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喻朗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做出偷听和跟踪这两档子事儿。
几乎满座的用餐区里,当他看见粟慈熟悉的身影时,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在星巴克,她憔悴萧条的背影。
她应该在发呆,那碗炒面都快放凉了,也没见她下筷。
疲惫挂在她面上,一想到刚刚楼梯间的对话,喻朗几乎能感受得到她此刻心里有多憋屈。
明明就是出于专业之举,喻朗却在此时,感到后悔与自责。
自责自己多话,后悔让他们去做肌电图,造成此番的局面。
心疼的感觉,又一次腾起。
他终究抵不住这份暗涌的情感,步子一转,直接进了旁边的85度c。
…
粟慈有点意外。
意外的不是喻朗在这出现,而是那杯咖啡。
他说:“那天你帮我捡到钱,还没有谢你。”
粟慈被他逗笑了,收起面上的失魂落魄,下筷拌了下已经坨成一团的炒面:“喻医生,您这杯咖啡的钱可比我捡到的要多得多。”
喻朗掀开刚刚买的盒饭,不以为然地弯了弯唇,声线温润沉缓:“感激之情,在心,不在物。”
他平易近人的性子让粟慈心里的倦怠感得到了些许缓解,客套的话此刻也懒得多说,一来一回只会让自己更累,她轻笑一声,伸手接过那杯咖啡,抿了一口。
有奶味,淡淡的,是热拿铁。
见她接受了那杯咖啡,喻朗情绪一时有点小激动,握着筷子目光飘忽,垂头吃饭都吃的心不在焉。
小心翼翼地瞥了几个来回,喻朗开口,表现的波澜不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点的拿铁。”
“谢谢。”粟慈声音很轻,每说一个字似乎都透着无奈和疲倦,“我平常喜欢黑咖啡,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喻朗往嘴里送了口米饭,边嚼边在心里斟酌。
半晌,他鼓起勇气又一次开口,语带试探:“因为谢则呈的检查报告吗?”
话头挑的有些突然,粟慈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愣怔地看着他:“什么?”
喻朗:“看你心情不太好。”
粟慈这才恍然,扯了扯嘴角,应得牵强:“有一部分吧。”
“不用太担心。”他安抚道,“我之前有说过,第一个月就算没信号,也没事,因为正常恢复时间是八个月到一年。”
“嗯,我知道。”粟慈点点头,拿起咖啡又饮一口,没再说什么。
两人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午饭结束。
粟慈先一步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垃圾,说:“那喻医生我先回去了,谢谢您的咖啡。”
喻朗颔首示意,视线却没在她身上多停留。
直到过去良久,算着她差不多走出超市大门,他才抬头恋恋不舍地瞧一眼。
……
回到病房,谢正忠和谢则呈已经吃完午饭准备午休了。
粟慈心事重重,虽然累却睡不着,便拿了电脑码字。
两小时午休过去,谢正忠从隔壁的推拿室过来,一见粟慈又捧着电脑在敲键盘,眉头立马不悦地蹙了起来。
但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陪着谢则呈做完自主锻炼,粟慈又收拾了东西回家洗澡。
坏情绪她不会带回家,也不想让父母担心,所以进门前,她拍拍脸蛋,将忧愁暂且搁置一边,扬了扬嘴角,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这会儿正好是晚饭时间,粟慈进了家门瞧着粟屿也在,倒是诧异:“小屿?你怎么回来了?晚上没有晚自习吗?”
粟屿扒了口饭,眼眸微垂,含糊不清道一声:“第四节活动课,我回来拿课本,一会儿再回学校。”
粟慈“哦”一声,盛饭出来坐下吃起来。
一家四口,围着圆桌默默专注吃饭。
唯独粟屿藏着小心思,两颗眼珠子时不时地往粟慈脸上瞥,像是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等到粟荣璋和汪舒茵各自吃完忙活去了,粟屿看着他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边粟慈从吃饭就发现他不对劲了,这会儿趁着爸妈不在,主动开口问他:“你怎么呢?有事要我帮忙?没钱花了?”
“不是。”粟屿脑袋低低的,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
粟慈笑得温柔:“那干嘛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粟屿小心翼翼地掀眸子瞧她,声若蚊蝇,“你能给我一本你的书么?”
粟慈:“?”
他说:“带签名的那种。”
粟慈惊:“你要???你不是不看言情小说吗?”
粟屿挠挠脑袋,有点赧然:“我同学生日,她喜欢你的书,就想送一本给她当生日礼物。”
闻言,粟慈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女孩子?”
粟屿没应声,瞪着眼睛看她。
粟慈已经得到答案,忽然想到什么,又紧张起来:“你没卖我马甲吧?”
