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
红豆见到白南生, 高兴坏了,含着泣音直喊二叔……
白南生把那狗男人的手腕给扭脱了臼,一时间收不了场,就让其他的乘客去喊了乘警过来处理这事儿。
那狗男人自然是百般抵赖, 但最终, 还是被乘警给拽下了车。
白南生带着红豆去了餐车, 花两块钱买了一碗汤面, 叔侄俩这才有了座位。
红豆惊叹, “一碗汤面要两块钱!咱家大院食堂里只要一角五一碗!”
白南生皱眉,“那你回去站着啊?”
红豆吐了吐舌头, 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 她又忍不住, 问白南生,“二叔,你在哪个站上车的呀?你一早就看到我了吗?那你是不是看到那个老太婆抢我的座位、欺负我了?还是说,有看到那个小孩子抢我的卤蛋和鸡爪了?”
“二叔,你这是上哪儿去出差吗?”
“二叔二叔,你一点也没变!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二叔, 你离家这么久了,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二叔这次可真巧呀,正好我一出门,遇上事儿了, 就见到你了!我运气真好呀!”
红豆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嚷着。
白南生盯着侄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可不就是这么巧嘛!”
啊这,
红豆歪着脑袋咬住下唇。
她聪明着哪, 听出了二叔语气里的揶揄, 然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二叔,该不会是我妈让你来的吧?”
白南生,“那你说呢?”
红豆明白了。
她既羞愧,心里也有些酸酸涩涩的。
自从决定了独自出远门走一走、看一看……
她就特别特别兴奋。
没想到刚出家门,人还在火车上呢,就遇上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儿,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
幸好家里长辈们提前预见了这一点,居然还把远在千里之外的二叔喊了回来。
这么一想,红豆心里有些不安,讪讪地说道:“二叔,谢谢你呀……幸好有你在。”
白南生笑了笑,“你这小妮子还挺厉害的!不过呢,还是缺乏社会经验。没事儿,以后多出门走动走动就习惯了,但还是有人陪着,能放心点。”
因见红豆有些难为情,他又安慰小姑娘,“现在这世道,单身姑娘出门确实是难的……就像你四姑,以前她是因为生了孩子,所以两三年没怎么走动。但以后她每年都要往返京都和大西北之间,但她也肯定不会一个人独来独往,要么就是跟着你姑父一起,要么就是跟着她同事一块儿走……”
红豆又问白南生,“二叔,你什么时候到家的呀?你见爷爷奶奶我爸妈了没?”
白南生,“前天晚上啊!”
红豆明白了,“所以!你们都瞒着我……”
白南生,“那你说说今天你遇到的这些事儿的时候吧,是想有个帮手呢?还是觉得你一个人也挺好?”
红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二叔,谢谢你!”
白南生笑了。
他本来想告诉红豆,在火车站的时候,他是见过范衡那小子的。
凭心而评,白南生并不希望红豆和范衡在一起。
——因为他能从那小子的眼神里看出来,范衡是个亡命之徒!
这种人的爆发力很强,容易走极端。
白南生自己也是这种人,所以他很清楚,他和范衡都是极度渴望家庭的温暖的,但绝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生活、愿意按部就班过居家日子的男人。
红豆年纪小,平时接触到的成年男子都是家庭成员,但家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对家庭非常负责任的。范衡对红豆说来,有种特别的、她从未接触过的神秘气质。而范衡对家庭的渴望,又是红豆喜欢、并且愿意付出的。
所以白南生更希望红豆能找个对家庭负责任的男孩子当对象。
如果红豆的对象是范衡的话,她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有可能在家庭、或者婚姻中得不到任何回报!
不过,白南生并没有跟红豆说这些。
他自己的婚姻就很失败,所以没有资格说别人。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红豆和白南生约法三章:
第一,叔侄俩在搭乘火车、汽车等公共交通工具时,非必要不说话、不联系,哪怕是呆在同一辆车上,但是住招待所休息的时候两人可以说道。
第二,叔侄俩的钱,各花各的,二叔不能管她怎么花钱!
