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萨勒芬妮的转变
“我愿意!”萨勒芬妮几乎没有犹豫。
她甚至主动脱掉了贵族淑女们最爱的蚕丝手套,露出了柔软白嫩的纤巧手掌。
然后伸出手,和李维紧紧握在一起。
紧接着,没过几秒,萨勒芬妮光洁的额头上就渗出一层冷汗。
她的瞳孔在收缩,呼吸也变得粗重,汗水迅速浸湿了脸颊,让那缕缕发丝都凌乱地粘在了脸上。就像有什么万钧重物,正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压在她心里。
“深呼吸缓一缓。”李维及时松开了手。
他早预料到了萨勒芬妮的反应。
因为在他刚穿越过来,第一次接触原主记忆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痛苦、震撼。
那份记忆里几乎只有绝望和痛苦,光是从旁观者的角度飞速浏览一遍,就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萨勒芬妮比他更为天真娇贵,她受到的震撼恐怕只会更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呼、呼——”萨勒芬妮怔怔地摆脱李维的搀扶,踉跄着站稳身形。
她看到了很多此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比如说,萨勒芬妮此前根本就不知道,在她自己家的工厂里当学徒工到底是种怎样的体验。
原来她平时吃的用的玩的,她随手花掉的每一枚金币,都是工人们在这种痛苦的生活之中,一个器件一个器件给焊出来的。
而这,这份让萨勒芬妮光是想象就无法承受的工作,在那些祖安学徒工的眼里,竟然还是一种幸运。因为他们对祖安的记忆,还要更加悲惨。
“现在,你明白了吗?”李维只是跟她分享了一些片段,但这已经够了。
“嗯”萨勒芬妮微微颔首。
她总算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傻了——她总是同情自己见到的苦难者,但却连他们到底有多苦都完全没有了解。
而李维也没趁机说教什么。
现实比一切大道理都更有说服力。而萨勒芬妮,她已经有了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决心。
“我们走吧。”那些痛苦的记忆片段明显给萨勒芬妮带去了严重的精神负担。李维担心她会出事,便想就此带她离开。
可萨勒芬妮却摇了摇头:“李维先生,再等等好么?”
“我还想多听一听,祖安人的声音。”说着,她转头看向那些乞丐:
他们还沉浸在刚刚的美妙音乐里,神态跟在恒河沐浴的圣徒一样平和。
静静地忍受苦难,没有丝毫怨言。
“我能跟你们握手么?”
萨勒芬妮鼓起勇气,走到那几名乞丐面前。
或许是她的歌声真的感化了众人,当然,更可能是魔法的影响还未散尽——这些乞丐对萨勒芬妮,都有了一种莫名的崇拜和尊敬。
就像粉丝在见明星。
“您、您要跟我们握手?这怎么能行向您这样高贵的人,怎么能能跟我们握手呢?”乞丐们个个受宠若惊。
他们本能地崇拜着萨勒芬妮,却又自惭形秽、不敢接近。
“拜托了。”萨勒芬妮主动伸出了手。
可乞丐们却更不敢靠近了——他们甚至自己都觉得,用他们的脏手去触碰这位少女,是对“偶像”的一种亵渎。
“我、我来吧”
最后还是一名女乞丐犹豫而激动地站了出来。她的手比那几个糙汉子更干净一点儿,算是最能拿出去见人的。
但即便如此,当那只长满了老茧,布满了裂纹,灰尘和皮肤长在了一块儿,黑泥和指甲融为了一体,一只穷苦乞丐的手
当这只手伸到萨勒芬妮面前时,她还是本能地有了抵触。
这和与李维握手的体验完全不同。李维的手虽然也有老茧,但打理得很干净;而且生得纤细修长、指节分明,天生就颇具美感。
就算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萨勒芬妮也是愿意握这样的一只手的。
可这个女乞丐的手
实在是太脏了。
只是凑近看了一眼,略有洁癖的萨勒芬妮就立刻起了身鸡皮疙瘩。
“不、不好意思,小姐”那女乞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由脸红地缩了缩了手。
这个动作却反而惊醒了萨勒芬妮。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
萨勒芬妮羞愧到了极点。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虚伪”的!
明明她从小就同情乞丐,希望帮助穷人。
她也总是把自己当成半个祖安人,每次听到父母说祖安的坏话,都会忍不住为她幻想里的那个故乡鸣不平。
可现在,在萨勒芬妮真正站到这些祖安穷人面前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
原来她一直都在嫌弃他们!
这种嫌弃,甚至她自己都无法察觉。
她父亲说得没错,她根本不是祖安人从来不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萨勒芬妮克服着心里的不适,内疚地握上了那名女乞丐的手掌。仅仅这么一握,她手上就仿佛沾了一层脏土。
萨勒芬妮没有松开,只是坚定地握着,然后抬头向那女乞丐问道:
“请问能回忆一下,你是怎么从祖安来到皮城,变成现在这样的么?”
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魔力,但却像一根针一样,蓦地刺破了魔力铸就的幻梦。
“啊——”几乎是一瞬间,一份痛苦的回忆就如浮光掠影,飞速涌上了萨勒芬妮心头。
她亲眼看到一个女孩,靠着出卖父母尸体和啃食地沟老鼠,在祖安挣扎长大。好不容易攒够钱买到学徒工的名额,怀揣梦想来皮城打工,却因为一次工厂事故失去所有,被工厂开除,被房东驱赶,被执法官遣返。拼了命地逃掉,又因为失去合法身份而无法找到工作沦落至此的女人甚至做梦都想去当j女,但却因为早年在祖安的炼金毒气中毁了容,连卖身都没人要。最终只能沦为乞丐,靠小偷小摸、翻垃圾堆和求人施舍苟活
天真的萨勒芬妮从未想过,对一个女人来说,当j女竟然都能成为一种奢梦。
这份记忆
痛,太痛了!
