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路(6)
尖叫声是从韦业家二楼传来的。
惊醒的覃斯文马上戴上眼镜, 起身冲二楼喊:“慧慧!怎么了?”
“斯文!”丁慧带着哭腔的惊恐声音立刻从二楼窗口飘出来,“地上好多蟆拐!”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蟆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覃斯文艰难地在蟆拐堆里行走着, 用最快的速度上了二楼。
“二楼也有?”姜霁北站在原地, 盯着地上一只只胀鼓鼓的蟆拐,蹙起眉。
人高马大的张三寺则一骨碌爬到了桌上,缩成一团, 惊恐地盯着地面:“救命……”
眼看着有几只蟆拐已经跳到了他们脚边, 池闲二话没说, 直接抬腿, 用脚把它们轻轻撂到了一边。
几只蟆拐“呱呱呱”地叫着跳走了。
另外两个参影辅助员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留下来守灵的几个韦业的亲戚拿来了扫把和垃圾铲, 把蟆拐扫成一堆,一铲一铲地扔出院门。
然而蟆拐的数量实在太多, 又“咕咕呱呱”地四处乱爬, 也不知道要铲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它们全部赶走。
“没吓到你们吧?”不一会儿,韦业拿着一瓶杀虫剂匆匆赶来,“蛇虫鼠蚁在农村很常见的,可能是雨季要到了,蚊虫多, 这些蟆拐全出来了。”
蟆拐是两栖动物,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常在田边、池塘和沟沿等地方活动。
为了避免被太阳直射,它们多在黄昏或夜间出现,尤其是雨后。
可昨天并没有下雨。
它们如此大规模地出现在这里,不像是因为生物的习性, 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想到这里,姜霁北问:“老表,你们家平时也会进这么多蟆拐吗?”
“没有没有,从没有过,平时最多进来一两只,不懂今天怎么回事。”韦业连连摇头。
他转过头,冲蟆拐堆“呸”了一声:“又丑又恶心的东西,真的讨嫌!”
姜霁北有意识地避开乱蹦的蟆拐,嘴里却笑着安慰道:“也不是这样讲的,金蟾非财地不居。”
虽然这场面没有半点吉祥的迹象。
“老表,看来你们家要发财了。”池闲立马接话。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鬼话连篇,把韦业哄得满面笑容:“哎呀,你们太会讲话了。但它们在这里太碍事了,我喷点药,马上就把它们赶出去。”
“是请出去,请出去。”姜霁北顺着他的话说。
韦业用力摇了摇手里的杀虫剂,对准地上的蟆拐堆:“你们都让开点,这个药有毒的——”
就在这时,回去拿法器的韦一心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见韦业拿着杀虫剂作势要喷,韦一心大喊一声:“哎呀!不能用药!快住手!”
他这么一喊,立刻把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怎么了?为什么不能?”韦业拿着杀虫剂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姜霁北注意到,韦一心背着一个胀鼓鼓的背包,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法器。
“蟆拐是神明,要供奉的,不能喷药!”韦一心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蟆拐,艰难地走到他们面前。
韦业愣了一下:“你发癫吗,现在哪个还拜蟆拐啊?”
“反正就是不能喷药!”韦一心急了,“你喷这个药,它们会死的!”
“你这个娃仔——”
旁边的韦业亲戚插嘴道:“韦一心,是不是因为你自己长得像蟆拐,所以你才宝贝它们啊?”
众人大笑起来,纷纷起哄。
“哈哈哈哈!真的很像!”
“韦一心,学两声蛙叫来听啊?”
姜霁北眯起眼睛。
几个村民七嘴八舌,显然平时没少拿韦一心的长相开玩笑。
见韦一心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睛瞪得仿佛要凸出来,姜霁北开口:“不能这样讲,蟆拐确实是壮族的图腾,寓意丰收。我们广西西北部还有蟆拐节,壮民通过祭祀蟆拐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嗯哪嗯哪。”爬上了桌的张三寺忍不住插嘴,“虽然这玩意长得怪寒碜的,但是直接杀掉它们也忒硌硬了。”
“哎呀,真的是。”没想到姜霁北会给韦一心帮腔,韦业只好放下杀虫剂,无奈地冲韦一心摊手,“那你讲怎么办嘛!”
“我来请它们走。”韦一心感激地看向姜霁北。
姜霁北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旁边的池闲瞥了姜霁北一眼。
韦一心摘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沓黄符纸、一支笔和一个旧碗。
他先在符纸上画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然后把符纸放入碗中引燃,待火熄灭后,再将纸灰一撮一撮地撒向地上的蟆拐群。
须臾,奇迹出现了。
触碰到纸灰后,地上的蟆拐迅速散开,向各个地方逃窜,没一会儿便走得一干二净。
韦业家楼上的蟆拐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下楼离开了。
见蟆拐们安然无恙地离开了韦业家的院子,韦一心舒了口气。
“韦一心,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也不枉跟八姨学了这么久,可以出师了啵?”韦业环顾院子一周,啧啧称奇。
韦一心把法器收进背包里,不冷不热地回答:“哪里,我哪比得上八姨。”
这时,覃斯文把丁慧带了下来。
丁慧在睡梦中被跳到被子上的蟆拐吓了一跳,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去睡。
覃斯文便让她披着小毯子,靠在他旁边休息。
看着蟆拐群在地上留下的黏糊糊的痕迹,姜霁北不露声色地问:“老表,有没有检查灵堂?要是让这些东西爬到我叔身上,那就——”
“哎呀!死火了!”经他一提醒,韦业大惊失色,快步朝灵堂走去,“韦一心,快点跟我来看看老头子的尸体!”
