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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上路(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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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眼睛, 是活的!

    他们甚至能听到这块毯状物发出的“呼哧呼哧”的低沉呼吸声。

    “这是什么?”姜霁北顿住。

    他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毯状生物,心脏疯狂乱跳。

    比起怪力乱神,这种贴近现实生活的怪异生物更容易让人头皮发麻。

    “还记得地皮卷吗?”在跃动的火光中, 池闲盯着不停往下滴着泥浆的毯状生物, 忽然问道。

    “地皮卷?”姜霁北一愣。

    他之所以讶异,一是因为“地皮卷”这个名字已经封存在他的记忆里很久,至少有十年。

    二是因为池闲提到这个东西, 说明他已经不打算再对姜霁北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很久以前, 少年池闲曾经跟姜霁北说过一个关于“地皮卷”的民俗传说。

    “那是我在柬埔寨流浪的时候, 有一天晚上, 我们做完工,一起吃饭的时候, 听工地上的老人讲的。”池闲绘声绘色地对姜霁北说, “在广西的一个村子,有一条龙江河, 那条河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洞穴通道, 通道里住着一种奇怪的生物,叫地皮卷。”

    姜霁北开始挑刺:“柬埔寨还流传广西民间传说呢?”

    “哥,你先听我说完嘛。”池闲一脸煞有其事,“那玩意儿平时就像一张毯子一样铺在地上,谁也看不出来, 可是一旦有人踩上去,它便立刻把人卷起来吃掉。”

    “相传在很久以前,那个村子闹灾荒,村里的一对兄弟想要逃难到亲戚家,可是河上没有桥,想要到对岸去, 只能从地下的洞穴走。

    “兄弟两人点着蜡烛进了那个山洞,没想到刚走出一段,弟弟的腿忽然被什么东西卷住,一口吃掉了。哥哥只好捡了一根竹竿,一边探路,一边背着弟弟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竹竿就会短一截。原来,是被地皮卷吃掉了。

    “后来竹竿彻底被地皮卷吃光,哥哥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脚来探路。最后,哥哥一点一点地被地皮卷吃掉了,而缺了一条腿的弟弟活着离开了山洞,逃到了亲戚家。”

    那时,他们还讨论过,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地皮卷”这种生物。

    能说出“地皮卷”的名字,就代表池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姜霁北的心脏再一次疯狂跃动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欣喜。

    k果然就是池闲!

    就在这时,姜霁北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池闲用这种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暗语和他相认,必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池闲很有可能处于被feb监视的状态。

    想到这里,他滚烫的心就像被浇了一瓢冷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我记得。”姜霁北盯着泥毯中露出的血红双眼,不忘苦中作乐,“你要用自己的腿替我探路吗?”

    说话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观察,这张地皮卷浑身裹满泥浆,上面还长满了青苔。

    “你的镰刀呢?”池闲紧紧地盯着地皮卷,以防它突袭。

    “刚才摔倒的时候掉到一边去了,只顾着捡打火机。”姜霁北立刻会意,池闲是想用镰刀对付地皮卷。

    他借着火光用目光搜索,很快就发现了两把镰刀:“在那儿呢。”

    池闲顺着姜霁北的目光看去,两把镰刀一把卡在了石缝间,一把掉在地上。

    “我去拿。”池闲慢慢后退,隐入黑暗中。

    他的影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飞速移动,地皮卷随着影子转动。

    就在池闲即将捡到镰刀的时候,地皮卷突然整个向他倾去!

    姜霁北适时地掰下身边钟乳石的一角,往地皮卷身上砸:“看哪儿呢!”

    锐利的石头接触到地皮卷,立马被它身上的淤泥给卸了力,又因为青苔的湿滑而滑落在地。

    但是地皮卷依然感受到了冲击,它立马回过头,朝姜霁北冲过去!

    “呼哧、呼哧……”

    地皮卷庞大的身躯裹卷而来,背后是湿滑的岩壁,姜霁北无处可躲。

    但他不准备躲。

    姜霁北稍微抬了抬拿着打火机的胳膊,看到池闲拾起了两把镰刀。

    就在地皮卷离姜霁北还有两米之遥的时候,一把镰刀呼啸着破空而来。

    镰刀的刀尖因为高速旋转而变得更有杀伤力,只听“扑哧”一声,地皮卷被扎了个对穿。

    紧接着,池闲提着另一把镰刀赶到,从地皮卷背后对着它狠狠一划!

