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白梨梨下了班儿, 回到单位宿舍收拾了一下。
她在迎宾馆工作,迎宾馆是服务单位,年三十儿也必须有人轮值。梨梨是后厨唯一的点心师傅, 所以一般上白班儿,只有其他的炒菜大厨需要换休的时候, 才跟她换班儿。
今天拿到了春节期间的轮值名单, 白梨梨就坐在宿舍的床位上研究了一下。
同宿舍的服务员小红问她,“梨梨你春节上哪一班儿啊?”
白梨梨喜滋滋地说道:“看起来还算好,年三十儿不用来, 初一、初二、初三连上三天早班,然后初六、初七、初八也是连上三天早班, 再补休十一、十二、十三……还挺好的!”
小红笑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帮你排的班儿!”
白梨梨一愣, 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还能是谁排的班儿啊,袁纯美呗!
白梨梨来松市迎宾馆上班已经四年了,她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 只认识一个董明春。袁纯美是董明春的闺蜜,也是迎宾馆的办公室副主任。
因为董明春的关系, 袁纯美很照顾梨梨, 一来二去的, 年纪相仿的袁纯美、董明春和梨梨就成了好闺蜜。
袁纯美身体不太好,她和丈夫孟国伟相恋多年才结婚,结婚以后又好几年怀不上孩子,后来去医院一检查,才知她得了重病,根本不适合要小孩。
几乎所有的人都建议她不要生孩子……
可袁纯美觉得,一个没有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而且她很爱丈夫孟国伟, 希望可以生下他的孩子。同时她也奢望着,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孟国伟看到孩子,就如同看到了她。
袁纯美拼死生下了儿子孟军军。
白梨梨来到迎宾馆工作的时候,袁纯美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白梨梨和袁纯美玩得好,知道袁纯美身体差,就时常捣鼓出一些药膳,例如黄芪桂圆炖瘦肉、黄精红枣炖鸡、当归党参炖羊肉、天麻枸杞炖猪肺等等,打着试吃的名义,让袁纯美试喝。
当初医生断言,说袁纯美生完孩子以后活不过三年。
袁纯美的儿子孟军军三岁大的时候,白梨梨来了。
而袁纯美就靠着梨梨给她炖的那些药膳、又靠平时梨梨和董明春多多开解替她分忧……终于又熬过了几年的时光。
再怎么说,袁纯美也是个癌症患者。
哪怕她再怎么强颜欢笑、故作坚强,也无法掩饰被病魔侵蚀的身体,她的气色越来越差、生命力一点一点的消逝……
本来梨梨一直都在为袁纯美的病弱而感到难过。
直到——
这段时间以来,白梨梨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妥。
那是袁纯美算计的目光。
以及,袁纯美怪异的举动……让白梨梨感到不安,却又无法说出口。
小红问白梨梨,“哎你今天不去给袁纯美送汤的吗?”
“要去呢!”白梨梨说道。
于是她就拎着药膳走了。
只是,站在袁纯美的办公室门口,白梨梨隐约听到屋里袁纯美和董明春正在说话。
董明春的情绪挺激动的?
白梨梨凝神细听。
只听到董明春激动地说道:“纯美!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你怎么可以伤害梨梨呢?”
这一句话,成功地阻止了白梨梨推门而入的举动。
然后白梨梨听到了袁纯美弱弱的声音,“我、我也是没办法呀!明春,我快就要死了……我放心不下军军!军军还那么小……再说了,孟家的条件还不错,国强已经是科级干部了,以后我娘家人也会看在军军的份上,善待梨梨的……”
听到这儿,白梨梨睁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袁家人为什么要看到军军的份上,善待她白梨梨?
董明春隐忍怒意,“那你问过梨梨的意见了吗?”
门外的梨梨就更懵了。
——什么意见?
只听到袁纯美说道:“我也是为了梨梨好!她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别人像她这个年纪的,早就已经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两三个了!她呢,连个对象都没有,单位里谁不对她指指点点的啊?”
白梨梨的心儿瞬间浑到谷底。
别人在背后议论她,她是知道的,但她不在乎。
——她绝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
她并不抗拒结婚,是因为还没遇上对的人,所以不愿意轻易妥协。
但她从来也不知道,袁纯美居然也是这么看待她的。
只听到董明春说道:“那是以前!以前!现在梨梨的父母、兄嫂全都已经调到市委了!她爸爸的官儿可不比孟国强他爸差啊!梨梨结不结婚,连她父母、家里人都不着急,我们更加是外人了,操这个心干嘛呢?”
