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只受受
“什么!”沈玉卿身形一晃,直接拽住了传话的侍卫,“你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明明,一切还有转机的……只要能够救出瞿家军,瞿染徵就不会死……
“这……”侍卫看看扶烺,扶烺也是一脸凝重。
他在皇宫有暗线,消息一般不会错,之前瞿染徵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可知道原因?”扶烺沉声问道。
“瞿将军知道瞿家军被坑杀,愧疚自杀了。”瞿染徵半辈子都待在军队里,瞿家军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对他的意义重大。
“阿徵……”沈玉卿喃喃出声,他已经费力阻止了,为什么他不愿意再等等,等柳暗花明,他们就可以相守了。
扶烺拍了拍沈玉卿的肩膀,把房间留给了他。
“此事不要声张。”出来后,扶烺跟侍卫交代道。
“是。”
今日天色不好,阴沉沉的,侍卫走后,扶烺伫立在门外许久,才抬脚走了。
瞿染姒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冯昀澈又来把过一次脉,情况还是不太好。
入了内间,扶烺脱下外袍交给侍从,在暖炉前烘暖了身子走到瞿染姒身边,看到瞿染姒被子里的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扶烺怕刺激他,先坐在了他身边。
“姒儿在做什么?”理顺了他的长发,扶烺问道。
理所当然的,瞿染姒没有回答,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扶烺又小心询问了句,可瞿染姒无论如何都不理他,扶烺只好试探着掀了掀被子。
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瞿染姒好像当作扶烺不存在似的,被子里的手一上一下,奇怪得很。
“本王看看好不好?看看姒儿在作甚。”一边说着,扶烺于是悄悄掀开了被子。
入目的红让他瞳孔紧缩,一把抓住瞿染姒的手,“姒儿!”
瞿染姒手里正拿着一个杯子碎片,一下一下割着下面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地方,血流了满床,瞿染姒手上全都是血,渗透了纹理,指缝。
扶烺拿开了他的手,他也还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依旧划着。
冯昀澈还没回去就又被喊了回来,快步进屋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扶烺在瞿染姒腰上盖了个薄毯,血很快就又把毯子浸湿了。
扶烺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他死死抓着瞿染姒的手,把人抱在怀里安抚着。
冯昀澈看了一眼瞿染姒的反应,就知道事情不好,拿出伤药给他。
“先冲洗干净再涂上,不能再让正君流血了。”
扶烺接过,侍从很快拿来水,瞿染姒整个过程都很顺从,两眼始终盯着一个地方,偶尔看一眼在给他涂药的扶烺,也没什么特殊反应,不吵不闹的。
“疼不疼,姒儿?”扶烺看得心惊,庆幸地一下一下亲着瞿染姒的额头,幸亏屋里没有匕首……
杯子碎片都能割成这样,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又伤在那种地方,他是不会疼吗?怎么这么傻。
位置特殊,也没有办法包扎,只能盖上被子,扶烺是一刻也不敢离开了,就在床上搂着人,不让他再有过激的行为。
冯昀澈大概猜出了缘由,稚瑶的死是一个契机,刺激到了瞿染姒,所以以前受到的种种职责,包括羞辱,奚落,从小到大一直给他带来痛苦的身子,自然就成了他最为厌恶,最想要毁掉的。
汤药也很好喂,虽然瞿染姒自己不会主动喝,可只要渡进口中,他就会顺着咽下去,扶烺尝到了汤药的苦味,给瞿染姒喂了块蜜饯。
放在嘴里也不知道嚼,瞿染姒就含在嘴里,后来可能是觉得不舒服吐了出来。
扶烺心里思虑更深,瞿染姒的情况不正常,呆呆的像个木偶人。
天色慢慢沉下来,气温也降了许多,瞿染姒或许是觉得冷,无意识往扶烺怀里钻。
侍从端来晚膳,扶烺把瞿染姒抱起来坐在桌前。
“都是姒儿喜欢吃的。”夹起一块水晶肉放在了瞿染姒嘴边,瞿染姒鼻尖微动,胃里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直没吃东西,只吐出些酸水,腐蚀地嗓子都在疼。
扶烺轻拍着他的背,一脸忧虑。
耳边传来哭声,扶烺把瞿染姒抱好,着急地问他。
“怎么了姒儿?”
