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嫁鬼(3)
直到一声鸡啼划破死寂,众人才发现不知何时浓雾已经散去,天蒙蒙地亮了。
刚才还林立着的阴兵队伍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涂了黑狗血的人也一并不见了。
“他们是被僵尸带走了吗?”麻花辫吓得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质问道长,“你是不是在坑我们?!”
道长面色铁青,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中了僵尸的计。”
“你好像认识这具僵尸。”姜霁北说。
听到他的声音,道士转过脸,视线落到姜霁北的脸上:“我确实认识它。十五年前,就是我师父镇压的它。现在,我也在想办法重新封印它。”
姜霁北嚯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盯着道士,等着他说下去。
“还好你……你们都没事。”道士把桃木剑插回剑鞘,眼睛若有若无地瞥了姜霁北的腹部一眼,“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中年男人和麻花辫显得有些犹豫。亲眼看到涂了黑狗血的人被阴兵带走后,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这个道长。
“没事,一起去吧。”姜霁北抬抬下颌,视线扫过道士背后的另一把剑。
道士把他们带回了姜霁北醒来的那座破宅子里,看起来轻车熟路的,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姜霁北留意到,原本摆放在院子里的棺材和女尸全都消失了。
有人把它们藏了起来。
他不露声色地转回视线,装作第一次来。
进了主宅,众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席地而坐。
道士把布兜里的干粮和水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分:“你们先坐,我去找些茅草和木柴。”
姜霁北掰了块饼拿在手里,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宅子一共三层,是典型的民国西洋建筑风格,从高大的立柱和二三层的回型走廊中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辉煌气派,不是一般人家住得起的。
只可惜它现在已经是一片肮脏破败的废墟,雕花大窗上的玻璃早就不见踪影,窗格上缠满了不知名的植物。
烂木板和碎砖块混着厚厚的尘土堆在角落里,东倒西歪的家具被老鼠咬得破破烂烂。
道长一走,中年男人第一个骂出声:“真晦气!我明明是来参加什么狗屁电影节的,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听到他的话,姜霁北收回视线:“这就是电影节的第一部影片。”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惊愕地扭头看他,“我们现在在电影里?”
看来他们目前还没有唤醒系统——姜霁北的目光在三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这是一部香港僵尸片,叫《活嫁鬼》。”
“活嫁鬼是什么意思?”中年男人问。
“字面意思,活人嫁给死人,可以理解为冥婚。”姜霁北答。
“那那那你岂不是……”小结巴联想到了僵尸离开前留下的话,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同情。
“那刚才死掉的人,是真的死了吗?”麻花辫捧着手里的饼,用希冀的眼神望着姜霁北,“还是说,电影结束后,他们就能复活?”
“我不知道。”系统并没有告诉他答案,姜霁北沉默片刻,才开口,“这恐怕不只是虚拟现实,我想他们多半是真死了。”
听他说完,大家表情各异,气氛也变得更加沉重。
连受了一个晚上的惊吓,还随时可能身首异处,麻花辫忍不住红了眼睛,绝望地哭泣起来:“我不想死在这里……”
小结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哭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怎么活命吧。”中年男人看向姜霁北,“我是做小生意的,身份编号你们肯定记不住,叫我老孙就行。我平时不怎么看电影,不知道为什么会邀请我,真倒霉。”
“我是搞电影的。”姜霁北说,“我叫陈寂,叫我陈2333也行。”
“原来你是拍电影的啊!难怪这么懂!”老孙欣喜地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就靠你了,老弟!”
麻花辫擦擦眼泪,哽咽着说:“我,我叫赵shqqe3721,普通上班族,平时不怎么去电影院,一般在家里看剧。”
最后轮到小结巴,但他“我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老孙打断他:“你叫小结巴得了。”
小结巴憋红了脸:“好好好好吧,我、我是个学学学生,电电电影发烧友。”
“我们该怎么办?”麻花辫含着泪问,“陈寂,你真的要跟那个僵尸结婚吗?”
她的话提醒了众人,小结巴也担忧地看向姜霁北,老孙直接发问:“对啊,你不是个男的吗?”
“主办方一点提示都没给,我也暂时没琢磨清楚。”姜霁北把一口也没动过的饼放下,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们有什么线索吗?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能信息共享,生还的几率更大。”
麻花辫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说了:“我是在一个房间里醒来的,桌上有报纸,上面的时间是民国五年。”
和自己猜测的时期差不多。姜霁北继续引导:“那报纸上有什么信息吗?”
麻花辫努力回忆:“我只记得头版头条,上面说……一个叫夏司令的人染上怪病死了,康城易主,由夏司令的亲哥哥接手军阀。”
“巧了,我醒来之后,也找到了一份报纸。”老孙一拍大腿,“报纸是民国七年的,头条新闻说,康城新上任的军阀头目一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他们住过的房子成了凶宅。”
“看来,康城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一个架空的虚拟城市。”姜霁北把两条新闻联系起来,这康城易主还没两年呢,人就死光了。
“我、我我醒来的时候旁旁边有、有个收音音机。”小结巴费力地说,“里里里面说,现在是是民、民国二十二年。”
“以收音机为准的话,那现在就是1933年。”老孙皱起眉,“十几年前的事情,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我的线索和你们的不太一样。”姜霁北故意隐藏了关键的信息,只挑了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说,“我醒来的时候旁边有一具女尸,脖子被啃过,胸口有被利器贯穿的血洞,我猜是剑伤。”
说完,他的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脖子被啃过,胸口被利器贯穿……那个无脸人也有同样的特征!