第三,先去哪个城市、去哪儿逛、去干什么,得由她说了算。
白南生当然没有意见。
但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天……
红豆就反悔了。
主要是,找车太太太太难了!
再一个就是,她觉得二叔好厉害呀,说了在路上的时候不能联系、他就真的能做到完全不跟她联系,而且还会隐藏踪迹。有好几次她都以为二叔丢了,哭哭啼啼到处找二叔,最后还是二叔看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问她怎么了……
红豆十分羞愧。
然后她就让二叔来安排行程了。
再然后,红豆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麻雀。
——坐车赶路的时候,她就絮絮叨叨地把这么多年以来,二叔不在家里时、家里发生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细细说给二叔听。
——到了城市以后,她和二叔去逛街,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全由二叔出钱。
——白天吃得饱饱的,夜里在招待所里睡得喷香。有时候二叔敲门喊她起来赶车都喊不动她……
对于白南生来说,和红豆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也很愉快。
红豆聪敏,和他拉家常的时候会,不但会说起家里的每一个人,更会下意识的多说一些关于他的事儿。
所以他就知道了……原来家里人真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因为他长期缺席,就对他的感情变淡了。
原来父亲白正乾有一个铁盒,每次发了工资,白正乾就会往里头放一张钞纸,每年过年、中秋这两个节日,以及白南生的生日,白正乾还会再放一张钞纸进去。
红豆也是听奶奶唐丽人说起,才知道这件事——之前家里帮白南生买了一幢破破烂烂的屋子,后来改造成小卖部,现在慢慢的变好了。爷爷奶奶就商量着说,一碗水要端平,老二有房子了、老大也得有。可爷爷奶奶的钱也不够,后来奶奶看上了一个院子,也是想买,手里钱不够,就找爷爷钱。
爷爷说我没钱。
奶奶说你不是给老二攒了一铁盒的钱?
爷爷说,那你不也说了,那钱是我给老二的吗?
奶奶说,以后再还你呗!
总之,后来爷爷奶奶还是给大房也买下了一幢带院子的别墅。但他俩到底有没有动用过那个盒子里的钱,红豆也不知道。
白南生还从红豆那儿听说,家里给他买的那幢带院子的房子,已经被租给了小卖部,但顶楼三楼的房子还是自家在住。唐丽人每隔两天就会过去打扫一下屋子,她还总是放些炒香的山核桃在那儿,说那是南生爱吃的。
白南生扔在那儿的旧衣裳,她也保持着一个月洗上一次,随时准备着南生一回来就能穿上……
可二叔总不回来,唐丽人只好每次打扫完房间就坐在三楼天台那儿,把她上一回带去的山核桃吃完了。
听到这儿,白南生红了眼眶。
——那天他于仓促之间回去了,确实看到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衣柜里摆放着被洗旧了的、透出肥皂清香的他的衣裳;桌上的盘子里放着炒香的核桃,又新鲜又脆。
原来父母一直都思念着他。
哪怕他已经离开很久,哪怕他已经三十多岁……不再是个孩子了。
兄长、妹妹们也时刻惦记着他。尤其是两个出了嫁的妹妹,无论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往家里捎,从不会忘了他。
难怪他隔三岔五的总能收到家里寄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路上,红豆叽叽呱呱的把家里的事说给白南生听……
大约过了四五天,叔侄俩终于抵达了南陵岛。
桃桃的大学同学孙喜美雇了个骑三轮车的人在火车站举牌子,接到了红豆和南生,然后踩着三轮车把他俩送到了孙喜美家。
