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那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 好多学生跑过去看热闹……
桃桃看看左右,基本只剩她一个人还坐着了?
想了想, 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绢,整齐叠好了放在桌上,代表着这张桌子她占了,然后也挤进了人群。
到底占了身为女孩子的便宜。
农大的学生大多数都是男的,几乎全是工农兵学员、都是先进分子、在工作单位呆过一段时间的。看到娇小漂亮的桃桃挤了过来,男学生们齐齐往后退,就怕挤到了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于是桃桃挤呀挤呀……
她就挤到了包围圈最里面一圈的人墙后头。
透过前排的人头,桃桃果然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白翡翠?
可是, 那是白翡翠吗?!
白翡翠是三房最小的女孩儿, 比桃桃小一岁,今年十九。
以前的白翡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少女, 但因为生得清秀好看, 三婶把她当成金疙瘩捧着, 一概农活都不让她干, 把她养得细皮嫩肉的,就想着将来用她钓个金龟婿,一家子也好跟着她鲤鱼跃农门。
现在的白翡翠呢?
以前苗条纤秀的少女身段,现在变成了丰乳肥臀的少妇丰腴体态;以前粉黛未施也觉得颇有清水出芙蓉的少女容颜, 如今描着眉、还烫了头发, 身上穿着花衣黑裙、脚下蹬着一双皮制的凉鞋,手里还拎着个老干部才拿的包包——
大约她觉得这是城市女性的扮相?
但落在桃桃眼里,根本就是十足十的市侩俗气。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大约就是从一朵初绽苞的花、直接变成熟到即将烂透了的果。
桃桃都有点儿不敢相认了。
只听到白翡翠正叉腰大骂——
“你就是这样为人妻子、当人儿女、为人之母的?”
桃桃便又循着白翡翠骂人的角度看去, 看到……王冰鸢跌坐在地上,还打翻了两个饭盒,饭盒里的饭和菜泼洒了一地。
白花花的米饭上混着豆角炒肉片、腌菜,和水煮大白菜。
桃桃皱眉。
众人指指点点了起来——
“有什么矛盾也不该拿饭菜来出气吧?”
“就是!有事儿好好说事儿,掀人家的饭盒干什么!”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哇!”
“这女的是谁啊,干嘛欺负我们学校的学生?”
“真是太过分了!”
众人的议论声,让白翡翠有些不安。
她气急败坏地看着王冰鸢,扬起巴掌就重重扇过去——
桃桃气坏了,正要挺身而出,挤在她前头的孙喜美回头怒瞪她一眼,“挤什么挤?”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
张灵芝已经架住了白翡翠的手,冷着脸问道:“请问你是谁啊?”
白翡翠瞪了张灵芝一眼,另一只手指着跌坐在地上的王冰鸢,尖声说道:“我是她妈!”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大家都不傻,虽然白翡翠的穿着打扮让人觉得一言难尽,但还是能看出,她就是一个年轻女人。
王冰鸢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看面相,王冰鸢比白翡翠还老气些,白翡翠居然说她是王冰鸢的妈?
骗鬼呢吧!
桃桃更是目瞪口呆。
一时间,她连孙喜美的硬怼都看不上眼了。
孙喜美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局,这才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热闹。
只见白翡翠狠狠地摔开了张灵芝的手,骂了一句“多管闲事多吃屁”,然后上前、一把薅住王冰鸢的短发,直接摁着王冰鸢往地上倒,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谁让你把这些饭菜洒了的?你给我吃完!全都吃完!但凡剩下一粒饭的,老娘就弄死你!”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这女的是不是有病?怎么逼人吃掉在地上的饭菜?”
“我看也是,你看她年纪轻轻说自己是‘老娘’,这是什么素质啊?”
“我们快去找老师和学校领导来吧!”
“这种人太过分了!”
“被欺负的那个同学为什么不还手啊?”
众人的议论,让白翡翠烦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我管教女儿,关你们屁事啊!”白翡翠吼道。
桃桃看不过眼,大声说道:“白翡翠,你发什么疯?”
白翡翠愣住。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谁、谁?”