他从来没有这样哽咽着哭过,以往哭也就只是掉眼泪,这样还是头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有嚎啕大哭的趋势。
眼泪也是一种发泄,想着哭出来或许是好了,扶烺没有多加干预,只是一边给他擦着眼泪安慰。
“哥哥……”他隐隐约约听到瞿染姒喊,下一秒瞿染姒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扶烺怀里,抓着扶烺后背的衣裳,“哥哥,好疼,哥哥救救姒儿……”
“姒儿,我不是哥哥……”
瞿染姒哪管扶烺是不是瞿染徵,趴在他怀里,哭得止不住,“哥哥……”
扶烺听着瞿染姒倾诉的话,似乎是真的将他当作了瞿染徵,什么话都愿意说了。
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扶烺想要把他放到床上,可一动瞿染姒就醒,于是抓着衣服的手收得更紧,扶烺只能加了一件薄被抱着他。
吃了几口也吃不下去了,扶烺干脆抱着瞿染姒走了会儿,又躺到了床上。
二人贴的极尽,尽管扶烺已经够小心了,可瞿染姒整个四肢牢牢黏在扶烺身上,伤口不可避免地被蹭到,瞿染姒也感受不到疼似的,扶烺慢慢去看他,又给他涂了一层伤药。
睡梦中,瞿染姒嘴里还喃喃嘀咕着什么,扶烺侧头靠近他嘴边去听,才听到他小声呢喃着“哥哥”。
或许是感受过的爱意不多,所以格外刻骨铭心,也格外让人贪恋。
扶烺将他搂紧,拍着瞿染姒的背,叹息地说了声,“睡吧。”
心中复杂的思绪翻涌,扶烺头脑昏沉,很久才迷迷糊糊睡下。
翌日一大早,扶烺一醒就感觉颈边有些凉意,侧头一口瞿染姒趴在他胸口上流着口水,嘴唇微张,睡得正沉。
拿了帕子给他擦掉口水,瞿染姒被他的动作惊醒,突然睁开眼,放大的乌黑瞳仁慢慢聚焦,待看清扶烺的时候朝他笑了下,亲昵地抱着扶烺的脖子,脸贴脸轻蹭,声音柔软又带着欢喜,“夫君!”
“嗯,我是夫君……”扶烺也笑着揽住他的腰,“饿不饿,姒儿要不要吃东西?”
“不想吃。”瞿染姒摇着头,抓着扶烺的手往下探,嘴角有些向下撇,“疼……”
花瓣布满深深的划痕,不可能不疼的。
“夫君给你抹药好不好?抹上药就不疼了。”
“嗯!”他重重地点头,眼神一直追随着扶烺,心里难以言喻的欢喜。
夫君果然和他幻想的一样好,有机会要告诉哥哥去。
可惜哥哥一直在战场上,回来的机会太少,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恹恹。
涂好药天色逐渐明朗,瞿染姒为了不扯到伤口,只能并拢着双腿,所以扶烺只能把他打横抱起来,外面难得的好天气,二人一起出去晒太阳。
瞿染姒脸色一直不太好,没有血色,东西吃不下,汤药也不想喝,除了水,递到嘴边的东西瞿染姒都可怜巴巴看着扶烺,拒绝的意图明显。
“姒儿……”
“我不喝。”瞿染姒一直缠在他身上,看到汤药一头扎进扶烺怀里,说什么都不喝。
一开始说着什么,瞿染姒就开始双眼无神,扶烺怕唤起他的记忆,也就不敢再说。
虽然别的不想听,瞿染姒对孩子却格外不同,一直摸着肚子问扶烺,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喝了我们的孩子才能长大,姒儿不想要王儿了吗?”
“真的吗?”瞿染姒有些犹豫,他低头看看自己深深凹陷下去的腹部,因为坐着所以看不到明显的弧度,“喝了,王儿才会长大?”