难道说,无脸人和女尸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对了,还有祠堂和牌位。
他隐约想起来,祠堂里的牌位上写的姓氏似乎是“夏”字,难道这里就是夏家凶宅?
奇怪的地方不止一处,牌位也很干净,似乎才被人擦拭过。
会是道士擦的吗?
他只要收服僵尸就好,为什么还要去擦僵尸少爷家的牌位?
难道,他和夏家人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里,姜霁北垂下眸,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出现了一块云雾状的暗红色斑痕。
他神态自若地扯过袖子,盖住斑痕,将手搭到腹上,装作不经意道:“小心那个道士,他并不一定完全可信。”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顿时噤声。
道士推开门,抱着一堆茅草和柴火走了进来。
他放下柴火,在一旁坐下,拿出打火石,一边点燃柴火,一边打开话匣子:“我叫严鉴,你们可以叫我严道长。那具僵尸叫夏京墨,生前是军阀家的大少爷。”
军阀,大少爷?
四人心照不宣地互换了眼神。
严道长接着说:“十五年前,夏家少爷得了一场重病,家里人为了给他冲喜,买了个小妾。谁料小妾还没过门,少爷就病死了。”
“啊?死了?然后呢?”老孙问。
“然后夏家人逼着小妾跟少爷举行冥婚,要她陪葬。”
麻花辫咝了一声:“几千年前的陋习。”
严道长接着说:“那小妾也是个烈性子,杀光夏家全家十四口人后逃走了。”
这回轮到老孙咝了一声:“包办婚姻要不得。”
“少爷本就是英年早逝,全家又因他被杀,他的尸体吸收了方圆十里的怨气,变成不化骨——也就是非常厉害的僵尸。”严道长叹了口气,“后来我师父路过此地,封印了它。只是符咒有时限,十五年后僵尸必将重见天日,为祸世人。”
姜霁北想起在祠堂第一次见到僵尸少爷时,贴在他额头上的那张破旧的黄符纸。
当时也正是因为王0999碰掉了那张符纸,僵尸才突然动起来的,这一点严道长应该没有撒谎。
“那僵尸少爷为什么还说要娶陈寂?”老孙一指姜霁北,“他可是个男的。”
“你叫陈寂?”严道长皱着眉头看向姜霁北,表情有些奇怪,“因为,陈寂长得跟那个小妾一模一样。”
众人顿时一惊。
“你是怎么知道的?”姜霁北抬头,一双眼沉静地看着严道长。
他们在电影中呈现的虽然不是真实样貌,却也与本尊七八分相似。
姜霁北心里已经有数,“一模一样”的设定,应该跟他拿到的剧本有关。
那么,他拿到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小妾”的转世,还是“小妾”的后人?
严道长说:“我就是康城人,从小在康城长大,曾见过他们的,所以看到陈寂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眼熟。后来我机缘巧合下被我师父收作了徒弟,才随着师父离开故乡。”
他顿了下,接着说:“三天后正是十五年期限,一个月前我与师父故地重游,就是为了回来提前重新封印它。只是没想到少爷的功力只增不减,我们失败了……师父他老人家为了救我,当场暴毙。”
说罢,严道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小结巴和麻花辫安慰道:“节哀。”
“不封印会怎样?”老孙只关心自己关心的。
“它将变成飞行夜叉(1)。”听到老孙的问题,严道长表情凝重起来,“到时候谁都阻止不了他,我们全都会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老孙一听,立刻大呼小叫,“我可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说来惭愧,我师父他老人家一身绝学,我只学到些皮毛。光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收服这具僵尸。”严道长自责地叹了口气,恳切地看向他们,“我需要诸位的帮助。”
一听连道士也没办法,麻花辫的眼圈又红了:“可我们什么也不会,能帮你什么呢?”
严道长还没说话,一旁的姜霁北突然开口:“那就送我去跟它结冥婚,当饵,反正它也说了要来娶我。”
“你说什么?!”严道长猛地抬头看他。
“按你的说法,小妾杀了少爷全家,少爷必然要找小妾复仇。”姜霁北笑了笑,“我和小妾长得一模一样,我当诱饵,你们趁机偷袭,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严道长一口拒绝,“这太冒险了!你必须远离那具僵尸!”
“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也不必来求助我们。”姜霁北说。
严道长被他噎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姜霁北和僵尸结冥婚的事情非常敏感。
突然,一直没说话的小结巴指着墙,大叫一声:“墙墙墙上!快快快看!”
众人纷纷扭头,一旁的灰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
这些狰狞的字迹像是从墙里直接渗出来的,新鲜的血液顺着墙面缓缓往下淌。
“三天后,亥时,城郊树林,嫁殇者(2)。”
麻花辫被这行血字吓坏了,哆哆嗦嗦:“这是什么?”
“这是僵尸少爷对我们的警告。”严道长站起身,一双眼死死盯着墙上的字,“他让我们在三天后的亥时,把新娘送到城郊树林。”
“可男的怎么嫁人?”老孙咋舌。
隔着衣袖,姜霁北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斑痕,一双温柔沉静的眼中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能嫁,怎么不能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