袁纯美沉默半晌,轻声说道:“梨梨需要成家,她总是要结婚的。国强需要一个美丽体贴的妻子,替他张罗家庭琐事……军军也需要一个善良温柔的母亲,好好照顾他……明春,你不觉得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吗?”
站在门外的白梨梨瞬间如坠冰窟!
董明春被气得直喘粗气,“我、我真想一巴掌打醒你啊袁纯美!”
袁纯美突然就哭了,“我、我不也是为了他们所有的人嘛?我死以后,梨梨嫁给国强,他们夫妻和和美美,好好的对待军军……我、我是可能祝福他们的!我、我也希望他们好……呜呜呜!”
白梨梨听不下去了。
她拎着装有药膳汤的保温饭盒,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袁纯美的办公室。
坐在迎宾馆的人工湖旁,白梨梨本来气得想把药膳汤倒进旁边的绿化带里去……转念一想,何必呢,这是她费了心思炖煮好的,倒进绿化带说不定还会祸害花花草草。
白梨梨赌着气,将药膳汤一饮而尽。
到这时,她突然想通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袁纯美和孟国强、孟军军一家三口的怪异之处。
——袁纯美越来越喜欢在她面前说起袁家的事、孟家的事,尤其喜欢提孟国强和军军的喜好,性格什么的。
不过,白梨梨以为袁纯美自知不久于人世,对丈夫和儿子的眷念。
——孟国强常常来找袁纯美,也总是有意无意去找白桃桃,他看向白梨梨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还总用一种……让梨梨很不喜欢的口吻来说话。那种感觉,是两人明明不熟、但孟国强使唤她就像使唤他妈一样的熟悉和自然而然?
孟国强并不是梨梨的朋友,所以梨梨特别反感这人,只是照顾到袁纯美的情绪,她才没有去跟袁纯美说。
——今年七岁的孟军军是个熊孩子。以前的孟军军就挺熊的,但有了袁纯美的管教,还算是个听话孩子。现在呢?孟军军对白梨梨越来越不客气,呼来喝去的!
白梨梨很讨厌孟军军。
在这天之前,白梨梨因为很珍视和袁纯美的友谊,所以她一直忍着孟国强和孟军军……
但是现在,别说孟国强和孟军军了,就是袁纯美,她也不想再理了。
——没结婚又怎么样?性格温柔是错,生来就该给你接盘?
休息时间结束了。
白梨梨回到了迎宾馆后厨。
果不其然的,袁纯美的儿子孟军军已经在后厨那儿等着了。
“哎!白梨梨你上哪儿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孟军军嘀嘀咕咕,“……那个多味花生你再给我做一份,这回多做一点,别那么小气吧啦的……”
白梨梨理都没理孟军军,吩咐杂工蒋叔,“蒋叔,你把这孩子带到袁科长办公室去!后厨重地,闲人勿入哈!”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
孟军军惊呆了。
半晌,熊孩子嚣张地大吼了起来,“白梨梨!我妈还没死你就敢这样对我?”
白梨梨本来就讨厌孟军军,过去也是因为那是她闺蜜的儿子她才忍着的。
现在还需要忍吗?
白梨梨愤怒地吼回去,“你信不信……就算你妈没死,从今往后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惹事生非的话,我就活活弄死你?!”
孟军军呆住,杂工蒋叔、以及站在门口的几个职工见到白梨梨这么愤怒、这么凶的样子,全都齐齐呆住。
白梨梨年轻漂亮,又温柔可亲。平时大家都把她当成后辈看,但她其实是大厨,还是个厨师长。
她淡淡对说道:“蒋叔,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后厨也是越来越松散,是时候好好抓一抓纪律了!要不然……迎宾馆是政府接待贵宾的地方,后厨的卫生情况是最最最重要的!再让我看到闲杂人等随便进出,就别怪我记过和处分你们了!”