“嗯。”扶烺又端起药放在他嘴边,瞿染姒看看扶烺,直到扶烺对他点头,才小口小口喝了。
捏了块梅花饼放到瞿染姒嘴边,瞿染姒摇了摇头,“不想吃。”
“王儿想吃。”
瞿染姒沉默了会儿,“那,我尝一尝……”
咬了一口梅花饼,扶烺看他小口小口咀嚼着,正松了口气,瞿染姒又猛地吐了出来。
这次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止不住的干呕,瞿染姒急得快哭出来了,又抢过扶烺手里的梅花饼咬了一口,心里的抗拒终究是占了上风,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昨夜冯昀澈诊过脉了,本来以为是孕吐,可看起来却并不是,只是瞿染姒心理上吃不下去,哪怕现在想吃,身体也是抗拒着的。
“漱漱口,姒儿。”扶烺看他又开始掉眼泪,心里也跟着难受得紧,却又毫无办法。
瞿染姒擦了擦嘴角,趴在扶烺肩上哽咽的哭,“吃不了东西,王儿不长大怎么办?”
他快感觉不到王儿的存在了,心里更是着急。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扶烺拍着他的背安慰他,瞿染姒满怀愧疚,“王儿会不会和我一样。”
听哥哥说,母亲怀他的时候就是吃什么吐什么,还坏了身子,所以他出生的时候就很小,还长了畸形的身子。
不,不行,一定不能让王儿和他一样的。
“我可以吃的,夫君,我想先喝点粥。”他看着扶烺道,一定不能让王儿和他一样,所以要多吃东西。
扶烺看他难受的样子,知道他根本吃不下,逼着自己吃也是吃不下,可是不吃又不行,看着心疼又无可奈何。
“我让厨房做些清淡的粥,姒儿看看能不能喝的进去,好不好?”
“好。”瞿染姒依恋地抱住他,“要是王儿和我一样,夫君不要嫌弃他好不好?他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我们的王儿,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的,姒儿不要多想。”扶烺将他脸颊的一缕发别到耳后,沉声说着。
他无比的后悔以前对瞿染姒说过的那些话,不在意时伤人的话仿佛平常,嘴唇一张一吐就说了出来,现在在意了,回想起来确是恶毒。
“夫君不要骗我……”瞿染姒突然间神志有些恍惚,眼眶也有些酸涩,心脏一紧一缩,好像极为倦了。
他手捂住胸口,脸色有些青紫,呼吸蓦地急促,好像有人突然掐住了他的颈子。
“姒儿!”扶烺脸色大变,急声喊道。
冯昀澈就在旁边屋子里,听到声音马上冲了出来,只看了一眼瞿染姒的反应,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几针扎下去,瞿染姒终于平静了许多。
只除了浑身发着抖,脸色又惨白如纸。
“不怕了姒儿,没事了。”扶烺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安慰瞿染姒还是安慰自己。
瞿染姒很明显想起了什么,苦笑着流眼泪,扶烺半句话不敢说,生怕下一句让他想起更多来。
挣开扶烺的手,瞿染姒自己站在地面上,摇摇晃晃不知道往哪儿走。
扶烺在后面跟着,不过十步,瞿染姒又失去意识晕倒在扶烺怀里。
快步将人抱回屋子里,冯昀澈跟在扶烺身后,声音晦涩低声道,“正君怕是不太好了……”
“本王知道。”扶烺痛苦地闭了闭眼,“这都是本王的报应……”
冯昀澈侍立在一侧,低着头没有答话。
“明知道他身子不好,本王却非要逼他喝那种药。”为了后继有人,为了一己私心做下孽事,如今却连心爱之人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臣……也是罪大恶极。”冯昀澈那时想过阻止,后来还是偏向了自己的私心?
这种害人的东西,不该留存于世,当初若是听师傅的叮嘱,现在也不会如此了。
一连几天,瞿染姒都未苏醒,有事昏昏沉沉呢喃几句,而后又没了意识,脸上一片青灰,瘦的仿佛是皮包骨头。
身体瘦到极致了,腹部的形状展现出来,下腹有个小小的凸起,扶烺红着眼眶摸上去。
他大概就是他这辈子跟自己的孩子最亲近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