮》乡村版?”
看着向他们走近的韦一心,覃斯文突然拽着丁慧停下脚步,用心音叫了一声“重瞳”。
这个道具还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但他没有犹豫。
紧接着,眼前出现的景象让覃斯文全身的血液几近凝固。
在“重瞳”的视野里,韦一心的体积比原来大了许多。
原本只存在于脸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疙瘩,已经密密麻麻地爬到了他的脖子和胳膊上。
他“死”前面部被符咒勒开的裂口里,成串地挂着蟆拐的卵条。卵条很长,它们随着韦一心的动作而不断裂开,滑出里面一只又一只的幼体。
幼体扒在韦一心的皮肤上蠕动吮吸,不一会儿便长成了一只只黏腻的蟆拐。
更诡异的是,在韦一心的身后,有一只大到一口可以吞下所有人的墨绿色大蟆拐。
感知到覃斯文的目光,大蟆拐转动着鼓胀的眼球,骤然喷出一道浓到化不开的黑气,瞬间便遮蔽了他还在使用着的“重瞳”的视线。
完了。
视野陷入黑暗的同时,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覃斯文。
“这不还是七月十三嘛,忽悠人呢!”
在一片漆黑中,覃斯文听到了张三寺的一声吼。
他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取消了“重瞳”的使用。
虽然取消了重瞳,但覃斯文眼前还是留下了一层挥不开的黑幕。
透过黑幕,覃斯文看见张三寺正疯狂退后:“我的娘咧!你干哈?干哈?”
而韦一心朝着张三寺扑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他跟前,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就在韦一心的手即将碰到张三寺时,张三寺挂在脖间的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道金光!
韦一心被那金光碰了一下,如同被烈火燎过,迅速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妈了个巴子的鳖孙!”张三寺站在金光里,对韦一心骂了一句,随即转头对覃斯文和丁慧大喊,“跑,跑跑跑——我这个东西只能救一个人——”
玉佩是张三寺唯一的奖励道具,能隔绝一切伤害,但时效只有一个小时,在保护期间,使用者不能移动。
更操蛋的是,这个玉佩只能保护自己。
韦一心转过头,盯上了一旁的覃斯文和丁慧。
随着韦一心的转身,覃斯文感觉到眼前的黑幕渐渐加深。
等到韦一心的两只眼睛一齐盯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迅速靠近。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覃斯文大叫了一声:“慧慧!”
说话间,他向前狠狠挥出手里的铁铲,并且在心中默念了另一个道具的名字。
一道白光闪过,一个散发着白光的球状物如同屏障一样将丁慧罩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韦一心张开嘴,一口咬碎了覃斯文的头颅!
白光温柔得如同天使的光环。
那是覃斯文最后的道具,一个应急保护球。
和张三寺的玉佩一样,只能给一个人使用。
他把它留给了丁慧。
眼见男友惨死在自己眼前,丁慧一瞬间失了声。
她张着嘴,眼神惊恐又悲怆地晃动起来,喉咙里的气流剧烈冲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丁慧瞪着覃斯文的尸体,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屏障,试图冲出去。
“别!可别!”一旁的张三寺急了,“别送!不然覃斯文留下的道具不就没用了吗!”
听到张三寺的话,丁慧僵住了。
她抽着气跪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韦一心咬住覃斯文的脖子,又将他的尸体生吞了一截。
“啊——!”
看着男友被怪物一点一点吞食,丁慧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疯狂地抓起手边能捞到的东西,向韦一心的方向砸去,先是石头,然后是枯枝,接着是能拔起的杂草,最后用手挖起土,用力地把土往韦一心那处扬。
不一会儿,丁慧的双手便全是鲜血。
然而她的徒劳挣扎却不能阻止韦一心分毫。
韦一心很快就吞掉了覃斯文的尸体,只在原地留下一摊鲜血。
他伸出蚊香一样卷曲的长舌,舔舐掉唇边的鲜血,猛地扭头看向丁慧和张三寺。
丁慧傻了一般呆坐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斯文啊……”
保护屏障的时间是有限的,它的亮光在慢慢地变暗。
韦一心蹒跚着跳跃到丁慧面前,“呱”地张开大嘴,吐出长舌。
他的舌头像无限软尺一样,迅速一圈圈地缠绕住了保护丁慧的光球。
韦一心在试图破坏这个屏障!
“妈了个巴子!”张三寺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冲着韦一心大吼,“冲我来啊,孙子!你冲我来啊!”
保护屏障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眼看着光球的亮度越来越暗,丁慧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张三寺也颓唐地伸手捂住了脸:“操……”
就在这时,一把镰刀破空而来!
镰刀的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在电光石火间削断了韦一心长如蟆拐的舌头。
韦一心发出了一声惨叫:“咕呱啊——”
紧接着,一个身影在林层间跳跃着,一张大网从他的手中撒出,迅速将韦一心缠裹其中。
听到动静,丁慧猛地睁开眼睛,终于哭出了声。
“韦一心,你怎么还不死?”
姜霁北冷漠的声音从林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