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
桃桃歪着脑袋, 想起了一个人。
——她的导师傅晴妍。
傅晴妍结过两次婚,原配丈夫在民国期间就和她离婚了,再婚的丈夫与她情投意合、却又不幸因病去世……
傅教授今年五十三岁,孓然一身, 没有子女。
桃桃怀孕的时候, 傅教授就特别照顾她、对她怀孕的过程非常感兴趣。桃桃曾经问过她, 为什么不收养一个孩子。
傅教授苦笑, “主要是,实在没有精力再为一个孩子付出太多了。”
桃桃就想着, 刘映红有三个女儿,最大的那个听说已经五岁了, 如果懂事、而且品性不坏的, 傅教授愿意收养那个孩子吗?平时傅教授有空的时候,孩子就陪在她身边;如果傅教授要下乡的话, 孩子就回到亲生母亲身边?
但在这之前, 桃桃得先跟傅教授谈一谈。
宋秩也陷入了沉思。
——科研单位里有不少单身汉。他们全身心抽入科学研究, 无暇顾及个人生活与婚姻状况, 因此耽误了。
他们虽然也单身, 但在不多的闲暇时间里,也希望能有一个孩子能承欢膝下。
就是——
怎么说呢,他们也喜欢孩子, 但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照顾孩子。
宋秩想的是, 能不能在科研院里找一些年纪在五六十岁左右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或是丧偶以后并不打算再婚、也没有孩子的人,先问问他们的意见, 愿不愿收养刘映红的孩子们。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看看刘映红的孩子们的品性。
于是宋秩也没有贸然答应。
那一边,张婆婆和张大姐虽然觉得刘映红确实很可怜, 却想着她们和刘映红相处也只有两天的时间,虽然大致了解了她的家庭和婚姻情况,其实还是不太了解刘映红此人的。
她俩也没有一口应下,只是对刘映红说道:“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呢你就说,我们能帮就帮……”
刘映红点头,“多谢!多谢你们了!”
房间里,桃桃和宋秩的孩子已经被哄好了,这会儿躺在床上已经睡熟;张大姐的儿子还在呜呜哭,张婆婆把孩子抱到走廊里去哄了。
文家明大姐和二姐的儿子被放在刘映红床上,还闭着眼睛张大了嘴儿哇哇大哭。
刘映红看向宋秩,“宋秩,我、我能麻烦你一下吗?”
“你说。”
刘映红小小声说道:“麻烦你帮我把这俩孩子抱起来,跟着我走……我得上一趟护士站。”
宋秩点头。
于是宋秩抱起了两个男孩,跟在刘映红身后走出了病房。
这会儿是早上八点半,医生护士集中查房的时间。护士站没人,大约都去病房了。
刘映红示意宋秩将俩孩子放在护士站门口的一张移动病床那儿,然后催他回去,“你赶紧回去,一会儿大夫该查房了。”
宋秩问她,“你不回吗?”
刘映红摇头,“我要借电话打给他俩的妈,让她们自个儿来领回孩子。你赶紧回去照顾桃桃,谢谢你了宋秩。”
宋秩走了。
那俩孩子躺在床上哇哇大哭。
很快,一个护士就过来了,“哎你是16号房2床的刘映红吧?你在这儿干啥呢?这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刘映红说道:“护士同志,我有急事儿,是关于这俩孩子的……”说着,她指着躺在临时移动病床上的俩孩子,“你能不能帮我拨个电话出去?”
护士知道刘映红是个刚生了孩子的产妇。
华国是五千年文明古国,无论人家贫富,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全都会受到家人极致的照顾。能让刘映红这个产妇着急到……才生完孩子三天,就这么来回奔波,一定是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难事儿了。
于是护士点点头,“你把号码报给我,我帮你拨出去。”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护士把话筒递给了刘映红。
刘映红,“喂,请问是化肥厂总机吗?麻烦请接文淑平……什么,她在上班儿、不能接电话?同志,是这样儿的,如果她不能接电话呢,就麻烦您给转达一下好吧?”