“孙喜美同学,能请你让一让吗?”桃桃问道。
挡在桃桃前头的孙喜美回头看了她一眼,终于让开了一道口子。
桃桃这才走上前去,把王冰鸢扶了起来。
白翡翠像见了鬼一样的盯着桃桃,“你、你……”
她当然听出,这把甜润润的独特声音就是大房的白桃桃的。
可是,三年不见,白桃桃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眼前的白桃桃不再是当初那个身量未足的瘦弱少女。
几年来,吃得饱、吃得好,睡得早、睡得好,平时劳动量也足够的白桃桃早就已经蹿高了个子,再加上这几年来家里的伙食营养均衡、桃桃还要在每天晚上吃一盅雪耳枸杞啊、桂圆红枣啊、黑芝麻核桃糊这样的甜汤,使她的皮肤气色极佳,面儿粉白的,脸颊透出健康的红,眼睛清澈明亮、头发也是乌黑浓密的……
桃桃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
白翡翠不敢置信地盯着白桃桃,不敢相信本来就好看的白桃桃愈发美艳、也不相信白桃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桃桃没有理会白翡翠。
她看到王冰鸢的头上破了道口子,这会儿正汨汨地往外头淌着血?
桃桃急了,想起来宋秩跟她说过学校里是有校医处的,就急忙对张灵芝说道:“灵芝,你快带冰鸢上校医那儿看看去!”
男同学刘家强说道:“我陪你们一块儿去,我认识路!”
张灵芝和刘家强就扶起了浑浑噩噩的王冰鸢,想离开——
白翡翠也急了,上前伸手拦住王冰鸢的去路,气急败坏地说道:“今天谁也别想跑!”
桃桃盯着白翡翠,问道:“你到底是用什么身份在这儿发疯?”
白翡翠,“我是这贱人的……”
她突然打量着桃桃的衣着,那“妈妈”二字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九月初的天气有些微凉,桃桃穿着样式简洁普通的白衬衣,外罩一件薄薄的杏色无袖背心,下边儿穿着黑色的裤子和一双皮鞋。
桃桃的穿着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富贵逼人,就是很普通的城市女青年的打扮。
但就是,这样的衣裳穿在桃桃身上,显得那样的自然。
以及,桃桃脚下的皮鞋、手腕上戴着的上海牌手表……
根本不是便宜货。
白翡翠又张了张嘴,这一句“我是王冰鸢的妈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闭了闭眼。
——在过去,她一直自豪着自己的际遇。虽然刚开始的时候遭遇不测,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呆在了京都,光荣地成为了一个城市女性。
虽然是嫁给了一个年纪比她爸年纪还大的男人……
甚至那男人的女儿还比她大了四五岁。
但白翡翠不在乎。
重要的是,她不再是泥腿子了,她现在是城里人,她丈夫是京都人士!
她还不止一次的想,有机会一定要穿金戴银的回到老家去,然后狠狠地打大房的脸……
——谁让大房看不起她?她想借白桃桃的衣裳、头绳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房犯得着防她像防贼似的?
哼,她就要在大房跟前好好显摆显摆!
她做梦都想让大房一家子悔到肠子青,然后深刻体到“今天的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这句话……
没想到,如今白桃桃就在眼前,白翡翠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炫耀的话。
桃桃朝着张灵芝使了个眼色。
张灵芝会意,和刘家强一块儿扶着王冰鸢,急急离开。
这时,桃桃的班主任汤老师和学校领导得到学生们的报信儿,匆匆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听说王冰鸢同学被人打了?王冰鸢同学人呢?”
桃桃答道:“老师,冰鸢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灵芝和家强送她去校医室了。”
白翡翠盯住了汤老师。
汤老师戴着厚重的眼镜儿,一副瘦弱书呆子的模样儿。
白翡翠冲了过去,“你是王冰鸢的老师?”
汤老师点点头,又打量着白翡翠,“请问……”
“我是王鸢的妈妈!”
以前白翡翠可以说得心安理得,可自从知道白桃桃也在现场以后,白翡翠突然羞于启齿了。
但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这么说。
汤老师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呢?你你你、你看起来比王同学还年轻!”
白翡翠涨红了脸。
围观的女生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昨天亲眼目睹了真假王冰鸢跳楼一事的。
她们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昨天王冰鸢就说了呀,她被后妈给卖了!所以才赶不及到学校来报到,这个女的就是她后妈吧?”
“我的天呀这个后妈怎么这么年轻!她有没有三十岁?”
