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思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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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才踏入房内,姜洵便察觉到了这里头,藏了人。
且那呼吸声轻轻浅浅,很明显,是女子。
想起方才在席间,那把搀了药的阴阳壶,以及故意往自己身上泼酒、迫自己离席更衣的种种,他微微眯了下眼。
好极,才回奉京,便有人盯上了自己,他倒要瞧瞧那幕后之人,究竟打的,是何等主意。
姜洵不动声色地走到屏风后,再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被酒水泼湿的袍衫。
外袍、中衣,一件件解下,他正待探手去木架之上,取那予客置换的新袍衫换上,却突觉门外,有人踮着脚尖靠近。
接着,门被人从外间径直推开。
进来的,是一名漾着笑容、面容光静,穿着紫袄的丫鬟。
那丫鬟胆子委实不小,见了男人光裸的上身,不但没有躲避之意,反而捂嘴笑了起来:“公子可还好?”
姜洵漠着脸,问道:“若我没有记错,这处是男宾更衣室,这位姑娘,来此作甚?”
对方并不回他的话,笑得越发轻佻:“听说公子饮多了酒水,身子不适,奴婢特来伺候公子…”
听了这样的话,姜洵眸子一闪,就势扶了下身侧的木桌,看起来,就像是脚下不稳,跌坐到了那鼓凳之上。
他单手支着额侧,晃了下头,似是在勉力克服晕眩感,而话中,却佯作不懂:“不过是袍衫之上沾了些酒水罢了,本公子为何会身子不适?”
见他这般模样,那丫鬟的声音越发甜得发腻:“公子莫要苦捱了,若是头晕得紧,不若,让奴婢帮公子舒缓舒缓?”
说着话,那丫鬟走向姜洵,并伸手解着自己的领扣。
就在那丫鬟越靠越近,且外间罩着的袄儿,眼见便要滑下肩头之际,姜洵眸光一凝,两指合起,夹了颗桌上备着的干果子,迅速弹到了那丫鬟膝头之处——
只闻‘扑通’声响,那丫鬟低呼一声,膝弯骤曲,软倒在了地上。
姜洵离了鼓凳,蹲下身,双眼冷如寒冰:“何人派你来的?”
那丫鬟摔了记实的,听了逼问,虽瑟缩着,却仍嘴硬道:“无、无人派奴婢来,是奴婢方才在这府中遇了公子,对公子一见倾心,方才见公子似是醉了酒,这才斗胆跟了过——”
声音戛然而止,是姜洵蓦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丫鬟顿时张着手脚扑腾乱舞起来,两眼不停翻白,自嗓子间挤出些‘赫-赫’的怪异声响。
姜洵木着脸,正支起耳朵,留意着身后那摒息潜伏之人的动静,却又听到门外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他心下一转,用了巧劲,直接将手里人给掐昏了过去,接着,拖着那丫鬟扔到了屏风之后。
将将做完这些,门便再度被人无理破开了。
这回闯进来的,除了丁府的府卫外,还有几名身着甲衣、头顶兜鍪的宫卫。
很明显,那几人是魏言安带来的。
见了姜洵,几人皆是神色一凛,急忙揖手:“卑职不知公子在此,扰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姜洵淡声问道:“出了何事,竟如此大阵仗?”
宫卫之一眼神转了转,才回道:“是、是有贼人混入宾客中,伤了殿下,卑职几个奉命搜人。”
闻言,姜洵心念微动,眸中闪过细碎精芒:“我吃多了几杯酒,来此更衣,顺带歇息,并未见何贼人。”他在木架上勾了件中衣,边披衣,边不咸不淡地问道:“可需…在这房里也搜上一搜?”
侍卫们哪里敢搜这间房,再度告了罪,便带上门,出去了。
披上外袍后,姜洵才转步,向那榻旁走去。
幔帐一掀,果然是那曲府的小庶女。
小姑娘缩成了一团,两只雪眸中满是惧怕之色,那细弱的双肩微微耸颤,整个人,便有如那受惊发憷的幼鹿一般。
“胆子不小,敢伤太子。”姜洵居高临下地,盯着曲锦萱手里那支染了血迹的细簪,无甚情绪地问:“怎么,他轻薄你了?”
小姑娘没有答话,只是愣愣怔怔地盯着他,似乎,是被吓傻了。
见她这幅模样,姜洵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原本,还以为藏在这处的,是那不知死活的丫鬟的同谋,却没料想,是被魏言安给逼到行凶的女‘刺客’。
姜洵饶有兴趣地想,倒很有几分胆识。
看在她刺了魏言安一记的份上,这个忙,倒也不算帮亏了。
他理了理领缘,走向屏风处:“出去罢,我便当作未曾见过你。”
魏言安既受了伤,现下外边肯定热闹得很,方才搜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不然,如何解释他身上的伤?
走到屏风前,姜洵正要蹲下身,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我、我可以再看一眼公子的背么?”
姜洵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他驻下步子,猛地转身:“你方才,说什么?”