“我这里是市人民医院妇产科,文淑平同志弃养了她的孩子,把她孩子扔在妇产科这儿不管不问……限她半小时之内赶到,领走她的孩子。要不然我们可就把她孩子送到孤儿院去了!”
说完,刘映红挂掉了电话。
护士吃惊地看着她。
刘映红的眼睛本来就是红通通的……
她用最简短的语话,向护士解释了几句:婆家嫌她连生三个女儿,住院期间她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还不允许她的亲生女儿吃她的奶水,却让她喂养大姑姐、二姑姐的孩子……只因为大姑姐和二姑姐生的男孩儿!
刘映红又求护士,“护士同志,我刚才只打了一个电话给大姑姐,我还再打一个电话给二姑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等她们过来领走这俩孩子为止。”
护士简直被刚才刘映红的遭遇给气得浑身发抖,“行吧!你电话号码拿来,我给你拨过去。”
刘映红含泪道谢,报上电话号码,也依样打了个电话到二姑姐的单位去,让单位总机代为转话。
在刘映红说电话的时候,护士又去推了一张移动病床过来。等她讲完电话,护士对她说道:“快,快睡上来躺着……你已经生了仨孩子,这次又是刚刚才生完,站久了当心子宫脱垂!”
刘映红含泪谢过。
那俩孩子还在哇哇大哭。
没一会儿,文大姐文二姐匆匆赶到。
一见刘映红,她二人大怒,“刘映红你几个意思?”然后一脸心疼的把各自的孩子抱了起来。
两孩子已经被饿得不行,哭了一顿好不容易才睡着,被母亲抱起来以后,一醒,再次大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刘映红慢慢地从另外一张移动病床上起来了,捂着肚子又慢慢朝着病房走去。
文大姐拦住了她,“刘映红你几个意思?孩子怎么哭成这样儿?是不是你没给他喂奶?”
文二姐也怒道:“你别狡辩!我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被饿坏了。”
“对,我没对他们喂奶。”刘映红一字一句地说道。
文大姐大怒,“你这个毒妇!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舍得饿着他?!你当初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说了你会好好照我和二妹的孩子?哪怕你孩子一口奶不吃,也会留下来给我们的孩子吃?你是不是说了这话?”
文二姐,“就是!你还讹了我们每个月5块钱呢!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你要是不给我们孩子吃奶,你就把钱还给我们!”
群众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听到护士站这边吵闹了起来,立刻就有无数陪床家属涌了过来,把护士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映红刻意用虚弱地声音说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们的孩子吃奶,是因为……我从生完孩子到现在已经三天三夜了,而我一共就只吃了两个冷馒头。我饿、饿得难受……我已经没有奶水了。”
围观的群众“轰”的一声,立刻议论纷纷——
“不是,这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怎么可以饿肚子?就算再穷的人家也不能让喂奶的人饿着啊!”
“太可怜了再怎么样也不该吃冷馒头吧!这样怎么可能有奶水喂孩子啊?”
“等等,我有点不懂,为啥这个产妇不能喂自己的孩子吃奶,却要喂别人的孩子吃奶?”
“一看你就知道,你啊还年轻!这产妇肯定生了个女孩儿!她的婆家又正好是个重男轻女的!”
“还有哦,这俩女的这么凶狠,肯定是她婆家人没跑了!娘家人不可能是这样儿的!”
见刘映红哭了,还准备开口说话——
围观群众立刻说道:“别吵别吵,人家要开口说话了!”
四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映红孱弱的哭泣显得格外清晰,“她大姑、她二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跟你们说清楚,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们的孩子喂奶了。我的奶水要留给我自己的孩子吃。”
“你们也别跟我说,以前我答应了你们什么什么的……首先,我没有答应过你们说我的女儿不能吃我的奶水,我也没说过我的奶水全都留给你俩的孩子吃。我没有答应过、没有答应过!是谁答应你们,你们去找她!”刘映红一字一句地说道。
文大姐和文二姐对视了一眼。
好像……
刘映红确实没有答应过,是董姨一口应下的?
