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仙棋
“我想回家。”
“苏觉…你对我的好，清竹铭记在心，等我回到临安后，肯定会加倍报答你的，这些你先拿着…”
说着，她从明显大一号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了一串用麻绳穿着的铜钱，放在了桌上。
苏觉看着他的举动，有点麻。
“我要这东西没用。”
绍兴通宝钱，存世量巨大，有绿锈品相好的，也就百十块钱一枚，更别提这种上面锈印都没的。
说他是宋钱，摆地摊的都不信，收破烂的都不要……
“虽然少了点，但回到临安后，我会加倍补偿给你的。”
慕清竹看苏觉不要，本能的以为是他嫌钱少，根本看不上这些。
也是，以他的身份和财力，显然不在乎这几十文铜钱。
“不是多少的问题，是根本花不掉啊…”
“为什么？”
“很简单啊，就像你拿着唐钱，在大宋可以随便用吗？显然是不能的，那同样的道理，绍兴通宝在这里，也花不出去的。”
苏觉有些无奈，但又不得不残酷的说：
“南宋灭亡七百多年了，宋钱和这个王朝一样，都作古了。”
慕清竹咬着嘴唇没说话，心口微微起伏着，显然情绪波动很大。
“可我，明明才离开临安城不久…甚至就在昨天，我从客栈里追出来时，还是一切如常…”
她声音有点沙哑，像是要哭。
“那你和我说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觉本来想安慰她，但是听到昨天这两个字后，他的注意力，又瞬间被勾了过去。
如果能够重现她当时的经历，也许能够发现点什么。
“昨天…我赶路二十多里，在官道上进了一家客栈，和小二说话的时候，有个贼人拿起我包袱就跑，我一路追了出去…”
“然后呢？没追上？”
慕清竹不往下说，苏觉就有种强烈的预感。
“嗯。”
“不应该啊，以你的身手，居然让一个贼跑了？”
能知道自己的反曲弓是一石弓，那慕清竹肯定是能拉开的，以她这种看起来瘦弱的小身板，估计不是纯粹的武夫，肯定是练过先天一炁的。
这种情况下，能让一个贼跑了，就显得不可思议了。
“他身法很快，轻功练的很不错，一直跑到树林了，我追了二里地，他不见了。”
提前这个，她有点不快，眼睛再看苏觉的时候，慕清竹继续说：
“我再往前走，就出了树林，没几步就到了这儿，想往回的时候，路已经不见了…”
“嘶……还有这种神奇的事情发生？”
苏觉吸着凉气，觉得有些离谱。
“那你确定，这段时间，自己是清醒的？没有被人蒙蔽五感？”
在道门中，有很多手段，能让人昏迷，或者精神恍惚，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比如迷烟，媚惑，甚至有的修士，天生的能力，就是操控他人。
“没有，我五感清晰，没有蒙尘…”慕清竹摇头。
“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苏觉放弃挣扎了，再想下去，到处都是他的知识盲区。
“什么？”
慕清竹诧异。
“一眼万年，沧海桑田，你经历了神仙棋。”
“什么意思？”
看苏觉笃定，慕清竹脸色微变。
“南朝有书，记载了一个故事，你应该看过。”
苏觉看她有点慌乱，知道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自己不愿承认。
“说当时，有个樵夫上山砍柴，中午的时候，看见山上有两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人在下棋，他觉得很有意思，就在旁边看。”
“等到棋下完，两个下棋的人也消失了，他觉得很奇怪，但却想不明白，于是准备回家吃饭，可这时候，他砍柴的斧子，都已经烂的拿不起来了。”
“下山以后，他的家人，熟悉的邻居，都不见了，仔细询问以后，他才知道，凡间已经过了百年，他在山上那几个时辰，是在看神仙下棋。”
故事讲完，慕清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双手，捏着衣摆，已经揉皱了。
她眼睛有点红，但没哭出来，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可以听到。
“我不信。”
半晌后，她摇摇头。
“这事要在我身上，我也不信啊。”
苏觉无奈，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然后指指窗外的高楼大厦，轻声道：
“可除了这个，又能用什么来解释呢？”
“你看这世界，和你记忆中的，有多少相似？”
“不说高楼大厦，只说你记忆中的饿殍遍野，易子相食，而今早就不存在了，这里是太平盛世。”
“没有地主老爷，没有恶霸狗官，没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世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虽然有的人，完全违背了最后两个词，所包含的意思，整天都是月亮不睡我不睡，当着秃头小宝贝。
但气氛，毕竟烘托到位了。
“盛世…？”
慕清竹扭头，看着外面，透过乌云缝隙，偶尔撒下来的阳光，略显嘈杂的车声人声，成为这座城市的底噪传进她的耳朵里。
“是啊，现在的临安城，和这里没多大区别，你记忆里的古城墙，现在比遗址还遗址，我这里有照片…”
苏觉掏着手机，把临安城遗址的照片调出来，然后摆到慕清竹面前。
看她露出难以理解的眼神，苏觉解释着：
“你可以把这个，当做是临安城现在的画像，怎么画进去的不重要，但里面的东西是真的。”
慕清竹看着和记忆中高大城墙，相去甚远的泥地遗址，轻声吸着鼻子，两行眼泪，从脸上悄然滑落。
她是知道的，早有预感，只是不愿相信。
“临安没了…那师父他…”
轻轻的抽泣声，在客厅里响着。
阿大和阿二，从猫窝里伸出头，看着两个人，满脸疑惑。
他们只是小猫咪，人类的悲欢，跟他们并不相通。
“你所熟悉的人，你记忆中的那些事，都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谁能阻挡，生老病死，朝起夕至，花开花落，王朝更迭，最后都会成为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伸手，想摸摸慕清竹的头，让她别哭了，但细细想了想，苏觉没下手。
这个时候，乘人之危，不太合适。
类似于这种心结，有人劝慰，哭出来，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很多。
现在，就让她哭会吧。
“那我呢？”
蓦的，慕清竹抬头，含着泪光的眼睛看着苏觉，问了一句。
“什么？”
苏觉这次没反应过来。
哪怕他再会安慰人，经验丰富，可这瞬间，也不能判断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