    “呼哧……呼哧……”

    地皮卷浑身一缩,发出了低沉的喘息声。

    淤泥和青苔形成的天然铠甲并没有让池闲划开地皮卷的表皮,但他并没有被阻滞。

    池闲迅速翻转手腕,双手抓握镰刀,再度向之前被破开的地方划去。

    姜霁北趁机上前。

    地皮卷因为被捅穿而剧烈颤抖,发出更为激烈的“呼哧”声。

    它不再保持直立的姿态,而是低伏在地,鼓胀起自己的身躯。

    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它表皮的淤泥里伸出了密密麻麻的吸盘,每个吸盘里都长着细密的小牙,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此时,吸盘正贴着地表蠕动搜寻,试图寻找可以攻击的对象。

    看起来不是十分聪明的样子。

    姜霁北举着火机绕到了地皮卷侧面,给池闲提供光源。

    池闲见姜霁北上前,沉声提醒:“小心,别靠太近。”

    嘴上提醒着,他手中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一下划不开地皮卷覆满淤泥与青苔的表皮,那就再多划几次。

    因为反复而快速的攻击,地皮卷的表皮被割开了一道半米长的大口子,裂口两边的表皮向外卷曲,露出里面淡绿色的肉。

    姜霁北露出嫌弃的表情:“怎么是这个颜色?这事儿你们柬埔寨传说里有吗?”

    “系统随机生成的吧。”池闲随口答了一句,把镰刀翻转了方向,将镰刀尖狠狠地扎进了淡绿色的肉中。

    鲜红的血液猛地从镰刀与肉的缝隙中涌出。

    姜霁北更嫌弃了:“血又是红的。”

    地皮卷狠狠地抖动了一下。

    感受到背部的重击,它立马弓了起来,随后蠕动着肌肉狠狠一扭,面朝池闲再度站起。

    地皮卷的吸盘已经全部伸出,此刻它的正面看起来像一个巨型加厚毛肚。

    可惜的是,它不像餐桌上的毛肚一样静谧安详,而是蠕动着吸盘,一伸一缩地在空中触探,还用吸盘里的小牙发出“咔咔”的声音。

    池闲手中的镰刀随着地皮卷的快速转身而脱手,在地上弹出“哐哐”几声,落入了水中。

    巨大的泥毯遮蔽了光线,看着面前的地皮卷,池闲皱了皱眉。

    他回忆了一下洞穴四周,寻找是否有可以借力来跳跃闪避的地方。

    忽然,地皮卷蜷缩了一下,从中间被划开了。

    它“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头扎进水里,逆着水流游了一会儿,就挣扎着沉了下去。

    地下河的水倏地被染红,又渐渐澄清下来。

    “关键的时候还是要看哥的。”

    姜霁北站在池闲面前,手持滴着鲜血的镰刀,活像一个死神。

    死神此时笑得泰然自若。

    原来是姜霁北在地皮卷站起来的时候,绕到它的身后,握住之前扎在它身上的镰刀,狠狠地往下拉了下去,来了一个完美的背刺。

    看着这慈眉善目的死神,池闲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忽然,水中传来了“哗啦”一声巨响。

    姜霁北走到河边,用打火机去照,只见一个巨大的暗影在水中蹿过,迅速地逃走了。

    池闲也看到了这一幕,皱眉道:“看来还有一只地皮卷。”

    “大概是被同类的血吓跑了。”姜霁北点点头,“现在我们安全了。”

    池闲放松下来,走到河边,试图找寻落下的镰刀。

    随即,他疑惑道:“嗯?”

    听到声音,姜霁北走过来:“怎么了?”

    没等池闲回答,他便看清了河水浅处的东西:“这里怎么有一堆白骨?”

    “可能是误入山洞的村民,被地皮卷吃了。”

    “嚯,只吃肉不吃骨头,挑食呢。”

    那堆骨架落入水中,被地下河一冲刷,就被冲了出去。

    “我们得下水,顺着水流出去。”姜霁北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地下河,“就怕这水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你先走,我殿后。”池闲道。

    “好。”姜霁北把镰刀别在腰间,拉上外套拉链,“哗啦”一声跳入水中。

    刚一进水,刺骨的寒意便袭上身体。

    广西气候湿冷,这种冷不是纯粹的冷,而是要人得风湿的冷。尤其是在多水多树的山里,风刮过去的时候如同冰做的刃一样。

    这山洞里的冷水更是要人性命,宛如千万根寒针扎进骨缝中,让人冻到几乎失去知觉。

    姜霁北咬着牙,踩着河底滑腻的鹅卵石和泥,在腥臭的河水中缓缓前行。

    身后又传来“哗啦”一声响,池闲也下水了。

    为了保持身体在水中的平衡,姜霁北不得不伸手去扶旁边的石壁,手一按下去就打了个滑。

    那些石壁上也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在近水的地方还覆着一坨一坨粉红色的密密麻麻的卵,颜色艳丽得让人觉得恶心。

    这是福寿螺的蛋,在河边很常见。

    地下河的水是活的,还有鱼儿在游动,姜霁北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滑腻腻的身体隔着衣服布料擦着自己游过去时的触感。

    前两部电影都没有让他如此犯怵过,他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比起这个,我宁愿再看两次盘肠大战。”姜霁北叹了口气,打趣道,“肥仔的大肠突然间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当心脚下。”身后的池闲提醒。