刘映红又说道:“至于你俩每个月给5块钱,给你俩的孩子买奶水……你俩的孩子,一个五个月大,一个七个月大,肚量有多大,你们自己不清楚?如果你们自己不喂养,买奶粉回来冲泡成牛奶给他们喝,一个月5块钱就够?少说也得15块钱往上吧?”
“可你们一直拿着每个月5块钱来压我,好像给了我多大的恩惠似的……我们来请大伙儿评评理!各位乡亲!如果你们家的儿媳、女儿、姐妹们没有奶水的话,必须花钱给孩子买奶粉、或者请别人喂奶……一个月的开销是多少啊?”刘映红问道。
围观的群众们都是婆婆妈妈们,一听这个问题,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一袋奶粉三块五,五个月七个月的孩子一个星期就得吃掉一袋奶粉!而且吃奶粉营养还不如母乳,还必须天天炖蛋羹、米汤、小米汤什么的换着法子做……一个月的开销啊,没有二三十块钱下不来!”
“我侄女儿奶水多,我那表外孙一个人吃不完,就帮人家喂养了一个。人家开价15块钱一个月,外加每个星期半斤肉和一斤鸡蛋……算起来也要二十多块钱一个月呢!”
“五块钱一个月,就买断了人家的奶水?要是人家奶水多,养得起仨孩子呢,人家孩子也不能吃?这也太霸道了吧?”
“关键是,这5块钱一个月……她们是怎么拿得出手的?太不要脸了!”
这时,刘映红又开了口,“不管这5块钱一个月买断我的奶水公平还是不公平,我已经帮你们喂养了两个月的孩子,之前你们答应给我的一个月5块钱,钱呢?”
群众又炸了锅——
“不是吧?才5块钱一个月,你们还不给人家?”
“那你们刚才到底在嚣张什么?”
“你们是资本家吗?只有旧社会的地主才会这样剥削穷人的!”
“难道这姑娘生完孩子三天了才吃到一个馒头呢,太可怜了……”
文大姐、文二姐拼命摇头,又指责刘映红,“你不要乱讲!我们什么短过你的5块钱,每个月都按时给了!”
刘映红,“你们亲自交到我手上的?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人证是谁?”
文氏姐妹默然。
“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一分钱。”刘映红说道。
文大姐眼珠子一转,“我们给钱了!我们把钱给妈了,妈说她帮你存着……你没钱花,你不会去找她啊?”
刘映红向围观的群众解释,“我婆婆嫌弃我连了三个女孩儿,正恨我入骨呢,她是不会给我一分钱的。”
群众们小小声议论——
“看吧!我就说她肯定生的是女儿!”
“还真是这样呢!”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
“问题是,这些重男轻女的还都是女人……”
刘映红对文大姐说道:“你知道我没办法从你妈那儿拿到钱,所以你才故意拿给你妈的,对吧?”
文大姐轻蔑一笑。
刘映红继续说道:“所以这是一样的道理啊——当初跟你们谈5块钱一个月就帮你们奶孩子的人并不是我,谁跟你们谈的,你们去找谁。”
文大姐一呆。
文二姐强行挽尊,“当初是你们说,可以给我们的孩子喂奶。5块钱一个月,也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我们个个月也有把5块钱给了你……现在我们已经断了奶,没有奶水可以喂养孩子,你却……刘映红,你是不是想故意要挟我们,来加价?”
刘映红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给我一个月一百块钱,我也不会帮你奶孩子了。”
文大姐、文二姐齐齐呆住。
“刘映红,你是不是疯了?”
“你发什么神经?”
“仗着我弟弟回来了,你就觉得你有资格作天作地了?”