说着,白梨梨带着怒火走进了后厨。
蒋叔赶紧一把抓住了孟军军,拎着他的衣后领子匆匆往袁纯美的办公室赶。
而此刻,董明春已经离开了袁纯美的办公室。
她的丈夫孟国强带着儿子孟军军过来了,这会儿孟军军去后厨找白梨梨,他则在她的办公室里,夫妻二人互诉衷肠。
袁纯美低泣了两声,“国强,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待白梨梨,但愿她能替代我……与你们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
孟国强皱眉,“你怎么老说这个?”
“国强,你回答我,你……愿意娶她吗?”袁纯美仰着苍白的病容,幽幽地看着他。
孟国强心烦意乱地说道:“不知道,不会!你不还好好的吗?说那些毫无营养的话干什么!”
袁纯美,“那如果我撑不过明天冬天呢?国强,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我、我是放心不下你和军军啊!”
孟国强动容地看着妻子。
“我只要你,”孟国强低声说道,“你好好把身体养好,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医生不是已经说了,你现在已经是生命的奇迹,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这儿,孟国强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今天你喝了药膳汤没?”
袁纯美一怔,“没有。”
是呀,今天好奇怪!
——平时白梨梨每天中午都会送一份药膳汤来给她,已经持续了四年。今天怎么回事,白梨梨怎么还没来?
孟国强皱眉,“现在都几点了?这白梨梨也太不像话了!”
夫妻二人正说话呢,然后有人推开了袁纯美的办公室门——正是后厨部的杂工老蒋。
老蒋把正在哭闹不休、还不住地拳打脚踢的孟军军拎进袁纯美的办公室,就立刻闪了出去,还反手关上门。
孟军军大哭大喊,“我要杀了白梨梨!我要杀了白梨梨……我妈还没死,白梨梨居然就敢欺负我呜呜呜……妈个鸡的那就是个表子养的!不要脸的贱货……”
熊孩子一边骂、一边哭、还倔犟的想打开办公室的门冲出去。
好像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头拉住,孟军军打不开。
袁纯美和孟国强被儿子恶毒又不堪入耳的叫骂给惊得目瞪口呆。
“闭嘴!”孟国强怒喝。
孟军军条件反射一般的就闭了嘴,也不敢再掰门了,回过头,委委屈屈、抽抽噎噎地看着父母。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守在门外的老蒋立刻大声音说道:“袁副科长!还是麻烦您看好家里的小孩吧,白大厨说了,后厨重地、闲人免入!这本来也是我们后厨部的规矩,请您体谅我们,谢谢您呐!”
老蒋说完就松了手,不再拉住袁纯美的办公室门,急匆匆走了。
袁纯美的亲妈眼滤镜太重厚,自动忽略掉儿子骂的那些污言秽语,只听到了白梨梨欺负她儿子的那一句,不由得心如刀割。
她连忙朝着儿子招手,“军军,妈妈的心肝,快到妈妈这么儿来……快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白梨梨她怎么欺负你了?”
孟军军眼珠子一转,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我去求她给我做多味花生,一点点就好,可她不同意……妈妈,同学们都欺负我!他们都说我妈妈是病秧子什么事儿都干不了,只有我拿着多味花生出去玩的时候,他们才会接受我……”
“妈妈,你去跟白梨梨说,让她给我做多味花生好不好?!呜呜我不敢去找她,我害怕!她还说了等你死了以后她要弄死我……不,她说,就算你还没死,她也会打死我的呜呜……”
这是孟军军惯使的伎俩。
——不管他有什么过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只要赖到小伙伴们的头上去。再添油加醋地夸大自己受的委屈、只字不提他是怎么欺负别人的……最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要加上一句:别人嫌弃他有个病娘……那么他的妈妈就一定会无条件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果然,袁纯美的脸色霎间惨白。
“我、我找她去!”袁纯美站起身,准备去找白梨梨理论。
孟国强皱眉,“你身体不好,就歇着吧,我去找她……顺便去拿了你的药膳汤来。”说着,他匆匆离开。
袁纯美看着丈夫的背景,咬住了嘴唇。
她心如蚁噬,又恨又嫉又痛!
——恨她这如败絮一般不争气的身子,明明有爱她的丈夫和儿子,可她却没法子照顾他们一辈子!
——让她最最最嫉妒的是,白梨梨貌美温柔,想必她死后,丈夫续娶了白梨梨,很快就会把她给忘到九宵云外!就比如现在吧……他这么急匆匆地赶去找白梨梨,谁知道他是去兴师问罪的、还是去一睹芳容的?