“我看她最多二十五六岁!”
“这个后妈好狠哟!先是卖了王冰鸢的入学通知书,还把王冰鸢也卖了……王冰鸢她爸是不是已经死了啊?”
“这人怎么年轻就心思歹毒!”
“她犯法了吧?一会儿卖入学通知书,一会儿卖女儿的……”
白翡翠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她也懒得废话,直接对汤老师说道:“我是王冰鸢的妈妈,我今天来,是给王冰鸢办退学手续的……”
汤老师大吃一惊,“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啊!”
白翡翠不耐烦地说道:“王冰鸢是个有家庭的人!她已经结了婚、嫁了人,有公婆要孝顺、有丈夫要侍候、有儿女要照顾……她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上学?再说了,一个姑娘家家的,上学有啥好处?你们给钱?!多少钱一个月啊?”
汤老师:……
白翡翠得寸进尺,“还是说,是你不让王冰鸢离开学校、回归家庭?你想破坏她的婚姻?你存的什么心思?是对我们王冰鸢心怀不轨?”
汤老师目瞪口呆。
他是读书人,从未与这等泼妇对峙过,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倒是学校领导田主任反应了过来。
田主任是位中年女性,约四十多岁,说起话来轻言细语,但非常沉稳,“同志,您自称是我们学校69级新生王冰鸢的母亲?可您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请问您丈夫有来吗?或者是,您有带结婚证或者户口本吗?我们想看一看,确定一下您的身份。”
站在一旁桃桃心想:白翡翠离开如意村整三年,从来也没有回去去,当然不可能拿得出跟别人合法结婚的任何证据!
果然,白翡翠顿时恼羞成怒。
她转头看了白桃桃一眼,气得满面绯红,又瞪着田主任,“你去问问王冰鸢!问问她、我是不是她妈!”
田主任笑道:“那是一定要去问的……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一届的新生,年纪最小的是二十岁,想来王冰鸢应该不止二十岁了吧?”
白翡翠,“她今年二十三!可不就是结婚的好时候嘛!”
田主任笑着说道:“那也就是说,王冰鸢同学已经成年了,对吧?”
白翡翠: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田主任,“所以王冰鸢同学做为一个成年人,是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的。”
白翡翠火了,手指差点儿戳进了田主任的鼻子里,“宁教人打崽、莫叫人分妻啊!你是不是想教唆王冰鸢悔婚?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这么干了……你就死定了!”
说话这间,张灵芝和刘家强陪着王冰鸢回来了。
王冰鸢的脑袋被白纱布包扎了起来,纱布上还透出了黄色的碘酊。
她本来就生得不太好看,整颗脑袋的三分之一还被雪白的纱布缠绕上,愈发显得皮肤黝黑、粗糙,再加上气色不好,又有点儿女生男相……
容貌可所谓是极丑陋了。
白翡翠上前,一把抓住王冰鸢的衣领子,狠狠地摇晃了她几下,骂道:“你这贱人!是不是在外头说我坏话了?哼,回头我让你爸打死你!打死你那个丧门星的弟弟!”
王冰鸢耷拉着头,不说话,眼里含满了泪水。
白翡翠又转头看向田主任,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掴在王冰鸢面上——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王冰鸢被打得头一偏,眼泪开始哗哗流。
围观的众人们愤怒地指责白翡翠——
“你干嘛打人?”
“有话好好说,打人是几个意思?”
“这是文明社会,不要动不动就打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桃桃也被气坏了,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白翡翠对田主任说道:“你看看!看看啊……她长就是这么个鬼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根本就是个丑八怪!现在是有人愿意娶她!她好不容易才嫁出去,有了家庭,你们这些人,还想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和夫妻感情吗?”
田主任看都没看白翡翠一眼,问王冰鸢道:“王冰鸢同学,你别害怕,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管告诉我,我尊重你的意见。”
王冰鸢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我……”
白翡翠斜睨了王冰鸢一眼,冷冷地说道:“有时候呢人也不能太自私了,你说是吧?你成年了你能跑,可你弟弟是个瘸子啊,他又跑不了……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了,要是你爸爸一发火,把你弟弟的另外一条腿也给打断了……你说说,你弟弟会不会恨你啊?”
