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孩子气
林沧应道：“早上好。”
他并未认出许景同就是那日小巷中的男孩，或者说，那日小巷发生的事都已经被他抛诸脑后了。
一段故事中，将故事记得更清晰的那人总是先溃败一步。
由是让人可以理解了许景同此刻的狼狈之态。
林沧口中泄出的干净清脆的三个字，使许景同从短暂的怔愣中回过神来。
“……老师，您进。”
他赶忙站至一边，给对方让出门来，又迅速将身上的衣服拉正，露在鞋外的脚后跟也老老实实地进了鞋子。
林沧注意到了许景同的小动作，但没有放在心上，只朝着对方略微一点头，便进了门去。
许景同关上门，又蹲下身子从鞋柜中给林沧拿拖鞋。
林沧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屋内的环境，心道是个有钱人家。
其实也无需根据对方家里的装修布局来判断，只说对方居住的这幻海别墅区，就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地界。
许景同将一双灰蓝色硅胶质地的拖鞋摆在林沧身前，局促道：“不好意思，老师，我家里只有客人穿的拖鞋了，您凑合着穿。”
林沧听了这话倒觉得有意思，也不知在这有钱人家的小孩心里，他该穿什么样的拖鞋。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即使心中这般想着，面上也不显露分毫，只轻轻点头致谢：“谢谢。”
许景同挠挠头，满身的不自在。
看样子他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了，那日在小巷中，对方也是这样的穿着打扮，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将一群人打跑，替他解围。
今日他依旧一身白色衬衫，大概有a大学子和家教身份的加成，气质里又好似多了几分文质彬彬。
许景同忍不住又抬头看了林沧一眼，没想到对方也在打量他，在对视上的那个瞬间，许景同像是被定住的孙猴子，几乎僵得一动也不能动了。
林沧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强装的乖巧和不自在，心里笑了一笑：
看样子，也是个有两幅面孔的主。
小孩儿头上鸡毛乱炸，估计是起床后还没打理，身上随便套着大t恤和宽松短裤，就连方才开门时候唤老师好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
不难看出，对于今日要上门来的家教老师，这孩子原本是没太放在心上的。
却不知为何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开始演起来了。
这乖巧劲儿倒还装得挺像。林沧忍不住想。
大概又是家长逼着孩子找家教，孩子迫不得已装装样子。
这样也好，他跑路的成功性还能大上几分。
他实在不是个适合做家教的主，最近院里事情又多，教授们都在找他帮忙做事，得把时间腾出来才是。
许景同见对方望着自己久久不说话，手脚都快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老师，还不知道您……”好不容易想到了什么，正欲开口，就见陈姨从厨房中冲出来了。
只见陈姨快步上前，热情开口道：“老师您好您好，我是这孩子家里的阿姨。小景的父母常年在国外，这孩子淘气，如果有什么问题，您跟我说就是。”说着冲林沧咧嘴一笑。
“哦对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林沧微微一笑：“您好，我叫林沧。今天我就是先来试讲一节课，让孩子体验体验，看能不能适应我的上课风格，能不能和我本人合得来。”
陈姨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景同便在旁边不受控制一般出声道：“能，我能。”
二人都没想到他会开口，一齐看了过去，目光中都有几分诧异。
许景同说完就有点后悔了，面上却不显，强装镇定道：“我看了网站上大家的评价，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林沧迟疑地想着，是那十个中有九个说自己冷漠可怕毒舌伤人的评价吗？
陈姨见林沧不说话，气氛略微有些尴尬，赶忙接过话茬道：“既然小景说没问题，那一定行。林老师，就辛苦您了。”
林沧又冲陈姨笑了笑。
“哦对了，我姓陈，林老师不嫌弃的话，也和小景一样叫我陈姨就好。不如你们就先上楼，我去切个果盘，等会儿给你们端上去。”
陈姨脸上挂着朴实又真诚的笑，一边招呼着林沧，一边又冲着许景同道：“小景，快带你林老师上楼。”
要问世界上还有没有谁比陈姨更了解许景同的话，那不好说。
毕竟就连这孩子的爸妈，都是一副和儿子不熟的样子，更别提其他人了。
方才，陈姨分明从小景的身上看出了久违的孩子气，以及甚少在别人面前显露的乖巧。
陈姨相信，她家小景一定能和新来的林老师合得来。
许景同带着林沧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都有自己的爱好，鞋、篮球、游戏、收藏柜、奢侈品……可作为一个富贵家庭的小少爷，许景同的房间却略显空旷了。
也有尺寸傲人的大床和实木书桌，也有大大的柜子和舒适的沙发小桌，也有配置极高的电脑电器、独立的卫生间和质量上乘的室内用品。
可房子却还是空荡荡、冷冰冰的。看得出居住在这里的主人并不十分热爱这个小窝，或者更甚……并不十分热爱生活。
这个房间，就像一个明天就会搬离此地之人的临时住所，几乎看不见什么能够彰显主人性格与爱好的私人物品。
就像只是短暂地借住在这里一样。
林沧脚步顿了顿，又在对方回头看他的一瞬间神色无常地迈步，跟了进去。
许景同的房间的书桌很大。他将书桌前自己常坐的椅子推给林沧，接着去房间角落拉来另一把椅子，在林沧身旁坐下。
林沧仍在打量他的房间，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的意思。许景同摸摸鼻子，也感觉有几分不自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似乎从未经历过这般体验。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许景同也随着林沧的视线看了一圈自己的房间。
床，铺了。
地板，陈姨才打扫过。
柜子，没什么东西，不乱。
……
房间的主人还没审视完毕，客人就先收回了视线。
林沧回过头看到许景同也在伸着脖子扫视自己的房间，笑道：“住了这么些年，还没看够啊？”
许景同立马将头转了回来，面上有几分窘迫：“没，随便看看。”
“好了，说说你的情况吧，找家教是想补习哪门功课？”林沧随手拿起桌上的课本。
许景同的目光又随着对方指节分明的手落到课本上，这还是前一天陈姨听说今日家教要来，特意都找出来摆上桌角的。
里面……空空如也……
按许景同原来的计划，自己现在应该说出那番关于对方只需要拿好每月的工资，然后配合他应付爸妈，不需要管自己的话来。
可是……
林沧明显也意识到了，自己手里的书估计连它的主人也没翻过几次。
他心情不错地想着，自己猜得应该没错，这小子也没想要好好学习，自己只需要耐心度过今天的时间就好。
不想下一秒对方出声道：“全部科目，老师。”
林沧：“好，那我们就先……”
停顿。
林沧：“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