——痛的是,她为丈夫和儿子选定白梨梨做为继妻、继母,图的就是白梨梨是个温柔好脾气的女人。但是,白梨梨居然敢这样对待她的儿子军军?
袁纯美忍不得了。
她牵住了儿子的手,低声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此刻白梨梨正在后厨忙得团团转。
——今天也不知哪位领导来迎宾馆吃饭了,点了药膳养生汤、点心、甜品、主食和蒸品,全是梨梨负责的案头。
桃桃带着小工,两人忙成了陀螺。
药膳养生汤配好料、直接上高压锅炖煮!
宾客点的蒸品是一条蒸鲜鱼,小工负责杀鱼去鳞……
白梨梨则动手做主食——紫米薯泥水晶包。
蒸好的紫米事先打成泥,用红糖来调味;金黄色的红薯也捣成泥,加奶粉和白糖调味。然后搓成两条长长的大面条,再将之绞成麻花状,用刀切成小剂子,再轻揉成丸子备用。
小工已经事先用澄面加木薯粉揉好了面,这样做出来的面皮就是透明的。桃桃把擀面杖把澄面皮擀得薄薄的,再把做好的紫米薯泥双色丸子当成馅儿包好,上蒸锅。
这时,小工已经处理好了鱼,又去处理山药。
梨梨就开始给鱼去刺、调味,单独上蒸锅——鱼有特殊的腥气,不能跟甜品蒸锅混用。
这边梨梨在忙,那边的小工也飞快地把山药给削皮切段,上了锅,放进蒸双色丸子的蒸架里去一块儿蒸。
梨梨就做红葡萄干山药糕的准备功夫。
正忙到飞……
孟国强阴沉着一张脸,走进了后厨,“白梨梨,你出来一下。”
白梨梨看了孟国强一眼,心里有气,眼里委屈,扭头喊道:“蒋叔!你怎么搞的?不是告诉过你闲杂人等不许进入后厨吗?快把人弄走!”
老蒋陪着笑脸过来了,“孟副主任,这后厨油烟大,可别把您给薰坏了,您看……外边歇一歇,可好?”
孟国强盯住了白梨梨。
——白梨梨穿着白色的大褂子,头上戴着厨师帽,还按要求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略带着几分委屈泪意的眼,那浓密翘楚的纤长睫毛上挂着如仙露一般的星泪点点……
教人看了,心生怜意。
孟国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妻子袁纯美的提议——若她病逝了,就让他续娶白梨梨为妻。
白梨梨今年才二十五岁,她身材青春健美、性格温柔羞怯,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单位里暗恋她的男青年不在少数,就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不愿意谈对象。
孟国强怦然心动。
只是……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问你,今天你给纯美送药膳汤了吗?怎么不送呢?你不送你也得有个理由啊!还有,军军喜欢你、亲近你,你说你那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对待小孩子的吗?”孟国强开始批评教育起白梨梨。
但语气相当的温柔。
白梨梨只觉得恶心得要命!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孟国强用这样带着亲昵意味的语气来责怪她,就像妈妈在家念叨她和姐妹们一样。
事实上,她跟孟国强真的不熟悉啊!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气得白梨梨操起菜刀就朝着孟国强冲了过去……
孟国强被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他惊慌失摸地瞪着她。
白梨梨拿着菜刀,冷冷看着他,却大声对老蒋说道:“老蒋,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三番四次的渎职,这个月的绩效奖金扣五块钱!”
老蒋大惊,“别!别别别啊白大厨!有话好好说……”
然后一把抱住孟国强,死活拖着他往外走,“孟副主任!白大厨她现在真的很忙!您看看她案头上摆着多少东西!您和她有什么话想说……等她下班以后,你俩找个没人的地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好吗?”
孟国强震惊地看向了白梨梨。
殊不知,比孟国强更惊讶的,当属迟了一步才赶到的袁纯美。
袁纯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清楚地听到老蒋说的那句“你俩找个没人的地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袁纯美脑子里绷得紧紧的那根弦,“嗡”的一声,崩了。
这时,孟国强被老蒋推搡着走到了后厨门口,和妻子袁纯美、儿子军军打了个照面。
于是袁纯美又看到了满面通红(被气的)的孟国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孟国强的脸这么红,是、是因为他爱上白梨梨了?