王冰鸢顿时如坠冰窟。
“我、我……”
王冰鸢浑身颤抖了起来。
桃桃挺身而出。
“冰鸢,你别怕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告诉老师和田主任!就算你爸爸禽兽不如,也不能往死里打孩子啊!我们可以上报组织,然后去找妇联、去法院!”
白翡翠急了,“白桃桃你发什么疯?!我们家的家事碍着你了?”
桃桃瞪着白翡翠,“我倒要问问你,你说王冰鸢的事是你的家事?你什么时候结的婚?结婚证在哪儿?你拿来给我看!”
白翡翠脸色大变!
桃桃继续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打冰鸢?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王冰鸢的妈妈?你根本就不是……就算你和王冰鸢的畜牲爹睡觉了,你也只是一个姘妇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左右别人的人生?王冰鸢是成年人,她有权利决定她自己的未来和命运!”
“还有!我怀疑王冰鸢根本就没有结婚!她在三天前被你骗到乡下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拐卖了她?如果是……”
说到这儿,桃桃转头看向王冰鸢,大声说道:“王冰鸢,你不要害怕!如果是真有隐情,如果是你不愿意的,我陪着你一起去派出所报案!好人不能被欺负!冤屈一定要洗清!正义必须得到伸张!”
白翡翠急了,朝着桃桃扬起了巴掌!
桃桃才不怕白翡翠呢。
要是白翡翠敢对她动粗,那她就动用灵力来教训白翡翠!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王冰鸢“啊”的大叫一声,朝着白翡翠冲了过来,“你敢打桃桃,我跟你拼啦……”
白翡翠被王冰鸢给撞了个趄趔,再加上地板上洒着带油水的饭菜,她“哎哟”的喊了一声,摔倒在地。
身材高大的王冰鸢扑进娇小的桃桃怀里,嚎啕大哭,“桃桃!桃桃……救救我!我、我再也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了!我要上学、我要学习,我还要我弟弟……呜呜呜!”
桃桃轻轻地摸了摸王冰鸢的头,还特意避开她头上缠了纱布的地方,柔声说道:“好,那我们请汤老师、田主任帮帮我们,以后我们好好上学、好好学习,把你弟弟接来,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王冰鸢呜呜地哭,“还有我奶奶,他根本就不愿意养我奶奶……我要和我奶奶、我弟弟一起生活,还有!我才不要结什么鬼婚!根本就是她把我骗到陶家去的!”
“陶家人把我关了起来,要我嫁给陶老担……呜呜陶老担都快五十了,连孙子都有了……我不肯,他就想强女干我!但是我力气比他大,他打不过我就、就想着把我饿坏了再动手呜呜,半夜的时候我爬上梁揭了他家的瓦……才逃了出来的!”
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事件从王冰鸢的嘴里说出来,围观的众人们再次震惊了!
桃桃心疼坏了,紧紧抱住王冰鸢,“冰鸢,你可真厉害!原来你把自己保护得这么好……这是好事儿!”
王冰鸢哭道:“桃桃我要告陶老担!我还要告白翡翠……告我那个没人性的爹!啊啊啊啊啊……”
围观的学生们全都气坏了,纷纷指责白翡翠——
“王冰鸢太可怜了!”
“她这后妈真有意思,居然是个姘妇?她还很年轻吧?上赶着给人当姘妇她图啥?图王冰鸢的爹太老么?”
“关键是,她还没把自己当外人,拿王冰鸢做牛做马呢!”
“王冰鸢为什么不反抗啊?”
“你没听说嘛,她弟弟还在她那渣爹的手里!”
“那姐弟俩一起反抗嘛!纵容坏人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气死我了,要是王冰鸢她爹在这儿,看我不打死他!”
群情激奋之下,白翡翠终于感觉到害怕了。
“你、你们!”白翡翠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色厉内茬地指向王冰鸢、桃桃、田主任等人,“你们……走着瞧!别等我们当家的赶了来,你们就……死定了!”
说着,她一瘸一拐地走了。
桃桃扬声说道:“你站住!我们老师已经报警了,你不许走——”
一语未了,便见白翡翠拔足狂奔而逃。
众人:……
桃桃安慰王冰鸢,“你看,你硬气起来,坏人就害怕了。但如果你害怕她的话,她就欺负你越狠。”
王冰鸢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看着白翡翠仓皇逃走的背影,十分吃惊。
田主任先是挥退了围观的学生们,“好了同学们,请各就各位吧!该吃饭就去吃饭,别耽误下午的学习!”然后又喊了饭堂阿姨过来打扫卫生。
跟着,田主任对王冰鸢说道:“王冰鸢同学,我想邀请你一块儿吃午饭,咱们边吃边聊,好吗?”