孙喜美已经结婚生子,她本来想安排红豆和白南生住在她家……但她家里也是两房一厅的房子,她和丈夫孩子住一间屋,公婆住一间屋。
于是白南生和红豆婉拒了,只是在她家里吃了顿饭,然后就去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住下。
孙喜美派她十三岁的侄子带着白南生和红豆在附近逛了两天。
他二人熟悉了以后,就开始自己在附近游玩。
南陵岛是个极美的地方。
但也仅限于,只是个海岛而已。
在这之前,红豆没见过大海,现在亲眼看到这样波澜壮阔的美景,不由得叹为观止。
红豆和白南生还跟着渔家汉子们坐着小船在近海打鱼;跟着渔婆子们修补鱼网;跟着小渔村的孩子们去赶海;和村里的媳妇们在灯塔下一块儿遥望远处的渔船……还见识到好多奇奇怪怪的海鱼、海螺、贝壳什么的……
红豆在南陵岛住了整整一个月。
她想家了。
于是白南生买了不少礼物,送给孙喜美,感谢她的照顾。
然后叔侄俩又狂买了好多海货,先去火车站办了托运,这才向孙喜美告别,两人轻装上阵,继续去了桃桃指点的那几个城市去逛了逛,打完卡寄完明信片,就一块儿回了家。
一路上,红豆和二叔已经很熟了,不再避讳二叔,一直在念念不忘——
“二叔你说,范衡这会儿到哪了?”
“范衡去的是大西北……大西北的风光,肯定也不比海边差,一定是个天高云低的地方!好想去看看呀!”
“二叔,你觉得是大海美,还是沙滩美呀?”
“二叔,要是我们能一大家子一块儿出门旅游就好了!也叫上范衡!”
“我在外头耽误了那么长时间,范衡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吧?”
白南生不予置评。
他和范衡是同类人,所以他笃定——范衡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搞不好,他根本没去大西北!
叔侄俩花了两天的时间,倒了三次火车回了家。
看到红豆平安回来,白家人都高兴坏了!
而红豆出门一个多月,也非常想念家里人……再加上出门散了心,又和二叔说了一路的家里人、家里事,她心里的郁结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看到长辈家人,红豆高兴得笑眯了眼。
而家里人看到红豆又重新变回活泼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舒了口气,觉得桃桃的办法真有用!
不过,白南生的假期已经不剩几天,宋秩下个月又要出国,在未来的两年里,一大家子不太可能团聚了。
于是桃桃给梨梨打了电话,在等待梨梨带着孩子从京城赶回来的时候这几天时间里,一家人胡吃海喝,甚至还在桃桃的提议下,在附近的荒山里找了个临溪的小山坡上搞了一顿野炊……
过了几天,梨梨带着孩子们赶到,在外地出差的霍华恩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大家子吃了饭团圆饭,又去照相馆拍了全家福,以及家里的每一位成员都拍了单人照,又或是兄弟姐妹、按辈份排行、按每一房人来拍摄……
最后每一房人都收获了满满一本相册!
霍华恩是个大忙人,第二天就离开了。
隔了一天,白南生也在唐丽人的泪水里启程,回陪队了。
红豆实在忍不住,跑去问桃桃,“四姑,范衡有消息了么?”
“有啊!”
桃桃把范衡寄回来的明信片拿给红豆看。
红豆一张一张的看,笑道:“四姑,你说他寄回来的明信片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哎,这邮票也好看,是他特意在邮局买的那种集邮的邮票吧?这人真逗!这种邮票呀,盖上邮戳以后就不适合收藏了……”
“哇,这是天渠城的邮戳,这个是……兰群的邮戳,嗯?怎么邮戳上的日期只隔了一天?我的天,他这是在赶路吗?为啥不好好停下来欣赏一下风景呀……哎我去南陵岛的时候可懒了,天天睡到早上十点才醒!”
“怎么还有蓝方城的邮戳啊?我记得……四姑,你好像没让他去蓝方城?那他去那儿干啥?”
后来在一周之内,范衡又寄回来一张明信片。
桃桃拿给红豆。
红豆一看,是从贵城寄回来的?