“啊——”是真的在痛。
“怎么了,萨勒芬妮?”
“我的能力被、被刺激得失控了。”萨勒芬妮头疼欲裂地捂住耳朵:“声音,到处都是都是痛苦的声音!啊啊啊啊!”
这里是祖安人社区,当然到处都是痛苦的旋律。而且,几乎就只有痛苦的旋律。
埃尔文先生不让她来这儿,就是怕女儿的能力在这种地方失控。
“萨勒芬妮!”
看到她几乎就要痛到昏死的模样,李维终于有些慌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当即扶住摇摇欲坠的萨勒芬妮,将她拦腰抱在了怀里。萨勒芬妮则无力地将脑袋歪在他的胸前,似乎就要昏死过去。
“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李维抱起她就想快步离开。
但萨勒芬妮却强打着最后的意识,眼神迷离地看向那几名乞丐:
“你们可以去去工厂区,找海克斯音响工厂的埃尔文先生,让他给你们一份工作,帮你们恢复学徒工的身份别、别忘了说我的名字,我叫”
“萨勒芬妮!”
萨勒芬妮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周围已是皮尔特沃夫干净热闹的街道。
这里的天空是那么澄澈,太阳是那么明亮。仿佛刚刚在祖安人社区见到的那一切,都只是噩梦中经历的幻象。
至于萨勒芬妮自己,她正被一个男人小心地托着身子,稳稳地背在背上。男人的肩膀很宽,正好可以让她在那儿舒服地睡上一觉。
“哦,是李维先生”萨勒芬妮迷迷糊糊地辨认出男人的身份,便又放心地重新趴到他的肩上。
而这时她才隐约“听”到:李维在心里为她唱歌,一直在唱。
那曲子旋律轻柔甜美,节奏舒缓优雅,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感觉。
这不是皮尔特沃夫的曲子。又是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李维先生?”萨勒芬妮兴奋得醒了过来:“这是什么曲子?”
“你醒了?还好,没昏太久”李维松了口气。
而他也终于如萨勒芬妮所愿,与她交流起了音乐:
“这是《摇篮曲》——你说你父亲的童谣能帮你缓解痛苦,我想,这首歌说不定也能做到。”
“嗯”萨勒芬妮细细感受着这轻柔的旋律,头脑确实轻松了不少。
这首歌的旋律,的确能帮到她。
“谢谢你,李维先生。”
“这首《摇篮曲》也是您的作品么?您的风格实在太丰富多变了,好像不管什么题材都能驾驭这简直就是天才!”
“不,这不是我写的歌——这是舒伯特的曲子。”
“舒伯特?”
“你不知道?可你不是会读心么?”
“不李维先生,你的灵魂好像被什么力量‘保护’着,有些事情,是我根本读不到的。”
“原来如此”看来萨勒芬妮是读取不到那些可以暴露他穿越者身份的记忆的。
如此看来,他之前拼命集中注意力,只回忆原主的部分经历给萨勒芬妮看,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所以,舒伯特是?”
“这个很难解释就当是我创作的吧总之,你听歌就是了。不管你想听什么风格的,我都可以给你‘播放’出来。”
“您是说您还知道很多很多,有这么好听的曲子?”萨勒芬妮眼里都在冒光。
“嗯。”李维点头。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他的音乐库还是蛮丰富的。
“您愿意把它们都教给我?”
“当然。”
“谢谢您,李维先生!您对我真好!”
“额好么?”他都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傻子了。
“比之前好。”萨勒芬妮知足地笑了笑。
这倒也是。
萨勒芬妮愿意承认自己的幼稚和天真,愿意走下云端和最底层人直接交流,甚至会为她之前的无知而反省、愧疚。
而在最后关头,她还强撑着几乎崩溃的精神,为那些乞丐指出了一条道路。
没有自我感动完就跑,随手施舍完就溜,更没再拿出什么“我给你们唱首歌吧”,这种匪夷所思的扶贫方法。
而是从实际出发思考,给了他们最迫切需要的帮助——学徒工的身份,以及一份工作。
萨勒芬妮的种种表现,都超出了李维一开始的预期毕竟,他一开始完全是把她当傻子看的。
于是李维对这位天真大小姐的印象,也不知不觉地改观了不少。
“不仅仅是改观哦”突然,李维发觉萨勒芬妮喷吐在他脸侧的呼吸,有些发热发烫。
只见她趴在他肩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李维先生,您、您好像”
“开始有一点点儿喜欢我了。”
李维:“”
“胡说八道!我”
我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就先知道了。
这姑娘太可怕了。
一点隐私都没有,谁娶回家谁坐牢啊!
“李、李维先生,您怎么都想到结婚去了这太太不绅士了我们才刚认识半天不到呢!”
李维:“”
“萨勒芬妮,这点你就不如娑娜了。”
“娑娜?”李维关于游戏故事的记忆,也属于萨勒芬妮读不到的内容:“娑娜是谁啊?”
“一个能力跟你差不多的姑娘。”
“哎?那我哪里不如她?”
“她是哑巴,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