“对了我妈呢?怎么就只有孩子在,我妈怎么不在?”
她二人气急败坏,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起来。
刘映红说:“你妈一早去我住的病房撒泼,不但抢了我的早饭吃……还把碗里的油水给泼洒在地上,然后她自个儿踩在油汤上,摔了……文家明带她看医生去了吧。”
文大姐、文二姐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文大姐怒骂道:“刘映红你这个扫把星!”
刘映红不甘示弱地骂回去,“我没让她来医院找我!没让她吃我的早饭!没让她撒泼扔碗把油汤泼地下!是她自己来的、是她自己吃掉了我的早饭、扔了我的碗、把油汤泼地下又自己踩倒摔倒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一家子才是扫把星!而且以后你们就会明白……我还没跟文家明离婚的时候,才是你们家最幸福的时候!”刘映红大声说道。
文大姐、文二姐呆了一呆,突然齐齐放声大笑。
“就你这样儿,还敢跟我弟弟谈离婚?离了以后你还能嫁谁?你都已经生了三丫头片子了……谁要你啊!”
“一个农村女的,嫁到了城市里,还想着要离婚?我看你是脑子坏了!”
刘映红冷冷地说道:“文家明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五块钱,全被他妈捏在手里,一分钱不出。而你们姐妹七个,每个月从娘家拿走的菜、鸡蛋、肉、各种小日化的东西……打哪儿来的?”
文氏姐妹呆住。
刘映红,“我懒得跟你们说太多……带着你们的孩子,赶紧给我滚!再敢把你们的孩子往我眼前放的,我马上就找拐子佬来……卖了他们!快滚!”
文氏姐妹居然齐齐打了个冷颤。
刘映红忙了一上午,又累又倦,就拖着步子慢吞吞的走回到自己的病房。
看热闹的人群围着文氏姐妹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逐渐散去。
只剩下文氏姐妹,一人抱着一个被饿得嚎啕大哭的孩子,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文大姐疑惑地说道:“这刘映红……怎么搞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文二姐却有些担心,“她不会真的跟家明离婚吧?”
文大姐冷笑,“她当初嫁家明就为了城里户口,为了高人一等!我才不相信她会真的跟家明提离婚,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文二姐松了口气,却又被孩子闹腾得不行,“姐,孩子们怎么办啊?”
文大姐也生气,“先回去,冲点儿奶粉给孩子吃吧。回头我们好好跟家明说说,让家明好好收拾刘映红!哼,看把她给惯得……”
其实正当刘映红和文氏姐妹在护士站吵架的时候,董姨是知道的、并且就在现场。
她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跟着文家明和文老太去……
去干什么呢?
被文家明看不起、被文老太骂?
所以她就出去溜达了一圈儿,一回来就看到女儿和文氏姐妹在吵架。
说实话,如果周围没那么多人、而且群众舆情不是一边倒的偏向映红的话,她肯定会冲过去,摁着映红的头,向文氏姐妹道歉!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嫁进城里来的女儿,她也跟着来到首都、过上了全村人都羡慕的日子。她不能允许女儿向婆家人耍脾气!