“他去贵城干什么呀?”少女百思不得其解,“他早就已经打完卡了,为啥不直接回来?而且回来也不用经过贵城吧?”
三天后,一大家子吃完晚饭,坐在客厅那儿看七点整的新闻联播。
“……广大人民群众在……的领导下,高举旗帜,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坚持对内改革、对外开放……”
“各位观众,晚上好!据本台记者报导,今天……同志在xx、xx等同志的陪同下,考察了深城……决定建设深城经济特区……”
杏杏盯着自家黑白电视机的屏幕,陷入怔忡,喃喃说道:“新时代终于来了!”
桃桃,“你说啥呢!快给我递把炒瓜子儿过来……”
杏杏依旧盯着电视机,似乎没有听到桃桃的话,面上的表情似喜又似悲。
红豆见小姑没反应,赶紧把装炒瓜子的小盒子拿了过来,递给四姑。
桃桃赞道:“还是我们家红豆乖!”说着,她抓了把炒瓜子,塞在红豆手里。
红豆笑眯眯的和四姑一起磕瓜子。
突然——
“叩叩叩!”
有人敲门,“白书记?唐主任在家吗?”
黄豆跑过去开了门,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报纸和信刊,“爷爷奶奶,是隔壁屋的赵奶奶,说她散步回来,顺便去传送室拿了她家的报纸,也帮着把我们家的报纸和信件拿过来了。”
白正乾,“应该有我的半月谈!快拿来我看看。”
白冬生也说道:“经济周刊有吗?也该到了……有是吧,拿给我。”
绿豆、土豆直嚷嚷,“故事会!故事会有吗?”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分起了报纸、杂志和信件。
桃桃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件,信封上的字迹,一看就是范衡的,但邮戳……居然是一周前从深城寄来的?
桃桃陷入沉思。
——动荡不安的时代已进入尾声,上级开始搞改革开放,口号是“让一部人先富裕起来,带动其他人致富”。深城本是小渔村,因靠近港城,将做为改革开放的实验城市,走在改革开放的最前端。
但是,范衡去深城干什么?
桃桃拆开了信封。
里头是一封厚厚的信、与一张他的照片。
信,是写给红豆的。
桃桃粗略扫过,将之递给了红豆。
红豆本来没注意到这封信,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新到的故事会。
见桃桃递过来一迭信纸,红豆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把故事会递给了弟弟们,接过桃桃递来的信纸,认真细读了起来。
红豆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原来——
范衡在离开松市之前,就没再想过要回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红豆分手。
这个决定,是在桃桃邀请他到白家吃饭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想好了。
如果白家人不是那么相亲相爱,或许他还能心安理得的和红豆在一起。可是,看到了白家人的相处,他自问……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像白家人那样,将所有的爱,全都奉献给家人、给爱人。
他想去流浪、想要四海为家,这不是他在耍酷,而是他……真这么想的。
如果红豆想和他在一起,难道也要跟着他流浪一辈子?
可红豆被她的家里人照顾得很好,她又是白家这一代里唯一的女孩儿,所有人都爱她。
她是象牙塔里的公主,她不应该跟着他餐风露宿,四处流浪!
范衡又认真考虑——那他能为了红豆,留下来当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此为了一日三餐、为了挣钱买幢带院子的房子,困身于柴米油盐的琐事之中吗?
不能。
那……
范衡痛苦万分。
离开少管所以后,他无意间邂逅美丽善良又可爱的红豆,是她先喜欢上他的……并且大大方方的向他表白。
范衡完全不敢相信,大官家的小姐喜欢会喜欢他这个坐过牢的穷小子?
但事实就是——红豆为了要和他在一起,为了让她家里人认可他,一直在坚持。同时她也一直在鼓励他,甚至亲自教他学习,想让他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
这么善良、积极向上的姑娘,他能不爱吗?