实际上,孟国强被气个半死。
但他又丢不起这个人,就瞪着袁纯美“哼”了一声,怒冲冲地走了。
落在袁纯美眼里,她又惊疑不定地想——他这么生气,是因为被她看到、他在白梨梨面前出了丑???
袁纯美如遭雷劈。
军军拉她,“妈妈!妈妈你看白梨梨……”
一副怂恿她为他报仇的样子。
袁纯美又看向了白梨梨。
——只见白梨梨站在她的工作区域里,冷冷地扫了袁纯美一眼,然后继续忙碌地工作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袁纯美的错觉,好像白梨梨剁砧板的声音又急又大,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倒像冲着她袁纯美来的?
袁纯美忍不住又疑神疑鬼的:白梨梨为什么会这样生气?难道说,她也已经爱上了孟国强,现在这般嫌恶的态度,是因为她袁纯美还没死?
大雪天的,袁纯美只觉得好像有盆冰水从头顶缓缓倒下,冷得她浑身发抖。
军军忍不得了。
他心想,既然妈妈不肯出面,那就由他自己动手,好好教训一下白梨梨那个贱人!奶奶说得对,必须要在白梨梨进门之前,先降服她,要不等到她过了门哪,说不定哪天就迷住了他爸,这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
再说了,反正他亲妈在,不管他做了什么,总有妈妈给他兜底。
于是军军摔开了袁纯美的手,朝着白梨梨冲了过去!
这回老蒋可把军军看得牢牢的!
他一把抱住了军军,死活不撒手。
军军大怒,嘴里大骂着“你个老不死的吃纸钱的你明天被车撞死你全家死绝”……
老蒋也怒了,“你这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嘴巴这么臭?”
军军挣不脱,就在老蒋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老蒋吃痛,“啊”的惨叫一声,松了手。
军军朝着白梨梨跑去。
老蒋喘了两口粗气,将自己被咬得鲜血直流的手腕举到袁纯美面前,“袁副科长,你看……”
袁纯美淡淡地扫了一眼,“老蒋,你年纪一把了,干嘛要跟个孩子过不去?”
老蒋呆住。
这时军军已经跑到了白梨梨跟前,冲着白梨梨吐了一口口水,“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以为你算老几?你就是个破鞋!没人要的丑八怪……”
白梨梨大怒!
袁纯美却有种大仇得报的淋漓畅快的感觉,不得由幸灾乐祸地看向了白梨梨。
白梨梨毫不犹豫地操起了菜刀,朝着军军狠劈了过去!
军军被吓傻了,尖叫,“啊啊啊啊啊妈呀!”
袁纯美也被吓得不轻,“军军我的心肝儿……”
白梨梨一刀劈空。
但她的刀背,距离军军的脸庞只隔了五厘米不到。
军军感觉到厚重的菜刀劈过时带来的劲风,扇得他通体透凉;铁制菜刀透出的刺骨寒意……又吓得他肝破胆裂!
他双眼发直,两腿颤抖,额头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慢慢濡湿。
白梨梨平时从不与人为恶。
但今天,她真被气死了,也被恶心坏了!
白梨梨斜睨军军一眼,大声喊道:“老蒋,你怎么又随便放人进来?是不是下个月的绩效奖金也不想要了?”
——她并非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但必要的装腔作势还要有的。
老蒋急吼吼地说道:“白大厨!我拦了,没拦住啊!您看看我这手……被那坏孩子给咬成了这样!啊啊啊好痛啊流了好多血!”
梨梨远远地看了一眼,确实看到老蒋的手腕上确实血肉模糊的一片,就吩咐老蒋,“老蒋,你上派出所报案去,然后去医院包扎、开证明!回来把报案回执和医院证明拿给我签字,再去后勤科申请假期和报销医药费!现在就去……”
老蒋应了一声,离开了。
袁纯美这才回过神来,尖叫道:“白梨梨,你居然敢这样对我的孩子?”
白梨梨冷冷地说道:“这条疯狗是你儿子?”
