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者(3)
众人顿时噤声,面面相觑。
望着顾池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又惹顾池不高兴了。”
“换谁被那骚货缠上都会嫌倒霉吧。”
“少废话。”白老师用筷子敲了敲碗,“赶紧吃,吃完洗澡去,别一个等一个。今天轮到谁洗碗了?”
饭桌上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提黄婕的名字。
第二个离开饭桌的是姜霁北。
他吃得不多,本来饭就没盛多少,加上挑食,很快就吃完了饭,也回到了房间。
顾池正躺在床上看书。
房间里的窗被他打开了,难闻的味道终于散去不少。
凉爽的夜风从窗外灌进来,把窗帘吹得沙沙鼓动,连带着他的发丝也微微拂动。
见姜霁北进来,顾池把挡住脸的书挪开了点,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只浅色的眸:“吃饱了?”
姜霁北还没说话,他便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姜霁北一把接住,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包干脆面。
他有些讶异地勾了下唇,抬头看顾池:“这怎么吃?”
“不会?”顾池意外地挑了下眉,干脆把书盖到一旁,翻身跳下床,懒洋洋地把手伸到姜霁北面前,“拿来。”
姜霁北把干脆面递给他,自己则背靠着梯子,抱起胳膊,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隔着塑料袋,顾池娴熟地把面饼捏碎,撑开塑料袋,把调料粉包倒进去,捏着袋口把碎面渣和调料粉摇晃均匀,这才重新撑开塑料袋,递给姜霁北:“给。”
姜霁北放下胳膊,接过那袋干脆面,却没有急着吃。
他盯着塑料袋,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有个朋友也喜欢这样吃干脆面。”
“谁?”顾池问。
“想不起来了。”姜霁北摇摇头,把碎干脆面倒进自己的手心里。
他是讲究人,连干脆面都吃得非常优雅。
是谁呢?
到底是哪个朋友呢?
姜霁北不说话,顾池也没追问。
他爬上床,继续看起书来。
干脆面分量不多,没吃多少就空了袋,但好歹垫上了肚子。
姜霁北把塑料袋揉成一团,刚走到垃圾桶边,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他转身快速朝门口冲去,顾池也迅速跳下床,踩着拖鞋紧随其后。
来到客厅,姜霁北才发现,大家都聚集在了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的门紧紧闭着,显然有人在里面。
尖叫声正是从卫生间传来的。
“怎么回事?谁在里面?”白老师一边敲门一边问。
“是赵玉。”一个女生回答,“她进去洗澡了。”
“赵玉,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卫生间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名叫赵玉的女生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后,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她的头发还滴着水,睡衣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看起来狼狈不已:“老、老师……”
见状,除了姜霁北和顾池,几个男生夸张地起哄:“哦——!”
肥仔叫得最大声:“露点咯!露点咯!”
“闭嘴!喊什么喊!”白老师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赵玉的胸口,神色不悦,“赵玉,你叫什么?”
“老师,洗手池,水龙头、水龙头流血……”赵玉面色苍白,用手指着卫生间里面,连话都说不清楚。
“水龙头流血?怎么可能?”白老师皱起眉,一把推开赵玉,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八卦不已的众人跟着挤了进去,姜霁北也混在人群里,装作好奇的样子。
卫生间里潮湿闷热,到处弥漫着水汽,地上残留着大片水渍。
白老师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一股红色的液体瞬间喷射出来。
不仅白老师自己吓了一跳,连旁边几个女生也忍不住尖叫起来:“啊!血!”
白老师立刻把水龙头拧上,脸色难看:“这什么东西?!”
挤在最前面的猪肚鸡一脸煞白,头冒冷汗,泫然欲泣,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老师,好吓人啊……”
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女生们反而顾不上自己了,纷纷上前安慰她:“没事的,嫣然,别害怕!”
“白老师也在这呢!别怕!”
影后,真的是影后。
和猪肚鸡眼神交流的瞬间,姜霁北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竖了个拇指。
就在猪肚鸡狂飙演技时,顾池忽然挤开人群,走到洗手池前,伸手重新拧开水龙头。
红色液体再次喷了出来,他不停地旋转着水龙头,把水流调到最大。
没过几秒,红色液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变成了正常的清澈自来水。
“这怎么回事?”白老师愣了一下,惊讶不已,“怎么又变回去了?”
顾池用指尖蹭了一下出水口,垂眸看了一眼:“是恶作剧,有人把红色的粉末涂到了水龙头出口上。”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出水口,再递给大家看,纸巾上果然沾着一些还没有彻底被水流冲掉的红色黏稠物。
“这是整蛊道具,剧组给演员化特效妆容时也会用。”顾池解释。
“是谁干的?是不是有病?”得知真相的白老师大为恼火,毕竟刚才她也在一群学生面前丢了面子。
一旁的肥仔突然“嘿嘿嘿”地淫/笑起来。
“肥仔,又是你!”披着浴巾的赵玉反应过来,尖叫一声,“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干点正事行不行!”
“谁想到你这么菜啊。”肥仔一脸不屑,“被吓成这个鸟样。”
“你好贱啊死肥仔!”