他爱极了红豆。
可他为红豆做过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个穷小子而已。
范衡已经心生退意。
但他不知要怎么才能告诉红豆。
在这段纯洁又美好的恋情里,红豆是个披荆斩棘的勇士,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虫、胆小鬼!
他配不上红豆,甚至……
他觉得他的存在,他和红豆的恋情,都会令红豆不再完美!
所以当红豆的四姑提出,让他和红豆各自出门游历的时候,范衡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先趁一个人出门的机会,好好冷静一下。
一切随心。
他先按照桃桃的要求去了京都,参观完一应景点之后,他去傅教授那里拿了书,匆匆赶往大西北,并且将教材和报名表亲自交到了蒋宏志的手里。
接下来,他又按桃桃的指点,在大西北的几个城市里转了几圈,完成打卡任务。
在这段风尘仆仆、脚程紧凑的日子里,范衡发现自己过得无比充实,又非常精彩。哪怕常常要忍饥捱饿,哪怕也会遇上居心叵测的人,需要他与对方斗智斗勇……
他甚至还常常想起红豆,想像她住在一幢漂亮的房子里,院里盛开着鲜艳好看的花;她把家庭照顾得好好的,把衣裳洗得干干净净,还会为他烹饪出美味可口的饭菜……
相较之下,范衡还是更喜欢现在……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精彩。
在完成了桃桃指定的打卡任务以后,范衡没了目的地。
他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看电视的时候,发现电视里铺天盖地的在宣传“改革开放”、“引进外资”、“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经济特区”……
鬼使神差的,他就往深城而去。
这时候的深城还是个小渔村,甚至连火车都不通。
范衡在广城下了火车,然后去搭长途班车,在经历了卖猪仔、路匪打|劫、车辆抛锚等一系列的事故后,终于抵达深城。
让他感到失望的是,深城比松市还破烂、还穷!
不过,倒也挤满了从四方八方涌来的外乡人——他们都跟范衡一样,从报纸上、新闻里、广播电台里听说深城成为经济特区,都想来这儿看看情况,看能不能找到点儿机会。
范衡也跟这些人扎了堆,吃住都在一起。
很显然,这些人和范衡一样,看到破破烂烂还穷得不行的深城,非常失望。
也有心思活泛的人就开始打听了。
有人说,与深城仅一江之隔的港城,富贵繁华。而且港城富豪不问出处,又遍地是黄金、处处都是机会。
不少人心动了。
再一打听——
现在还没有正儿八经的通关手续,根本不可能正大光明的过去。
想过去?
那就只能趁天黑无人觉察,跳进海里、游到对岸去!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带上干粮、翻山越岭的从边境线爬过去。不过,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全是原始森林,谁也不知道山上到底有没有吃人的野兽,而且也无法辨别方向。
范衡在这儿呆了几天。
他眼睁睁地看着有些人跳海、想游过去……大部分被边防武警给抓了,少部分下落不明。也有人带上干粮往另外一个方向翻山越岭的走了,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顺利过去了呢?还是死在野兽嘴里了。而更多的人,是怀抱着对深城的失望,黯然回乡。
范衡心思活,知道自己暂居地点的外乡人多,他就做起了小本生意。
刚开始是买面粉回来做包子馒头,也试过回广城、找内衣裤生产厂家买了一麻袋的次品回来,转手卖给这些外乡人……生意居然还挺不错的。
再后来,有人主动找上了他,说是有人从港城那边带了些小家电、日用品过来,见他伶牙俐齿的,想让他帮着脱手。
范衡离开松市的时候,手里的二百多块钱,走了这一个多月,当然他也倒过一些土特产什么的,手里的钱一直维持在一百三四十块钱左右。
到了这破烂不堪的深市以后,虽然别人都嫌弃这个破渔村,但范衡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将手里的钱、又变成了二百块。
在这过程中,他结识了某个对“渡港”了若指掌的人……
范衡思考良久,决定去港城碰碰运气。
可红豆还在等着他回去!