    姜霁北“哧”了一声,一手抓着锐利的石壁凸起,一手在水中划动:“小时候叽叽喳喳个没完,长大以后反而成了闷葫芦。”

    池闲没接话。

    人总是会变的。

    现在的姜霁北变得像少年池闲,爱笑爱打趣,而池闲却变得像少年姜霁北,沉稳寡言。

    这七年里,他们都经历了很多事情。

    不知在水中走了多久,就在两人被冻得嘴唇发青的时候,一丝亮光终于照到了水面上。

    姜霁北忍不住舒了口气:“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了。”

    “嗯,再坚持一会儿。”

    他们顺着光透进来的地方一直往前,水越来越深,而出口就在眼前。

    “要潜入水底了。”姜霁北提醒身后的池闲,“小心。”

    “好。”

    两人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潜入水中,终于顺着河流的方向游出了山洞。

    哗啦啦——

    姜霁北从水中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没喘几下,他一转眼,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岸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韦业夫妻、覃斯文、丁慧、张三寺,甚至是村长,都在这群人之中。

    姜霁北一愣,转头一看,发现环境熟悉得很。

    这不是韦业家门口的那条沟吗?

    这条地下河竟然跟村里灌溉用的沟渠是相通的!

    就在这时,紧随其后的池闲也从水里钻了出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见他们两个从沟渠里钻出来,岸边的人都惊了:“你们两个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姜霁北和池闲从沟渠里爬起来。

    上岸之后,姜霁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反问一句:“你们聚在这干吗?”

    “有人发现沟里冲出了一堆白骨,紧接着你们两个就出来了。”村长顿了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两个……”

    覃斯文站在村长旁边,也皱着眉,但没说话。

    姜霁北顺着村长的目光转头一看,才发现刚才那堆白骨被人捞了上来,正摆在岸边。

    原来他们围在这里,是为了看这玩意儿。

    “我们没看见啊。”姜霁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装傻道,“埋完韦一心我们就下山了,结果下暴雨,我们打滑滚下山,看见有个山洞就进去避雨,没想到洞里还有条暗河,我们就顺着河出来了。”

    说完,他还特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小口:“看看,我脸都刮破了。”

    在洞里看见八姨尸体和地皮卷的事情被他刻意隐瞒了。

    “哎呀,哎呀。”美人卖惨果然有用,韦妻心疼不已地看着他,“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就划花了!”

    “不要紧的,嫂子。”目的达到,姜霁北笑了笑,“男人脸上有点疤很正常。”

    “你们先来我家,我找点衣服给你们穿。”韦业也帮忙说话,“这样子容易感冒。”

    池闲正在拧衣摆的水,听到韦业的话,他伸手指了指那具骨架,问:“那具骨架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先看看是哪个吧,这两年也没听说谁家有人失踪啊。”村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看着白骨,嘀咕道,“这白骨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啵,难道是外乡人?”

    他刚说完,一个刚赶来凑热闹的老头突然大叫了一声“啊”,瞬间跌坐在地。

    众村民纷纷回头,看见摔倒的人,便打趣起来。

    “聪叔,吓到你了?”

    “聪叔,原来你胆子这么小的啊,哈哈哈!”

    见大家都在开玩笑,村长无奈地说:“你们几个阿弟还不快点扶聪叔起来!老爹年纪大了,见不得这种的!”

    “年轻时不是挺牛鬼的嘛。”见大家去扶聪叔,韦妻不屑地嘀咕一声。

    这句嘀咕恰好被姜霁北听了去。

    他转过目光,盯住了聪叔。

    没想到,聪叔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他坐在地上,面色煞白地瞪着那堆白骨,神色仓皇惊恐,像是见到了自己的祖宗一样。

    姜霁北顺着聪叔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在了骨堆上。

    这时他才发现,在这堆被打捞起来的白骨之中,竟然卡着一个不起眼的细镯子。

    刚才,洞里光线太暗,姜霁北和池闲都没有留意到。

    “死了,死了……”聪叔盯着那个镯子,喃喃地说,“下一个死的肯定是我……”

    “聪叔,你在讲什么死不死的?”听到聪叔的话,村长皱着眉,“事情已经结束了,韦一心死了,韦老四也被镇住了,不会再闹鬼了!”

    “不,不……”聪叔哭丧着脸,连连摇头,他盯着那具白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肯定是我,肯定是我……这件事情没有完……”

    “得,又疯一个。”张三寺说。

    池闲站在姜霁北身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聪叔片刻。

    他忽然开口问:“聪叔,你是不是认识这个镯子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地皮卷:本文中的“地皮卷”传说取材于作者小学时的自然课老师讲的民俗传说,哥哥背弟弟的故事为自然老师原创,感谢老师。另外国内确实流传着另一种关于地皮卷的传说,又名“吸血毯”(参见百度百科同名词条),据说生活在热带雨林中深潭里或岩层的缝隙里,与本文中的“地皮卷”略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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