至于女儿嘴里说的要离婚什么,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这会儿见女儿回了病房,董姨也赶紧跟着回到病房。
正好这时——
谈凤蕙带着早饭过来换宋秩的班儿,张大姐的亲妈张大娘拎着早饭过来换亲家母的班儿……大伙儿就趁着刘映红不在,将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告诉谈凤蕙和张大娘。
桃桃和宋秩表态:如果刘映红真离婚了,她仨孩子又跟她的话,或许是可以帮着找找科研院里的人问问看,有没有人想要收养小女孩的。
张大娘张婆婆两亲家的男人们是公检法机关的。她们对各类案件的熟悉程度,比一般人高。于是她们直截了当的说:一般地方上的妇联、居委、街道这些部门都是不鼓励离婚的。如果刘映红想离婚,还想带着仨孩子离……有关部门会担心她无法抚养孩子而拒绝让她和文家明离婚。
总之,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不代表没有希望。大伙儿聊得差不多了,宋秩就想去把地上文老太泼的那一滩油汤给处理好,免得大家滑倒。张婆婆却不同意,说非得让文家人来干这活……
谈凤蕙先让桃桃和宋秩吃她带来的早饭,她则匆匆下楼去,买了一份饭堂早饭。
此时,刘映红回到了病房。
她的三丫已经做完了检查,被护士抱了回来。因她不在,张婆婆就把三丫抱到张大姐那儿,给喂了奶、还给哄睡了,这会儿正乖乖的和小张娃并排睡着。
谈凤蕙则将浸在脸盆热水里的饭盒拿了出来,用毛巾拭干饭盒上的水分,递给了刘映红,“……来,映红啊,快吃早饭!”
刘映红很想推辞。
但她真的……已经饿到头晕眼花了,只好含泪朝谈凤蕙鞠躬,“谢谢白大嫂!”
“快吃吧,我给你买的干拌面,就怕放久了面就坨了……对了,那干拌面挺干的,我给冲你一杯奶粉,你用来下面吃!”谈凤蕙说道。
刘映红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喝牛奶,嫂子不用忙!”
谈凤蕙笑道:“我们桃桃也喝的,多给你冲一杯也不费什么事儿!”说着,她又转头问张大姐,“小张你也来一杯吗?”
张大姐倒是无所谓,桃桃今天请一杯牛奶,明天她还一杯麦乳精就行了。但如果能带动刘映红,跟着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才那好呢!
于是张大姐爽快地说道:“好咧!谢谢白大嫂!”
桃桃,“嫂子给我加勺白砂糖!”
谈凤蕙笑眯眯地说道:“没问题!全都给你们加上!”
刘映红只得连声说道:“那谢谢白大嫂了!”
董姨一进病房就闻到了食物香气。
然后她就看到……
女儿刘映红正坐在床上捧着个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董姨立马就围了过去,“映红你吃啥呢?”
张婆婆冲着董姨吼道:“喂,你!去把你亲家泼在地上的那油汤给收拾了!”
董姨置若罔闻,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女儿手里的饭盒——哇,是满满一饭盒的干拌面!应该混上了芝麻酱和甜面酱,闻着就很香!
“映红,你这面哪来的?”董姨继续问,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刘映红不理她,只顾埋头苦干。直到最后一口面条吃完……她才微喘了两口气,问董姨道:“刚你说什么?”
董姨盯着已经空掉了的、完全不剩一根面条的饭碗,心里有些生气,但面上仍然显示关切的表情,“映红,这面……你买的啊?你哪来的钱?”
刘映红将空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热牛奶,仰长了脖子咕咚咕咚的喝。
热牛奶已经变得半温,谈凤蕙一口气冲了三杯牛奶,还往每个杯子里都放了一勺白砂糖!口感醇厚的牛奶香浓甜蜜,喝在嘴里有种温暖幸福的感觉。
董姨懵了。
——映红最是节俭,怎么突然喝起牛奶来了呢?那奶粉不是留给三丫吃的么?
不、不对……
这奶粉的香气就很浓郁,特别纯正,压根不是映红买回来的无牌奶粉,倒有点像白桃桃的大庆奶粉!那可是名牌奶粉,最贵的一种!
董姨连忙问道:“映红,你这奶粉……”
刘映红一口气把热牛奶也喝完了,把搪瓷杯也放在床头柜上,指挥她妈,“妈,你去把这杯子和碗洗干净,然后把地上那油汤给拖了。”
董姨,“等查房的时候让护士来收拾那些油汤呗!也不是我泼的,凭啥我去拖地啊!”