于是范衡花了三天三夜的时候来压制自己,警告自己多赚点儿钱就回去……回去买一幢带院子的房子给红豆,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在院子里种花,让她买什么买什么……
可这么一想,范衡就更渴望能去富贵繁华的港城看一看了!
他犹豫许久,给红豆写了一封长信,将他这一路的见闻写了下来。
在信件的末尾,他白纸黑字的写道:
“……我决定去对面看一看,完成逐梦的最后一步。亲爱的红豆,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如运气好,此时我正想着你。如运气不好,那就请你忘了我。”
“红豆,秀秀不识字,也没有太多的谋生技能,我又离开了,她的生活会很艰难。很抱歉我要麻烦你再照顾她一次。我已经有寄出三百块钱给你,归还你和四姑的二百块钱之外,剩下的一百块钱,请你转交给她。同时再替我带句话给她——就当你哥哥已经死了吧!也只有这样,若他年重逢,才有新生的喜悦。”
“……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感到非常抱歉。归根到底,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贫穷、我的自尊心,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不甘于现实的平淡。我亲爱的红豆,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永无忧思。”
落款: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未来的范衡。
红豆用颤抖的双手捧着这么信,一连看了四五遍……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家里的其他人已经从桃桃那儿得知了这封信件大概的内容,不由得非常心疼的看着红豆。
谈凤蕙叹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小范这孩子……很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知道他和红豆不适合,不愿意拖累红豆……”
白冬生轻声说道:“你少说几句吧,孩子心里难受着呢!”
唐丽人小小声说道:“小范不是这儿的人,好像就他和他妹妹住在这儿,现在他走了,想必他妹妹无人照顾。应该是跟红豆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咱们要是能帮,就帮一帮她吧!”
桃桃说道:“明天我去找秀秀吧,你们都要上班儿,我是闲人!”
杏杏,“我和四姐一块儿去!”
唐丽人就催着大家赶紧休息去了。
谈凤蕙放心不下红豆,整夜陪伴着女儿。
而红豆拿着那封信,一直怔怔地看到了凌晨时分,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他不要我了!呜呜范衡他不要我了……”
谈凤蕙心疼极了,她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就像当年红豆被白珍珠摔成了严重脑震荡、从医院里住院回家时的那样。那时候的红豆,失去了部分记忆,但又总在睡梦中梦到白珍珠摔她的那幅场面,所以到了夜里她就做噩梦!
谈凤蕙就整晚整晚的抱着她,轻声哄她。
眼下也是这样。
“红豆,妈妈的好孩子……”谈凤蕙轻声呼吸着女儿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女儿的后背。
妈妈的怀抱太温暖,妈妈的声音太温柔。红豆在妈妈怀里哭累了,沉沉睡去。
第二天,桃桃把孩子们交给宋秩看管,她和杏杏准备动身去找范衡的妹妹秀秀。
红豆坚持要去。
看着满面泪痕、形容憔悴的红豆,桃桃本想劝她好好在家休息。但红豆就是要去,还说要是桃桃和杏杏不让她去,那她就自己去。
谈凤蕙也劝,“桃桃,你就带着红豆去吧!”
桃桃不再坚持,和红豆、杏杏一起,找到了范家。
范氏兄妹租住在市国土局家属大院里的一间柴棚里。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黑漆漆的。屋里放着两张单人床……准确说来,是一张单人床和一副地铺。另外就是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墙角还摆着个五六层高的货架,被秀秀拿来当衣柜和摆放锅碗瓢盆的地方。
这屋里唯一的电器就是电灯,门口放着煤炉子。
秀秀今年十六岁,与红豆一样大,靠在黑市摆地摊卖小吃为生。
桃桃她们赶到的时候,秀秀正坐在家门口和面——她想做煎饺,一份一角钱,能有5个韭菜鸡蛋的煎饺,每卖一份她能挣上三分钱。一晚上她能卖上20份左右,能挣到五角钱。
见红豆来了,秀秀很高兴,“红豆你来了?正好我在包饺子,我先煮点儿给你吃,好不好?”