曲锦萱被那双黑泠泠的眸子,给吓得后背僵了一下,下意识便否认道:“没、没说什么…”
她心里惦记着桑晴,也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却还是忍不住看了晕倒在地的元喜一眼,就这一眼,便姜洵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盯着曲锦萱:“这人,你认识?”
曲锦萱攥着手:“是、是我府里的丫鬟…”
“你府里的丫鬟?说清楚一些。”
“是我二姐姐身边的丫鬟…”
混着上世的记忆,曲锦萱有了一些零星的猜想,但因为当时没有过问,所以也不是太能确定。
她想了想,开口问道:“这里,需要我帮忙吗?”
一个险些自身难保的人,问自己需不需要帮忙,姜洵没忍住,嗤笑了一记。
这一笑,直让曲锦萱腮畔滚烫,如同染了浓重的胭脂一般,像极了方才躲在幔帐后,见到男子在自己眼前脱衣的模样。
想起这个,她不由再度怔忡起来,眼帘中,似乎还存留着那片精壮的背脊。
那背脊中的某处,与她刻在心里的印记,一模一样。
见小姑娘又是眼神涣散,流露出几分娇憨呆傻之气,姜洵不由失笑。
他扬了扬眼尾,好心建议道:“最好快些让曲大人给你找个夫家,嫁了人,有夫家护着,魏言安好歹会收敛些,否则你一日不嫁,他便多惦记你一日。”
听到魏言安的名字,曲锦萱回过神来,心里又是厌恶又是惊骇。
她低低道了句谢,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那间房。
在那女更衣室周边的杂草丛中,曲锦萱寻到了桑晴。
幸好,桑晴只是在昏迷,并没有再受其它伤。
上世初遇时,因为桑晴呼了几声救,差点引了人来,又死死抱住魏言安替她争取逃脱的机会,魏言安竟一怒之下,直接抽了刀砍杀了桑晴灭口。
她虽因桑晴护主而逃过一劫,可刀入腹中的那记沉闷声响、以及桑晴的痛哼声,她到今日都记得清清楚楚,且打那之后,她连着发了一个多月的噩梦,直把姨娘急得五内俱焚。
这世,打她重生至今,也有一个月多了,这段时间,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总感觉自己时而在梦境中、时而在现实里,时而,又忍不住惧怕这无稽的重生之事,直到,她经历了今天这一场…
曲锦萱蹲下身子,双臂抱膝,两眼定定地盯着泛碧的草叶。
半晌后,她的目光,逐渐清澄明熹。
惧怕什么呢,就当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让她好身边的人、过好这一辈子。
还有,要兑现许诺,报答恩公。
就在曲锦萱暗下决心之际,另一处的姜洵已弄醒了元喜,并从元喜嘴里撬出了全部备细。
坏他的名声,让曲府退婚有据,或是捉他的把柄,让他主动退婚。
他那位好未婚妻,倒是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心呢。
敲门声响,是见得信矢,匆忙赶来的丁绍策。
听了姜洵说的所有事,丁绍策忍俊不禁,幸灾乐祸地大笑道:“你可知你那位好未婚妻,这厢谋算于你,那厢,却对魏言安殷勤得很。估计是在赶来捉奸的路上,‘偶遇’受了伤的魏言安,当时便高声唤了许多人过去,把这事儿给闹了个大发,这还不止,她又巴巴地帮魏言安处理伤口,这才耽误了‘捉奸’的好事…“
丁绍策支着下巴,总结道:“看来你这魅力比之魏言安,还是差了好大一截的。”
这话,姜洵自然不予理会。
丁绍策用下巴指了指被绑塞在床脚,再度陷入昏迷的元喜:“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姜洵目光冷沉下来:“既是来自荐枕席的,自然不能让人败兴而归,丢给你府里娶妻困难的粗使小厮、府卫之流消遣消遣,不也是行了一回好事?”
丁绍策眸子微挑。
自然有,若让他来找,便是找上一打,也是有的。
就是那曲二姑娘,可真真是打错算盘了,本来安生待着,等着人去退亲便是,这下自作聪明,踢到一块痛脚的铁板。
倒也活该,需知这位,可并不是什么好人呢。
姜洵起身,准备将余下的信矢放回换下的袍衫中,经过幔帐旁时,余光却瞟到一抹光亮。
他近前,俯身拾起,见是一支带血的银簪,簪头是金雀花的图样,嵌着颗小海珠,珠子的成色中等,圆润有余,光泽欠缺。
姜洵压着眉梢,眸底蒙了层暗翳。
这簪子上沾着的,是魏言安的血,令他厌恶。
本想反手丢弃,可姜洵转念一想,这物若被他人拾得,且欲诬陷使坏的话,那小庶女,可就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正心下自思间,听着丁绍策好整以暇的声音飘来:“让我猜猜,依你的性子,是否晚些,便会入宫面圣,让克择官择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完婚?”
姜洵将那簪上的血擦拭干净,与信矢一道放置好,方掀了掀冰玉似的眸,答道:“我方回奉京就得她这般惦记,这样贴心的女子,自然要娶回府里,好生供着才是。”
果然。
丁绍策摇头谓叹:“那便走罢,给我的人挪地方,一会儿,你那位好未婚妻,可是要带人来捉奸的。”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