“那你洗碗去!”刘映红说道。
董姨有些阴阳怪气起来了,“映红啊,不是妈说你,你又不是生第一胎了……再说了,你生的可是个丫头!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金贵!那个……你今天都已经跑进跑出多少回了,还给我在这儿装呢!那碗、那杯子……也不是我吃的、我喝的,你自个儿去洗吧!”
桃桃一家、张大姐一家全都皱眉看着董姨。
“行!”
刘映红二话不说下了床,拿着饭碗和杯子就往外头走,“妈,你也太辛苦了。快,去我床上歇着去……回头你记得给她大姑二姑的孩子喂奶啊!”
董姨:……
——刘映红和文大姐、文二姐在外头闹的时候,董姨是亲眼看到的。
这会儿她的火气也上来了,就数落刘映红,“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得罪我也就算了……你还得罪了家明、得罪了你婆婆,现在连你婆家最能干的两个姑姐也得罪!你到底想怎么样?”
刘映红,“那还能怎么样?翻身农奴把歌唱呗!”
说着,她拿了碗和杯子正准备出门——
文家明突然推门而入。
夫妻俩打了个照面。
文家明愣了一下,“你不好好躺着休息,想干什么去?”
刘映红,“去洗碗。”
文家明又愣了一下,“你……”
——她没钱,刚才他急于送母亲去检查,慌乱之中也没来得及给她买点儿吃的。
那她是怎么吃了早饭的?
刘映红一笑,“护士看我可怜,送给我吃的……所以我得把这碗洗干净,还给人家。”说着,她看向了谈凤蕙一眼,有些羞愧。
她不能说这是白桃桃的嫂子给的,否则她妈在一旁听到了,等到吃下一顿饭的时候,就会打蛇随棍上的向白大嫂去要。
刘映红不愿意给白家人添麻烦。
文家明向她道歉,“映红,对不起……我、我刚才一时着急,把你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事儿给……”
刘映红又是一笑,“没事儿,我习惯了。我本来就是最不重要的一个人嘛!”
说着,她又轻松地说道:“你看,哪怕是现在,我正在跟你说这事儿呢……你也不会拿出一分钱来,交到我手上,防着我下一顿又没了着落。”
文家明呆住。
他尴尬地摸了摸身上所有的口袋,低声说道:“映红,妈那边儿……我交了钱给她做检查,身上实在没钱了。我、我……等我回去借一点儿再拿来给你。”
“那就谢谢你了。”
刘映红客气又疏离地说了句,拿着手里的碗和杯子,想要绕开文家明离开病房。
文家明平时很少做家务,但也生养了三个孩子,知道按照传统来的话,产妇在月子里就是要好好休息。洗碗、尤其是用冷水洗碗的这种事是万万不能的。
文家明低声说道:“你去床上休息,我来洗。”
刘映红一笑,果然把碗和杯子递给了他,“那你去洗吧!”
董姨一看,连忙过来了,“家明!你把碗和杯子给她!让她去洗!农村出来的女人哪有那么娇气!以前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正好一脚踩在那淌了一地的油汤上,重重地摔了个脚朝天!
“哎哟!哎哟救命哪!”董姨哀嚎了起来。
张婆婆“哼”了一声,又骂,“活该!”
张大姐幸灾乐祸地说道:“董姨,这油汤是你亲家母泼的,你得赶紧去讹她!就说你被摔坏了,让她养你一辈子!”
文家明怒视了张大姐一眼。
董姨却认真思考这事的可能性。
不过,眼下她还是想得到和文老太一样的待遇,就嚎叫了起来,“哎哟喂……可我给摔坏了!映红,家明……快来拉我一把,扶我去做个检查……所有的检查都全做一遍呀!”
刘映红拿着碗和杯子继续往外走,“我可没钱,一分都没有!要不你问问文家明有没有钱吧!”说着,她走出了病房。
文家明追了上去,“映红!”
根本没人理会董姨。
董姨:……
就很尴尬。
她只好自己爬了起来,并且想尽快跟出去,好听一听女儿女婿都说了些什么。
张婆婆,“我劝你呢……最好还是把那地上的油汤收拾干净!”
