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契亲
“你别过来啊我有护身符的!”
我手忙脚乱地把挂在脖子上的铜钱取出来,但这个女声我竟然有点耳熟,昨天酒店里莫寥被上身时,其中也有这个女人的声音!
“呵呵。”
莫寥掩嘴浅笑,笑容里有几分不屑,举手投足间都充满女人特有的妩媚风情,如果眼前是莫宁,我肯定魂都被勾走了,但那他妈是莫寥!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莫寥!此刻却摆出邪魅性感的表情勾引我,这比见鬼还让我毛骨悚然!
在床头的米糕龇牙咧嘴,尾巴竖得像天线,朝“莫寥”低低地哈气。
“别这样……你别过来!”
“莫寥”像条婀娜妖艳的蛇爬到我身上,毕竟这是副一米八五大男人的身体,和米糕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压得我动弹不得,扒着我的脑袋朝我的嘴和脖子一通乱啃,我双手拼命推着“莫寥”的胸口:
“你这样对我!喂、唔……你这样小莫弟弟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莫寥”动作一顿,看来它对莫寥有所忌惮,“莫寥”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钟摆似的一下下晃荡着腿,笑盈盈地朝我抛媚眼:
“哎呀,这时候提囝儿就没意思了嘛,反正你也活不长了,跟我不好吗?”
“你什么意思?”
我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缩到床尾,尽量和“莫寥”拉开距离,遇到的一个两个都说我要死了,听多了我自己也瘆得慌。“莫寥”倚在床头,娇俏地双手托腮,甜蜜地说:
“好嘛好嘛,那我回答你三个问题,什么都可以问。”
“条件是?”
“莫寥”盈盈一笑:
“跟我结亲。”
我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不要!”
这不就是“结阴亲”吗!“结阴亲”是平合的说法,通俗来讲就是冥婚,就是为死人找配偶,一般多为家境富裕还未娶亲就死亡的男性配阴婚,找未过门的少女尸体或骨灰合葬,我听爷爷说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平合很多盗挖尸体偷骨灰的,就是要拿去配阴婚。甚至还有人要买我爷爷早夭的妹妹的骨灰,是一种非常骇人听闻的封建陋习,一直到千禧年后我爸还接过类似的案件,据说直到现今某些偏远山区仍存在着“冥婚”,平合说不定也还有。
突然“莫寥”捂住脑袋,声音又恢复成原本的男声,却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愤怒:
“我不是让你不要碰她吗?”
再抬起头时,莫寥瞳孔外那圈诡异的绿光消失了,眼瞳像两枚在正午时分投掷进许愿池里的钱币,熠熠发亮地瞪着我,米糕叫唤了一声,跳下床眨眼便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我独自面对似乎濒临发飙的莫寥,我很干脆地放弃抵抗,举双手投降:
“冤枉啊大人我没有碰她,是她扑上来的!”
莫寥走向摆满神像的柜子前,从最底层拿起一个鸡蛋大的陶瓷小狗,像网红旅游景点路边摊常见的工艺品,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小且简陋,只看得出满满的敷衍,莫寥手一松,将它摔在地上。
“啪嚓——”
脆弱的陶瓷碎裂迸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被吓了一跳:
“你生气就生气,摔东西干嘛?”
莫寥再次回到我面前,耙住我的肩膀: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是指什么?”
“把刚才发生的事全说出来,”莫寥语气严肃,“不许隐瞒。”
死小孩审犯人啊,这么凶!但我又怕不经意间惹祸上身又把我整得半死不活,只好老老实实全交代了,说到“莫寥”啃我的脖子和嘴时,莫寥反应过激地捂住自己的嘴。
“你怎么了?”
“没。”
“不会我被吸走精气了吧?像《倩女幽魂》那样?!”
我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弹性,不是颗皱巴巴的葡萄干。
“不会。”莫寥闷声说。
“那你捂嘴干嘛?”我随口调侃了一句,“你初吻哦?”
“你闭嘴!”莫寥竟然恼羞成怒了!
“可是我还没说完……”
莫寥板着通红的小脸蛋,像个讨嫌的小老头责令我:
“废话少说,讲重点。”
我又说了“莫寥”要跟我结亲但被我强硬拒绝,莫寥微微点头:
“嗯,还不算太笨。”
“然后你就醒了,所以她是谁啊?漂亮吗?声音还挺好听的。”
“怎么,漂亮你要跟人家‘结阴亲’?”
“我纯好奇不行?你那是什么口气?”
“狐仙。”
哦,原来那是狐狸不是小狗,这未免捏得也太抽象了。
“你把它的神像给砸碎了,”我瞥了眼满地的碎陶瓷渣,“她报复你怎么办?”