王冰鸢看向了桃桃。
田主任善解人意地说道:“那白桃桃同学也一起吧?”
王冰鸢先松了口气,拼命点头。然后又怯生生地看向了桃桃,生怕她不愿意去。
桃桃就说,“那我先去打饭!”
张灵芝说道:“你们先跟着田主任去,我帮你们打了饭送过去!”
田主任向张灵芝道谢,“谢谢你了同学。”
张灵芝朝着田主任鞠了躬,弯腰拾起跌落在地上的桃桃和王冰鸢的饭盒,匆匆走了。
田主任又对汤老师说道:“您毕竟是学生的班主任,呆会儿也请您过来旁听一下吧!”
汤老师点头,“哎,那我也去打个饭,这就来啊。”
田主任就带着桃桃和王冰鸢走了。
路上,田主任问起王冰鸢的家庭情况。
王冰鸢一五一十说了。
她父亲是环卫处的一个科长,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酗酒,每每喝醉以后就打人。王冰鸢从小就看着母亲捱打,而且她还知道,捱了父亲的打、千万不能反抗。要是不反抗,被打一顿就算了、过去了。
如果反抗了……
那一年,王冰鸢的弟弟实在忍不住,在目睹母亲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以后,冲过去护住了母亲。
结果,她可怜的母亲被生生打断了肋骨,生生地吐了一夜的血,还有她弟弟,被活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王冰鸢当时爬到了床底层,瑟瑟发抖地等待天亮,一句话也不敢说。
第二天天亮以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母亲抓着扫帚去扫大街,最后一头栽在地上,没了。
她父亲压根儿不关心弟弟的伤势,还去单位闹了一场,说母亲是死在岗位上的,拿到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母亲死后,王冰鸢和跛了足的弟弟就成了被家暴的对象。
没多久,白翡翠出现在王家。
王冰鸢和弟弟真正悲惨的日子到来了。
——原来狠父也就是爱酗酒,不喝酒的时候还算正常。姐弟俩至少有衣穿、有饭吃、有地方住。自打白翡翠一来,就把狠父手里的钱全都收走了!她逼王冰鸢上交所有的工资,还逼王冰鸢的弟弟跛着腿去外面捡破烂换钱,有时候弟弟实在找不到钱了,白翡翠就逼他出去偷、出去抢……
少年也是有几分骨气的,违法的事情坚决不干。
白翡翠就不让他吃饭,大冬天的让他穿着单衣站门外。
幸好邻居心善,总会偷偷喊了弟弟去她家里烤火、等狠父和白翡翠睡觉以后,再让他回家去,有时也会给他一些吃的。
王冰鸢是为了养活弟弟,才拼命工作的。
她不是天生爱掏粪,而是……总能攒到些粪水,卖给别人,一分钱三桶,她三五天就能攒到五分钱,让弟弟至少每天能在单位饭堂里吃上一个馒头。
听了王冰鸢和弟弟的生活……
桃桃心里难受死了,田主任更是直接抹起了眼泪。
不多时,张灵芝过来送饭,汤老师也捧着饭盒赶到了田主任的办公室。
几个人就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要怎么办。
王冰鸢抹了把眼泪,“主任,你救救我和我弟弟吧,我们……再也不想和他一直生活了。”
田主任问道:“你弟弟现在在哪儿呢?”
王冰鸢答道:“正好这几天我奶奶从乡下来,一到家就看到他打我弟弟,我奶奶就带着弟弟出来了……昨天还找到了学校,如今她们也不敢回去,就在咱们学校附近找了个地儿猫起来,我们说好了今天晚上一起见面的。”
田主任,“你继母……”
“她不是。”桃桃立刻纠正。
王冰鸢哭得太厉害,打起了嗝儿,磕磕巴巴地问桃桃,“桃桃你、你认识她吗?她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桃桃答道:“她是我的堂妹。”
众人齐齐惊呆。
一直致力于当背景板的张灵芝忍不住问道:“桃桃,你今年也才二十岁!冰鸢的后妈比你还小?”