“要你管啊!”董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脚底一滑——
“哎哟这可要了我的命了!”董姨痛呼。
说来也怪,只要董姨着急想跑出去——
她就不停的滑倒、摔跤!
一连摔了四五次以后……
董姨呜呜地哭了,“是不是非要我把这个地拖干净才行啊!”
她再次站起身的时候,居然没摔了?
董姨一下子就朝着门口跑去,“映红……”
“砰!”
她再次摔了一跤!
最后董姨实在没办法,只好哭哭啼啼地把地面上的油汤给收拾干净,这才急匆匆地出去找女儿女婿了。
桃桃悄悄地从被子底下将自己的双手收了回来,握住了宋秩的手——刚才她朝着董姨一连击出了好几次灵气。
这会儿趁着宋秩还在,她赶紧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宋秩手里,让他捂着。
宋秩就乖乖地握着桃桃的手。
谈凤蕙却笑着催促道:“好啦好啦!宋秩赶紧回家休息去!瞧你那黑眼圈,和年画上的大熊猫似的!快回家补个觉!桃桃你也睡个觉,好好补补啊!”
桃桃昨晚也没睡好,困得不行,打了几个呵欠,说道:“宋秩,你快回去睡觉吧!”
但就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想松开。
——必须多补充点儿灵气!
宋秩有些无奈,但嘴边莫名噙住了笑意。
谈凤蕙笑了,就走到一旁去,和1号床的张大娘、张婆婆聊天去了。
没一会儿,桃桃睡着了。
宋秩又等了一会儿,轻轻地将她的塞回被子里,又抚了抚儿子头顶上的柔软毛发,这才站起身,拎了空饭盒,和谈凤蕙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桃桃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
她是被谈凤蕙摇醒的。
睁眼一看——
梨子姐姐也来了,这会儿正抱着小飞白,哦哦哦的哄他呢!
谈凤蕙满怀歉意地柔声说道:“桃桃,小飞白饿了,你起来喂他吃奶……另外你三姐送饭过来了,你也跟着吃点儿,吃完饭再睡啊!”
桃桃点头,先是侧卧着给小飞白喂了奶,然后让梨子姐姐照顾小飞白,她则扶着谈凤蕙,去外头上了个厕所,才又回到了病房。
白梨梨今天并不知道桃桃准备分点儿饭菜给刘映红,能匀出来的不多;但1号床张大姐也做了主,要分给刘映红一些饭菜……
这么一来,倒正好凑齐大半饭盒的饭菜。
刘映红一个人吃是足够了的。
董姨就守在刘映红身边,两眼紧紧地盯着饭盒,笑道:“哟,桃桃家的伙食开得可真好!有煎豆腐炒肉片!还有香菇鸡!小张家的伙食也不差,有四季豆炒肉沫,还有香葱煎蛋!”
刘映红也不理会她妈,捧着饭盒一口一口的将所有的饭菜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连一颗饭粒都没有剩下!
董姨:……
刘映红赞道:“妈,桃桃家的饭菜可香了!张大姐家的饭菜就更好吃了!”
众人全都憋住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刘映红竖起了大拇指。
董姨实在忍不住,问道:“你都吃完了,我吃啥呢?”
刘映红,“那早上文家明给你两块钱,你不还剩下一块八吗?也没见你还给我啊!”
“我是替你收着!”
“那我替你把饭吃了!”
董姨怒道:“映红,你——”
刘映红把空饭盒放到一旁,准备自己动手冲奶粉喝。想了想,她先问了桃桃和张大姐一句,要不要喝……
其实桃桃和张大姐的奶粉可比她的高档多了,估计就算是问了,人家也不要。
果然如她所料,桃桃和张大姐都说谢谢不用了。一个说我姐送了鱼汤过来,一个说我妈送了鸡汤过来……
董姨便又眼巴巴地盼望着,白桃桃和张大姐会不会送汤给刘映红喝。
如果人家送的话,那她就要抢先一步接着!