韦业带着韦一心进屋的时候,姜霁北和池闲交换了个眼神,一起跟了上去。
“我也去!”张三寺从桌上跳下来。
覃斯文对丁慧叮嘱了两句,让她留在灵棚里等,自己也跟了上去。
这一回事发突然,韦业没有再忌讳外人,而是当着姜霁北等人的面,直接掀开了韦老四身上的白布。
借着悬挂在梁上的白炽灯泡发出的暗光,姜霁北仔细地观察起韦老四的尸体。
韦老四和韦业长得很像,只是更为苍老。他双眼紧闭,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寿衣,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深灰色。
韦老四左边的袖管空荡荡的,姜霁北没有猜错,他确实没有左臂。
姜霁北看了池闲一眼,池闲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也注意到了。
韦一心拿起白布抖了抖,又检查了一番尸体,说:“没事,那些蟆拐只是爬到了白布上,四阿公的身体没有事。”
“那就行那就行。”韦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赶紧接过白布,把他爹的尸体重新盖起来。
韦业把供桌上的饭和酒倒在一边,重新盛上米饭和白酒,口中念念有词:“老头子真是遭罪哦,你好吃好喝,等我送你上路,再给你烧多点钱……”
其他人安慰了他几句,说了一些诸如路上有难地下享福、前人避祸后人乘荫之类的场面话。
检查完尸体,大家也不方便再留在灵堂,便一个接一个地出去了。
出去之前,姜霁北特地留意了一下覃斯文的反应。
覃斯文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临走时还盯着韦老四的尸体,皱着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没有看到什么邪乎的?”张三寺对着覃斯文就是一胳膊肘。
覃斯文扶着眼镜摇摇头:“走吧,什么也没有。”
姜霁北收回视线,对池闲说:“我们出去吧。”
“嗯。”池闲点头。
离开灵堂,姜霁北和池闲假装闲逛,避开其他人,绕到屋后。
姜霁北低声问:“k,你知道覃斯文那双重瞳除了阴阳眼的作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功能吗?”
池闲沉着眸,实话实说:“具体的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重瞳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听到他的回答,姜霁北在心中做出判断。
池闲确实跟其他辅助员不同,他的级别应该在其他工作人员之上。
至少,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将一些算得上内部信息的事情告诉自己。
但池闲也并不是无所不知的,这正中姜霁北的下怀——否则带着池闲一路开挂,岂不是太无趣了?
“那我们只好来猜了。”想到这,姜霁北抱起胳膊,“假设‘重瞳’只能使用三次,那覃斯文今天已经用过一次了——当然,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别的电影中有没有用过。”
“他应该不会轻易使用。”池闲点头,“可是,今天他用在了一个被上身的小女孩身上,而且那个小女孩只是一个npc。”
“或许他算得上是个好人,就是有些冲动和感情用事。”姜霁北评价,“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我猜,他已经在韦老四的身上又用了一次了。”池闲说出自己的猜测。
姜霁北刚准备接话,屋中忽然传来韦业和妻子的谈话声。
他对池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对方仔细聆听。
“今天怪事多多了。”韦业抱怨道,“先是有个娃仔在灵堂中邪,半夜又有这么多蟆拐进屋……”
“哪个喊你那个爹活着不积德,现在死了也不得安宁。”韦妻对韦老四显然不待见。
“在死人面前你乱讲点什么!”韦业吹胡子瞪眼。
夫妻俩刚要吵起来,田头处便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吱——”
屋中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又出什么事了?
听到韦家夫妻急匆匆离开里屋的脚步声,姜霁北和池闲对视一眼,从屋后赶回前院。
守灵的村民也听到了动静,一边议论着,一边提着手电筒朝田头的水渠边涌去。
姜霁北等人跟在其后。
不等走近,姜霁北就听到了摩托油门怠速的声响。
昏暗的路灯下,他看到,在不远处田边的水渠里,一辆歪了把手的摩托还没有熄火,陷在淤泥之中。
摩托下似乎压着一个人。
还没等姜霁北细想,就听到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嗷——头头头头头——”
尖叫的村民后仰倒在人群中,四肢胡乱地扒拉着退后:“头头头头头——”
“啥头啊?红烧狮子头?”张三寺拉着覃斯文凑到前方,“哎哟卧槽!”
覃斯文则马上扭头把女友推出人群:“慧慧,别看。”
一个头孤零零地面朝下陷在路边的土中。
村民们的手电灯光一阵乱晃后,终于停在了头颅上,姜霁北借着灯光观察起来。
脖子断面的边缘十分平整,像是被一把锐利的杀猪刀用力切下的,让人想起平整的蛋糕卷。
血还在淌着,一路延伸到远处倒着摩托的水渠里。
有人死了。
姜霁北紧紧握着池闲的胳膊,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
覃斯文安顿好女友后,在头颅旁边蹲了下来。
半晌,他伸手将头翻了一个面。
姜霁北瞳孔一缩。
他认得这张脸,是昨天在韦业家门口调戏他的光头男人的。
一旁围观的村民发出了嘲弄声。
“吔——”
“是韦明啊,那没事了。”
“死得好,老变态终于死了吼——”
张三寺茫然地看着众人:“咋这个反应啊……”
觉察到姜霁北面有异样,池闲轻声问道:“怎么了?”
姜霁北耸耸肩:“我知道他,他昨天调戏我。”
池闲一顿,面无表情地说:“那确实死得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池闲:妙啊。
姜霁北:……
《上路》不会写得像《霸凌者》那么血腥,别怕~ovo
——
备注:
(1)文中蟆拐的习性参考自百度百科“□□”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