袁纯美呆住。
她回过神来,深呼吸,“天哪,梨梨……你怎么了?我是纯美啊,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居然说我儿子是疯狗?白梨梨,我、我生了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我放心不下军军,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血脉的传承……白梨梨,我不是一早就已经把他托付给你了吗?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一说起这个,白梨梨心头恨意狂涌。
不过,身边的小工提醒她,“梨梨,咱别理她……赶紧上菜吧,那清蒸鱼的火候差不多了。”
白梨梨深呼吸,强行压下心头的恨意,转身继续忙碌。
清蒸鱼火候正好,双色水晶丸也已经蒸好了,高压锅里的药膳汤也已经好了……小工用精致的瓷盅盛好,等着梨梨调味。
只有红葡萄干山药泥糕还差点儿火候。
梨梨把药膳汤的味道调好,让小工端着,送到上菜台那儿去了。
接下来,她就要准备甜品红豆沙了。
红豆沙看似平平无奇,但工序也不少。一早就已经用高压锅煲煮好的红豆沙,从表面上看,颗粒分明,其实已经被炖得粉烂,入口即化。
梨梨需要将红豆沙先加热,取出一半压成泥,再加上红豆水儿……
这样才能保证每一碗红豆沙里既有绵沙口感的豆蓉、还有颗粒分明有嚼头,实际上也是入口即化的红豆。
最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就是得在已经装碗的红豆沙上放一块奶冻。
奶冻是梨梨自己做的——奶粉、淀粉、白砂糖加水熬煮一小会儿,然后倒进模子里冷却。
上红豆沙的时候,在滚烫的红豆沙表面放一粒奶冻子,等送到客人面前时,奶冻子正好化开,赤红的红豆沙配上乳白的奶冻子,既好看、又提味。
梨梨让小工把红豆沙也端到上菜台那儿,等着传菜员过来取。
她则揭开蒸锅,将最后一道红葡萄干山药泥糕拿出来。
袁纯美见白梨梨一直不理她,被气得失去理智。再加上,她走到了儿子身边,发现儿子被吓得两眼发直、浑身颤抖,好像还被吓尿了……
袁纯美怒了,“白梨梨!你还是个人吗?你把我孩子吓成了这样儿!军军是我的命!是我拼尽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他要是被你吓坏了,我要你偿命!”
正好梨梨手里端着一盘子红葡萄干山药泥糕,
正好袁纯美扬起了巴掌,朝着白梨梨掴了过来……
白梨梨后退两步,没避开。
袁纯美倒是没有打到白梨梨,却一巴掌将白梨梨端在手里的铁盘子给磕飞了。
“咣当”一声!
洁白中透出一丝红艳的红葡萄干山药泥糕跌落在地。
白梨梨冷冷地看着袁纯美,弯下腰,拾起已经沾泥了污渍的红葡萄干山药泥糕,将之放在瓷盘里,交给小工,吩咐道:“上菜!”
小工呆住,“梨梨,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跟客人吃啊!”
白梨梨笑了笑。
她走到一旁,拿过纸笔唰唰唰写了几个字,交给小工,“好了,我已经写下纸条解释了,这盘子山药糕是袁纯美副科长弄成这样儿的,贵宾想吃就想,不想吃的话就找袁副科长问一问呗,袁副科长做为迎宾馆的领导,处理这些事……当然不在话下。”
袁纯美呆住。
“白梨梨,你什么意思!”袁纯美怒吼。
白梨梨催促小工,“快上菜。”
小工被催得没法子,只好将那纸条放在那盘子脏污了的山药泥糕旁,匆匆送到了上菜台。
后厨与前厅之间,有几个窗口似的柜台,那就是上菜台。
——前厅的服务员给贵宾点了菜以后,就会把菜单递进这个窗台。窗台旁坐着个分菜员,她专门负责分拣,哪道菜是哪个大厨做。然后喊了大厨的助手、小工去领分菜单。小工拿了分菜单过来,大厨就开始做菜。做完之后,小工把做好的菜肴再送到上菜台去。分菜员画勾、表示菜已上。
但春节将近。
迎宾馆里好多员工都请了假,没人干分菜员的活计。
大伙儿干活全凭自觉。
一般是看到前厅有人递了点菜单进来,就有小工跑过去取,然后大声告诉各位大厨,要做什么菜……
于是,当梨梨的小工端着那一盘子污掉的糕点刚一放到窗口那儿的时候,前厅那边立刻有人推开了玻璃窗,将那份山药糕给拿走了。
袁纯美惊慌失摸地尖叫,“不要拿走!不要……”
“砰!”