粟屿摇头:“没有,我啥都没说。”
粟慈安下心,倒是爽快:“行,要哪本?”她边说边往自己卧室里走,按开灯,“我现在给你签。”
粟屿回答得很快:“《我从光里来》。”
-
洗过澡再回到医院,已经七点多了。
进到病房时,谢正忠正在和谢则呈妈妈视频聊天。
两人聊了几句工厂里的事后,话题又落到谢则呈的腿上。
知道粟慈回来了,谢妈妈便唤了她两声。
谢正忠顺手将手机拿到粟慈面前,让她们能更清楚的对话。
粟慈看着手机屏幕里头的谢母,礼貌颔首:“阿姨。”
谢母:“粟慈啊,我不在则呈身边,你要多看着他监督他把腿练好恢复好。”
粟慈应声:“嗯。”
谢则呈的母亲是个老实人,虽然读过几年书,但因为长年都窝在工厂里,极少外出,所以成了井底之蛙,常常没有主见,家里内外大小事都只听谢正忠的。
说明白些就是,谢正忠是她的天,他说她是怎样的,那么她就是这样的。
谢母又说:“现在把则呈的腿看好最重要,其他事都是小事,都放一边不要弄,你赚钱也不急这时候,等则呈好了,将来有大把的钱赚。”
一模一样的话,听得粟慈这会儿有点烦。
她向来是个有原则的人,不止父母对她严格,她对自己也照样严格。要做的,想做的所有事,只要她有能力,她就会做到,并且有始有终。
她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想法和志向,这是任何人哪怕谢则呈甚至连她父母都不能改变和动摇的。
事到如今,她突然觉得需要和他们解释清楚,让他们明白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张了张口,粟慈还没来得及出声,面前的手机被谢正忠收了回去,他对着话筒,面无表情:“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她又听不进去。”
很平淡的语气,看着是在对谢母说,但那话里表现出来的却是对粟慈明显的埋怨和不满。
好一个指桑骂槐。
粟慈没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直接气笑了。
很短促的一声冷笑,不大不小,连谢则呈都把注意力从手机上转移了过来。
谢正忠脸色很难看,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没错,甚至认为粟慈十分不尊重他。
粟慈绷着脸不想再多话,干脆拿电脑码字。
你不让我做得事,我就偏要在你面前做。
气氛降到冰点,总是沉默不语的谢则呈这时倒难得的开口了,对着粟慈解释道:“我爸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你专心照顾我。”
粟慈冷冷应:“知道。”
她生气了,谢则呈能感觉的出来。他无声地看了眼谢正忠,面上挂着不耐和责怪。
后者面不改色,甚至嫌恶的掀了个白眼,以此表示他的愤怒。
僵持不下,谢则呈干脆懒得理,垂头继续玩手机。
-
喻潇今天生理期,身体不太舒服,担心坐地铁没位置,傍晚的时候给喻朗发了消息让他晚自习下课来接她放学。
夜里九点二十九分,喻朗的帕拉梅拉停在学校大门对面五十米外的临时停车位上。
按了手刹,校里头的下课铃声刚好打起。喻朗打开车窗,看着缓缓滑开的电子大门,垂头拿手机给喻潇发了条微信。
【喻:在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边。】
那头应该下课了,回得很快:【我马上出来!】
五分钟后,穿着蓝白校服背着书包的喻潇从学校里小跑着出来,脑袋上的马尾因着奔跑时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格外跳脱。
等她拉开车门坐上来时,喻朗才发现她手里还抱着本书。
车门被关上,喻朗见她精神饱满的样子,哼了声笑:“肚子不疼了?”
喻潇把手里的书放腿上,伸手拉安全带:“现在不那么疼了,下午冲了红糖水喝。”
喻朗笑笑,挂档上路了。
……
十五分钟的车程,到御江府还没十点。
在地下车库泊好车,喻朗熄火下车,问喻潇:“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喻潇关上车门,一手整好书包肩带,一手抱着书,应:“可以,我要吃小馄饨,家里有吗?”
喻朗锁车,把钥匙揣兜里:“有。”
往前走了几步,喻潇才瞧见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开了。她瞥一眼手里的书,下一秒把它递到喻朗手前:“哥,你帮我拿一下,我系个鞋带。”
喻朗顺手接过来,顺带扫了眼书名。
《我从光里来》
他目光一顿,颇觉得熟悉的去寻作者名。
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那个署名再一次落入他的眼帘。
西米粥。
…
系好鞋带,喻潇直起身子,正要把书讨回来,就见喻朗盯着她那本书在发呆。
“你也看言情小说啊哥?”喻潇讶然。
喻朗闻声,抬眸瞅她一眼,一时没回过神。
喻潇以为他默认了,立马宝贝似的把书夺回来抱在怀里:“这本不能借你哦,这本是我同学刚刚送我的生日礼物,西米粥亲笔签名的,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借你其他的。”
喻朗晃神,眉峰微微动,迈步继续走,语气淡漠:“快高考了,学习为重,情爱小说少看。”
喻潇小跑追上去,辩驳:“这又不是单纯的情爱小说,西西的书都很贴近现实生活,一点儿都不小白。”
喻朗笑了,忽然问:“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喻潇激动的一蹦三尺高,扬声:“要吃一顿自助餐,还要一套漂亮衣服!”
喻朗抬手一拍她脑袋,眼里满是宠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