红豆摇头。
她看着秀秀,想说些什么……
好像又……
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秀秀看到满面泪痕的红豆,又看看陪在红豆身边的桃桃和杏杏,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连忙问道:“红豆,是、是我哥出了什么事吗?”
红豆呜咽了几声,将范衡的信、和照片递给了秀秀。
秀秀接过,拿着信纸翻来覆去的看,着急地说道:“……这信上写了什么?我、我不识字呀!红豆,是不是我哥出了什么意外?”
红豆哭得不成样子。
秀秀就更害怕了……
桃桃说道:“秀秀你别着急,是这样的……你哥他,去了港城。”
秀秀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什么?他、他去了港城?”
就算她是个乡下姑娘还大字不识一个,那她也知道,内地人民是不可能去得了港城的。
所以——
她哥是偷偷去的?
秀秀面色泛白——她见识不多,想法还停留在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要是她哥偷偷跑去港城了,恐怕她也会连坐。怎么办?她哥现在平安吗?会有公安来抓她吗?哥哥怎么会去港城呢?要是那地儿那么好去,岂不是人人抢破了头?!
天,她要怎么办!
秀秀六神无主。
桃桃赶紧安抚秀秀,“别怕,我们不会跟别人说你哥哥的事。还有你哥哥托我们带三百块钱给你……”
是,范衡在信里说,他寄三百块钱回来,二百块还给白家人,他挣下的那一百块钱留给秀秀。但桃桃觉得秀秀很可怜,而且秀秀也是个自食其力的姑娘。
那就三百块钱都给她。
秀秀的眼泪也哗哗地淌,一个劲儿的向桃桃和杏杏鞠躬,“谢谢!”
然后她又看向了红豆,两人眼泪汪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秀秀对红豆说道:“对不起呀红豆,我、我哥哥他……他一定是想去那边挣大钱,回来再风风光光的娶你的……红豆,对不起!”说到后来,秀秀呜呜地哭了。
红豆摇头,“他是浪子,而我是……”
她强忍住悲戚,轻声说道:“……我是红豆。”
红豆最相思。
红豆在很短的时间经历了:烦忧(家人不认可)——欢喜(出门散心)——绝望(失恋),整个人都变得蔫蔫的,成天闷闷不乐。
一个花季少女,终日形如槁木,家里人都愁坏了。
桃桃就想了个办法,提出让红豆暂时跟在自己身边。先跟着她去京都,她工作,就让红豆帮着带飞飞和墨墨。而且到了京都,红豆还能去梨梨家串门子,不至于太孤单。
等到明年,红豆参加完高考,去了新学校报到,开展一段新的学校生活、又认识了新的朋友,想必也就能慢慢忘记范衡了。
家里人都觉得这提议不错,红豆也愿意……
于是桃桃和宋秩也结束了在松市的一个多月的休假时光,准备收拾行李回京。
她忍不住和宋秩吐槽,“哎你说,范衡以后会不会在港城混得很好,然后变成了大资本家?到时候又回来找我们红豆?”
宋秩,“那就得看范衡的本事了。”
桃桃撇嘴,“哼,就算他回来找红豆,我们红豆也不能再理他!这种人太过分了!”
宋秩,“他也没错,知道自己和红豆不合适,早点儿分开对彼此都好。”
顿了一顿,宋秩对桃桃说道:“红豆年纪还小,今年才十六,她又是个好姑娘,以后会有很多机会遇到更好的人……倒是眼前的事儿,你多管管吧!”
桃桃奇道:“什么事?”
宋秩叹气,“那还能是什么事?宋穗和杏杏的事啊!”
闻言,桃桃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