桃桃点头,“白翡翠今年十九岁。”
然后又严肃地说道,“你们想想,要结婚必须得开介绍信,还得拿了户口证明去!而三年前她就失踪了,这三年来,她从未回过乡,不存在和冰鸢爸爸结婚一说……至少她绝对不是冰鸢爸爸的合法配偶。”
汤老师十分震惊,“她这么年轻,图啥呢?”
田主任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恐怕她回去就要先下手为强了,搞不好会先报警。为保险起见,最好我们也马上报警,然后就像桃桃说的,马上找妇联……只要我们得到妇联的支持,冰鸢的情况会好很多。”
说着,田主任看向了王冰鸢。
王冰鸢却看向了桃桃,“桃桃,你说……如果我和我奶奶、我弟弟一起搬出来住,我们……有活路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全心全意地相信桃桃。
桃桃说道:“你奶奶多大年纪了?弟弟多大了?”
王冰鸢,“奶奶七十了,身体还挺好的,能上山砍柴、能下地种田。弟弟十五岁,跛了一条腿,干不了重活。但他手巧,会干篾匠活计、会捏陶碗什么的。”
桃桃,“先请妇联的同志们帮忙想想办法,这世上只有懒死的人、万万没有饿死的人!何况听起来他们都是勤快人,肯定会有办法的。”
田主任笑了,“桃桃说的在理!”
王冰鸢深呼吸,转头对田主任说道:“田主任,请你……帮帮我,帮我报警、帮我找妇联,我、我想过上正常人过的日子……”
一语未了,她又哭了。
田主任,“好了别哭了,这事儿交给我。你呢就安心上课去,回头要是公安、妇联的要来找你问话的,我会安排好再通知你。你看看,你这么辛苦才当上工农兵学员,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别哭了啊……”
王冰鸢点头,由衷地说道:“谢谢您啊田主任!”
桃桃、王冰鸢和张灵芝回到了教室。
副班长舒国伟过来找王冰鸢,“王冰鸢同学,我们……都听说了你的事儿,我们……都希望你能勇敢的面对生活的苦难,但我们也做不了太多,所以这个请你收下。”
他递过来一个装粉笔的空盒子,上面还有些污迹。
王冰鸢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呆住了。
——盒子里装着厚厚的一迭钱!全是一分、二分、五分的零票,偶尔有一角或两角钱的票子。
“副班,我……”
王冰鸢又想哭了。
舒国伟说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其实也没多少钱,我数过了,一共三块七角五分钱,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这也是我们能为你做的……听说你还有奶奶和弟弟需要扶养,这些钱……恐怕也是杯水车薪,你不嫌弃就好。”
王冰鸢紧紧地抓着那个纸盒,拼命点头,“谢谢、谢谢大家了!”
桃桃笑了。
——她头一回意识到,这可真是一个宝藏班集体呢!
好暖呀!
桃桃动起了小心思。
——法律那边,田主任会帮王冰鸢一家;那,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在经济上帮助一下王冰鸢一家呢?
……
却说白翡翠在农大丢尽了颜面以后,就匆匆回到了王光财家。
家里乱七八糟的。
以往王冰鸢、王雪鹏在家的时候,总会有人把家里家外的收拾干净,衣裳洗好,一日三餐做好……可现在,王光财的老娘从乡下来,带走了王雪鹏,王冰鸢又逃到了农大,家里的家务和卫生没人做,这几天乱糟糟的连白翡翠自己也看不过眼。
就还是不想干。
凭啥啊?
她十□□的漂亮大姑娘,没名没份地跟着个快五十岁的老汉……是他祖上积了德!
白翡翠索性在家里翻找了一番,想看看王光财那个死鬼到底把钱藏哪儿了……
门外邻居在喊,“光财媳妇儿?”
“干啥?”白翡翠怒吼了一声。
邻居,“……王光财的姐姐过来找你俩,你俩不在,留话说让你俩去她家一趟!”