免得全被刘映红那个死没良心的给一口气喝光了!这给月子婆炖的汤可是味道最最最好的、也是最最最有营养的!
不过,白家和张家愿意匀饭菜给刘映红吃,是因为饭菜本来就是给陪床的人吃的。但家里送来的汤,却是给产妇喝的,没有人愿意主动送。
桃桃和张大姐各自捧着个汤桶慢慢喝汤……
董姨闻着病房里香喷喷的食物香气,看到所有的人全都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简直被饿得两眼放绿光!
刘映红没汤喝,自己冲了一杯奶粉,慢吞吞地喝着。
董姨不服气,也冲了一杯牛奶喝。
刘映红也不理她,正好三丫这时也醒了,呜哇呜哇的喊了几声……刘映红便开始手脚麻利地照顾三丫,把屎把尿,然后洗完手以后又给女儿喂奶。
完全没有董姨什么事。
董姨心里烦躁,但又无计可施,赌气喝完牛奶以后就出去了,可能是去外头买吃的去了?
桃桃刚才睡了一觉,这会儿看到三丫吃完了奶也不睡,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问刘映红,“三丫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没?”
刘映红道:“出来了,说是有点黄疸,先观察两天试试,让多喂点儿水。两天之内黄疸没办法自动退的话,就要进治疗室了。”
桃桃看过书,知道新生儿黄疸的现象挺普遍的,但大多数都可以自愈,这才放下了心。
刘映红坦言,“这两天晚上三丫闹腾得厉害,其实就是被饿着了。我妈连给她冲奶粉也舍不得,而且这奶粉的质量也不行,刚我喝了一杯,奶味儿挺淡的。今天我亲自给三丫喂奶,她吃饱了夜里就会睡得好,不会再闹大家了!”
桃桃笑道:“那就好。”
这时,突然有人在外头的走廊上大喊,“刘映红!26房2号床刘映红!”
刘映红连忙应答,“哎!我在!我在这儿呢!”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一个护士和一个女公安站在门口,身旁还跟着一个三四岁大、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以及一个更加小、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大的小小女孩儿……
两个小女孩浑身是伤,眼神惊恐,一看到刘映红,她们便哭着扑了过来——
“妈妈,我和妹妹终于找到你了!”
“妈妈我害怕,害怕!”
刘映红顿时心如刀绞,抱住了两个女儿,失声痛哭,“大丫二丫,妈妈也就……只离开了四五天,你俩怎么就、就变得这样脏兮兮的了?”
两个小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言地说了起来——
“妈,奶奶要大姐煮饭、洗衣、做卫生,大姐力气小,做不完,做到天亮……来不及做早饭给奶奶吃,奶奶就打大姐……”
“妈妈,妹妹发烧退不下来,我跟奶奶说一次,奶奶就打我一次,后来我去找赵老师,她拿药给妹妹吃,妹妹好了。奶奶就问我药片哪来的,我不敢说是赵老师给的,就说是捡的……奶奶不但打了我一顿,还把妹妹也打了一顿……呜呜,妈妈我们疼!”
“妈妈,刚才大姑二姑来家了,说我俩是叫花子、是贱人,让我们滚,然后把我俩从家里赶了出来,还把门给反锁上了。我没办法,就去找赵老师,请她带我俩去派出所……然后这个公安姐姐给我吃了饭,才把我们送了来的……”
“妈妈,我不想呆在奶奶家!我不想一天到晚捱打、捱骂、捱饿……妈妈,我们逃走好不好,永远也不要回来,我讨论奶奶、讨厌所有的姑姑呜呜呜……”
刘映红被气得浑身发抖,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有眼泪哗哗的流。
桃桃坐在邻床,听着这堪比父母口中的旧社会还要凄惨的故事,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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