原来是肥仔在恶作剧,这个人有够恶劣的。
在一片吵闹中,姜霁北留意到,顾池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他立刻跟上去,跟在顾池身后,回到了房间。
一进房间,姜霁北立刻关上房门。
他转过身,开门见山地问:“顾池,你很懂电影道具嘛。你是演员?还是剧组工作人员?”
然而顾池依然淡定地绕圈子:“电影爱好者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顾池。”
“你知道我问的是真名。”姜霁北往前走了几步,在顾池面前停下,直直地盯着他浅色的眼睛,“我叫姜霁北。”
听到他主动自报家门,顾池很敷衍地惊讶了一下:“电影界的那位大佬?”
绝了。还在装。
“目前为止,只有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姜霁北平静地笑了笑,语气却带着压迫感,“轮到你了。”
两人僵持片刻。
“我叫k,一个无业游民,在地下黑市混日子的。”见姜霁北打定主意紧咬不放,顾池终于松了口,“有工的时候就打工,没工的时候就玩。”
“就这?”姜霁北问。
“就这。”顾池坦诚地确认。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会儿。
直到其他舍友推门进来,姜霁北才微笑着,咬牙切齿地冲顾池扯了下嘴角。
顾池躺回床上,一脸无辜地用书盖住了自己的脸。
直到熄灯睡觉,他们都没再有能独处的机会。
不过意外的是,饭桌上中止的话题忽然被人重新提起。
“那种烂货有什么好聊的。”蜷缩在被窝里的肥仔冷笑一声,“一听她名字老子就要痿了。”
“肥仔,别他妈撸了!床架子晃得我的脑浆都要甩出来了!”睡在肥仔下铺的男生踹了床板一脚。
“哎哟!我操!”肥仔骂了一句,“老子弄被子上了!我日!”
姜霁北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板,只想连夜收拾东西逃离这里。
一阵狂扯抽纸的窸窣声后,肥仔长长地叹了口舒爽的气,开口说:“她自己活该,谁让她犯贱,非要来招惹我们。”
“不会吧?我看你没事就去偷人家试卷,抢人家日记本,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他下床的男生揶揄。
“我喜欢你妈逼!”肥仔破口大骂,“我实话跟你们说,你们还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想让我们打她吗?有的人就是欠。”
“她有病啊?故意招惹你们打她?”
“她就是有病。”肥仔恨恨地说,“她死就是活该,那天要不是她自己非要跟来河边招惹我们……”
他忽然不说话了。
宿舍陷入一片沉默。
须臾,一直没说话的顾池问:“她真的是自己失足掉进河里的?”
肥仔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不然呢?难道是我推的吗?老子碰她都嫌脏!顾池,你今天也太奇怪了吧?平时对黄婕避之不及的人可是你!”
“随便问问。”顾池翻了个身,“睡了。”
胖子一个人坐在床上骂骂咧咧,然而没人搭理他,只能悻悻地躺下。
姜霁北也闭上眼。
夜半。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鼾声和磨牙声中,姜霁北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把手伸到枕头下,拿出一张纸,塞进了睡衣里,随后,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离开了房间。
姜霁北转动门把手,无声地关上房门。
他刚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苍白浮肿的脸,两个眼皮往上翻着,露出一片惨白的眼肉和红红的血丝:“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姜霁北看了她一眼,冷静地问:“你礼貌吗?”
猪肚鸡把眼皮翻回来,关掉手电筒,大失所望:“难道你就没有过害怕的时候?”
姜霁北径直往客厅走去:“有。”
“什么时候?说来听听?”猪肚鸡来了兴致,紧跟在姜霁北身后。
“七年前,国道03618路特大爆炸事故。”
姜霁北绕到沙发后面,坐下来,用沙发挡住自己,抬头望向窗外的路灯。
暗淡的灯光落入他的眸中,像夜色中一座矗立在死寂海水里独自发光的孤独灯塔。
“我的青梅竹马被炸成了渣,破碎的人体组织全部涂在马路上,用镊子都揭不下来。”
他语气平静地说。
刚在旁边坐下的猪肚鸡倒抽一口冷气,小声地“卧槽”了一句:“寂哥……”
“不用安慰我。干点正事吧。”姜霁北低下头,把手伸进睡衣里。
“你要干吗?”猪肚鸡突然警惕起来,“你别乱来啊。”
姜霁北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从睡衣里抽出一张纸。
借着微弱的光线,猪肚鸡看到,这是一张被撕碎后重新用玻璃胶带粘起来的奖状。
上面写着黄婕的名字。
“好了,不逗你了,我也有。”她撩起袖管,把一张叠成方块的纸从手臂上剥了下来,“这是黄婕的成绩单。”
姜霁北刚要伸手去接,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谁在那里?”
姜霁北和猪肚鸡顿时一僵,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居然有人不声不响地出来了。
还是在他们两个都没有觉察的情况下。
一秒后,猪肚鸡对着姜霁北做了个口型:是,顾,池。
姜霁北点头,迅速在心里准备好应对措施。
他从沙发后面站起来,坦然地说:“是我。”
猪肚鸡也站了起来:“还有我。”
顾池站在客厅里,先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姜霁北,又看了看袖子撩到白胳膊上面的猪肚鸡,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你们两个……在搞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