莫寥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眼:
“我不在乎。”
“那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睡前还给人家上香,转头就把人家给砸了,仔细想想,其实她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吧……”
倒不是我慈悲为怀对狐仙起恻隐之心,我是顾忌这玩意要是欺软怕硬搞得我不得安宁,她收拾不了莫寥,还收拾不了我吗!
“有。”
莫寥一言不合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朝我走来,他的皮肤实在太白了,像美术教室里的石膏模特,甚至能在黑暗中隐隐反光。
“睡进去些。”
莫寥攘了我一把,这么小的床怎么挤得下两个大男人,我是个懂事且靠谱的成年人,我选择主动退出:
“我去打地铺。”
“不行。”
“为什么?两个人睡很挤哎,这床这么小。”
莫寥懒得解释,只是“咚咚”地敲了两下床头:
“睡。”
我只好尽可能躺直,后背紧贴着墙侧身睡,我推测床头这些符咒的作用是给莫寥定魂,或者是辟邪用。
小时候我很怕黑,晚上睡觉关灯之后,我会把自己包在被子里,从脖子到脚包得严严实实,连脚趾手指都要仔细藏好,生怕不小心伸到被子外面,就会被看不见的可怕东西咬掉。
如今这个念头又久违地占据我的脑海,我下意识将自己完全裹在被子里,莫寥闭着眼,问我是不是冷,我否认了。
“怕了?”
“拜托,我已经是大人了。”
莫寥捞住我的腰把我从墙上抠下来:
“不用睡那么里面。”
“小莫弟弟,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你能回答我吗?”
“只能问一个问题,问完就睡。”
“我是不是会死在平合?”
对于死亡的到来我隐隐有预感,我明白一切生命在死亡面前都平起平坐,大概我像父亲一样成为警察的那天起,我就随时做好提早迎接这个结局的可能。往往你离死亡越近的时刻,就是你离真相越近的时刻。
因此在我查清父亲失踪的真相之前,我的求生欲望绝对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烈。
莫寥沉默,我斜眼看他,他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我。
“如果是泄天机就算了,反正你总不告诉我。”
“不会。”
莫寥的声音像敲打玻璃窗的雨滴敲击我的耳膜,沙沙作响:
“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为什么?你这么厉害还能决定我生死?”这话说的还挺霸道总裁。
“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现在该睡了。”
那之后我又睡了三个小时,还没进入深度睡眠就被莫寥叫醒,该“契亲”了。
我对这些传统风俗的流程一窍不通,全是莫宁和莫寥在张罗。碎陶瓷被处理掉了,莫宁正坐在床边把金纸折成元宝的形状,金纸种类不同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最普通的金银纸钱就是烧给逝者,而财子寿金则用于祭拜天公,即玉皇大帝,寿金多用于拜神明,如城隍爷土地公。莫宁折的是财子寿,表明我和莫寥“契亲”是要让天公来作证的。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还习惯么?”莫宁关心我。
为了不让莫宁担心我只好撒谎:
“还好。”
“是吧,你都忘了,阿寥小时候老趴在你身上睡,口水都流你衣服上了哈哈哈!”
我好喜欢莫宁笑起来的样子,眼梢和嘴角弯弯的像把勾子,勾得我根本挪不开眼,食色性也,谁能不爱看美女呢!然而我还没看两眼就被莫寥被揪到一边,如果莫宁的一个眼神能颠倒众生,那莫寥的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他狠瞪了我一眼,即使莫寥不开口,我也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离我姐远点”的警告。
行行行我滚就是了,真讨厌。
姐弟俩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和水果,摆上香烛,莫宁用红绳把金元宝串在一起,串了四五串挂在窗户边,而我就是个大傻子,完全是在莫宁的引导下和莫寥“契亲”。
我和莫寥每人手持三炷香,三跪九叩后,莫寥用平合话把我们的名字、生辰、地址、关系、“契亲”目的说了,上香后开始掷茭杯。
掷茭杯在平合话里又叫“投杯”,茭杯由一对月牙形的漆红小木块构成,一面平一面凸,平面朝上为阳,凸起面朝上为阴,一共三种结果:一阴一阳为同意;两平面朝上为阳卦,表示主意未定;两凸面朝上为阴卦,表示不可以。
莫寥将茭杯合于掌心,拜三拜后掷下茭杯,两平面朝上,阳卦。
莫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这次结果是阴卦,神明不同意。
“如果我非要呢?”
莫寥再次掷下茭杯,左茭杯几乎是垂直下落后立于地面,尖角朝上,像一艘小红船,右茭杯则呈阴面朝上,我活了二十八年从未见过这种结果,从物理学上来看这是件牛顿棺材板压不住的奇异现象。
莫宁见状发出一声惊呼,我紧张地问她:
“怎么了?不太好吗?”
“大凶,”莫宁的柳眉拧成结,“万万不可。”
呃,这是连上天都反对我和莫寥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