后厨噪音大,前厅那边取走糕点的人完全听不到袁纯美的尖叫,不但飞快地取走了糕点,还重重的关上了玻璃推窗。
袁纯美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白梨梨。
白梨梨现在手头的活计已经全部忙完,她摘下口罩,看着袁纯美,一字一句地说道:“刚才我是在忙工作,所以没空跟你讲道理。现在我已经忙完了……来,我们一样一样的讲道理!”
袁纯美却指着上菜台,“那个、那个……你把脏污了的糕点拿给贵客吃?”
白梨梨一笑,“是你弄脏的,不是吗?”
袁纯美又急又怒,“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做的!”
“那你上班时间跑到后厨来干什么?”白梨梨质问道,“你自己就是迎宾馆的领导,你不知道‘后厨重地、闲人免入’的规矩?老蒋呢?”
一旁的小工小小声说:“梨梨,老蒋被袁副科长的儿子给咬伤了,流了好多血……现在已经去医院包扎伤口了。”
白梨梨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现在是上班时间,袁副科长的儿子怎么可能跑到我们后厨来啊?”
小工指了指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孟军军,“喏,袁副科长的儿子现在还在那儿站着呢!”
白梨梨就问袁纯美,“所以袁副科长,能麻烦你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儿子会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后厨?你们想干什么?在食材里投毒?还是想偷盗?或者说,你还有其他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袁纯美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山药糕是你做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你不能仗着我生了病,就来欺负我和我儿子!”袁纯美呜呜地哭,“白梨梨你还有良心吗?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绝症患者的?”
白梨梨冷笑。
“是,你是一个绝症患者,所以你就可以在上班时间里,闯入后厨,打扰别人的工作,造成了损失后又以你是一个绝症患者来推托责任……袁副科长,是这样吗?”
白梨梨问道。
这时,她看到林主任匆匆赶了过来。
——林主任是市委领导,专门负责招待上面来的宾客。
但袁纯美却是背对着后厨门口的,所以全然不知道林主任已经进来了。
袁纯美一向以病弱示人,所有知道她情况的,全都对她表示出十二万分的包容,因为她有病,人人都捧着她、护着她,有什么好的都给她,平时被她占了便宜吃了亏,也想着算了算了她还能活几年呢!
就生生的将她捧到了无人能及的高地。
白梨梨是第一个不买她账的人。
袁纯美怒道:“白梨梨你自己说,我为什么要在你上班的时候来找你?”
白梨梨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袁纯美冷笑,“你自己说呢,还能美化一下你自个儿……要是我说出来,那可就不好听了。”
——那份糕点已经被送出去,已成定局。
回头肯定会追究责任。
唯今之计,就是她必须要尽快占领道德高地,才能在舆论上一面倒的压制住白梨梨,博取到众人的同情,才能顺水成章的把这个责任也推到白梨梨的身上去。
“你不知道?”袁纯美轻蔑一笑,“那好,就由我来……揭穿你的真面目!白梨梨,你好狠毒啊!”
白梨梨怔怔地看着袁纯美。
她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把这种人……当成了好朋友呢?更可笑的是,直到今天她才看穿袁纯美的真面目!
袁纯美看到后厨里除了少数两个大厨还在抖锅之外,其他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呆可地看着这边。
袁纯美带着必胜的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居然……趁着我生了病,想要勾引我家孟国强!白梨梨你还是人吗?”
围观的众人大吃一惊!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盯住了白梨梨。
白梨梨恨得不行。
她很清楚,人的本性就是八卦的,今天被袁纯美这么一造谣,她的名声算是完了,就算辟了谣,以后别人说起她来,也只会说“哦那个白梨梨啊,她一直不找对象就是因为跟孟国强怎么怎么滴……”
但白梨梨也知道,必须冷静下来,拆穿袁纯美,才能尽最大可能挽回自己的名誉。同时还必须向其他人示警,不要再上袁纯美的当!
白梨梨笑了,问袁纯美:“请问,我看上了你家孟国强什么?是看中他老?是看中他肥?还是看中他长得丑?是看中他爸的官职比不上我爸、还是看中他的官职比不上我哥?还是说,你觉得我看上了你儿子……那种死了妈没教养的驴蛋?”