白翡翠翻了个白眼。
——前头王冰鸢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王光财的姐姐就过来和她商量,说想让王冰鸢把上学的名额让给她的女儿章三美。还说只要事成,就给白翡翠三百块钱。
白翡翠贪钱,同意了。
转头她就找到京郊附近一家想娶媳妇儿的老光棍陶老担——陶老担今年五十二岁,上有瘫痪的老娘要人侍候,下有一个三十岁的痴傻儿子要看顾,三年前他给傻儿子讨了个傻儿媳,生下一个孙子后,傻儿媳走丢了……
一大家子老的老、傻的傻、小的小,没个勤劳的女人侍候,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就起了心思想找个二三十岁的女的当老婆。
白翡翠找上了陶老担,把情况一说,陶老担暗中相看过王冰鸢几次,觉得这姑娘丑是丑了点儿,但胜在身体健壮、力气大,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陶老担很满意,又心想:反正这钱最终还是要让嫁过来的王冰鸢还的……
遂砸锅卖铁东拼西凑的借来三百块钱,很爽快地交给白翡翠当彩礼。
于是几天前,白翡翠把王冰鸢诓到了陶老担家,又把王冰鸢的入学通知书给了章三美,因害怕王光财有意见,又分给他二百块钱……
王光财没意见,问都没问过一句。
倒是前一天王光财的老娘突然从乡下摸了来,问起她的大孙女儿去了哪儿……
王雪鹏这才嚎啕大哭!
不过,王雪鹏也不知道姐姐去了哪儿,只知道白翡翠把姐姐的入学通知书给了章三美。王老太被气得七窍冒烟,提起门栓就要打王光财……
白翡翠趁乱跑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才听说王老太带着王雪鹏走了,说要上学校去找王冰鸢。
白翡翠还是有点儿害怕的,赶紧去找王光财的姐姐、也就是王老太的长女说这事儿。王光财的姐姐说,“没事儿!她一个农村老太太,能找着农大在哪儿吗?就算她找着了也不怕,我和她说道说道就成,王冰鸢是她的孙女儿没错,可我们三美也是她的外孙女儿啊,这手心手背的都是肉!”
白翡翠放下了心。
谁知她刚到家,陶老担就领着族人气势汹汹地冲了来,说王冰鸢跑了!又说如果王家不把王冰鸢送回去,要不他就闹到环卫处去、要不就要白翡翠抵债,当他陶老担的媳妇儿!
白翡翠当然不愿意了。
这时王光财的姐姐带着章三美也找来了,说东窗事发,王冰鸢跑到农大那边去跳楼、被人拦了下来,然后公安都去了,章三美被农大赶了出来,农大还说要告章三美!
王光财的姐姐吵着闹着要白翡翠退钱!
白翡翠因此又跑了,还在心里把王光财的姐姐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初不也是你说没事儿的?现在出了事儿就来找我的麻烦?神经病!
不过,她还是想再努力一下,去农大把王冰鸢带回来,交还给陶老担——毕竟陶老担是外人,发起狠来她还是很害怕的。
至于章三美么,白翡翠压根儿不想管……
这会儿白翡翠在家里搜刮了一圈,硬是一分钱没找着!她有些气恼,坐在床上休息,心里暗骂王光财还真会光财!太特么小气了!
殊不知,这会儿下班回来的王光财已经被他姐给拦在了家属大院的外头。
姐弟俩交头结耳了一阵子,姐姐才笑着扬长离去。
王光财脸色阴沉地回到家,看到白翡翠坐在脏乱如垃圾堆一般的屋子里还一副怡然悠得的样子?
王光财心里有气,忍不住又想起了家姐的话。
白翡翠见他回来了,就指着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说道:“你瞅瞅,你姐来家一趟、就像抄家一趟!哎你还愣着干啥?快去打饭回来吃啊!还有,打了饭回来你把这屋子收拾一下!又脏又乱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王光财皱眉看着白翡翠。
良久,他下定了决定,说道:“走,带你去外面吃。”
“真的?”白翡翠惊喜地问道。
王光财“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年轻美艳的白翡翠,突然又生出些不舍来。他反手关上门,狞笑着朝白翡翠走去,“你先让我吃爽了,呆会儿我就带着你出去吃个够!”
白翡翠想去国营饭店吃饭,就含娇含嗔、半推半就的被他推上了床——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王光财带着手软脚软的白翡翠出了门。
白翡翠有些疑惑,问道:“这都晚上了,哪家国营饭店还开门啊?!”
王光财一笑,“那肯定是……高级饭店了。”
说着,他带着白翡翠离开了家属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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