袁纯美瞬间面如滴血!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董明春就告诫过她,说现在梨梨的父兄已经从乡下调到了市委,梨梨的二哥是部队军官,梨梨的妹夫更加大有来头……人家是南都统帅唯一的亲生儿子,又是京都第一司令员的养子……
——无论是孟国强的父母、还是袁纯美的娘家,加一块儿都不如白梨梨家的后台硬!
袁纯美呆了一呆,一时间竟然无法开口。
白梨梨则盯着袁纯美,眼圈儿红了,一字一句地说道:
“袁纯美,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生了重病,有可能会死,我不想你死,所以我想方设法的了解各种中药的药性,每天花心思给你炖一盅药膳,希望可以改善你的体质,挽回你的生命……这四年来我风雨无阻,哪怕我不当班、我回家休假了,我也依然会为你炖一盅药膳。”
“袁纯美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的身体好转,跟我的药膳汤水有没有关系?一年有365天,一共四年多……1500多盅药膳汤水啊,全是我自己自掏腰包为你做的……你算算看,我付出了多少!”
“可是袁纯美,你怎么可以这样算计我?”
“是,我白梨梨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我还没找对象……但我找没找对象关你屁事啊?不是我白梨梨找不到对象!而是因为我认为我比大多数人优秀,我遇不到跟我一样优秀的男青年所以我不愿意将就!”
“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你可怜我,觉得我是嫁不出去没人要,所以你好心替我安排好后路……袁纯美,你敢不敢告诉大家,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袁纯美愣住。
——白梨梨话里话外的,好像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
可是,她没说啊?!
难道是董明春告诉白梨梨了?
袁纯美记恨上了董明春。
白梨梨说道:“你不愿意说呢,是因为你知道、你的心思太龌蹉了说出来会被人戳断了脊梁骨!那我来替你说吧!”
说着,白梨梨缓缓环顾四周,对围观的众人说道:“袁纯美希望她死了以后,我能嫁给孟国强。因为我性子软绵好拿捏,会好好的侍候孟国强和她的儿子,同时她还觉得我是个嫁不出去没人要的,她把我介绍给她的丈夫,我还应该对她感恩涕零!”
“对吧?”白梨梨问袁纯美。
众人一片哗然。
“这就过分了,别说梨梨家里不比孟、袁家差,就说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嫁给带着孩子的二婚男啊!而且孟国强的儿子都已经那么大了!”
“真是不可思议呢,她还没死、就想着替丈夫找下家!她丈夫是她爹、是她祖宗吧?要不怎么这么孝顺呢?”
“我以前一直觉得袁纯美很可怜,今天才知道她这么恶心!”
“梨梨也是倒霉,跟这种人要好还被人算计!得亏她脑子清醒,要是蠢一点、怂一点的话啊,那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哎哟我一想到梨梨自掏腰包给那个白眼狼送了四年的药膳汤水,就觉得怄得慌!那得花多少钱啊,还救了她的命,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去来算计恩人呢!真婊啊!”
“我以前一直就不喜欢袁纯美一家,总觉得怪怪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的第六感这么准的啊!”
袁纯美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泫然欲泣,“梨梨,我真的是……为你着想啊!你、你怎么可能这样恶意曲解我呢?”
“我哪一句曲解了你的意思,请你指出来。”白梨梨寸步不让。
袁纯美哑口无言,只好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白梨梨,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正好这时,手腕上包扎着纱布的老蒋,领着市委大院保卫科里的两个保安进了后厨,还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们后厨的规矩就是‘后厨重地、闲人免入’,你们看,牌子还这儿挂着呢!可是袁副科长一家子就像疯了一样啊!”
“先是她男人……孟国强跑过来莫名其妙和白大厨吵一架,被我劝了出去。然后袁副科长就带着她儿子也来了,你们看,我手腕上的伤,就是她儿子咬的……哦,现在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但是没关系,医务室替我包扎伤口的护士小方可以替我作证,我受的伤不轻……”
市委大院里就有保卫科,平时有纠纷多让保卫科出面调停。
所以当白梨梨让老蒋去报警的时候,老蒋先去了保卫科。
然而袁纯美却一下子没有认出保卫科的这两个保安,只是觉得这俩都穿着跟公安服差不离儿的制服,就觉得他们真是公安。
袁纯美脸色惨白,捂着心口处弱弱地说道:“哎哟,我、我不舒服……”说着,她两眼一翻白,缓缓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