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整个晚上，江煦都睡得不是很踏实。
倒不是认床，只是昨天回家路上那一番折腾，睡着了胃里还是跟火烧一样，一阵一阵地疼。
周五还剩下一节课，也是这学期的最后一节课。
江煦难得的赖床，醒来的时候，颜慈和黎桁已经出门，黎行舟也不在家。
“小少爷，你起来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老厨娘从厨房里探出头，一边擦手一边说：“对了，那个餐桌上的药，一会儿要记得吃呀。”
老厨娘是南方人，说话总是带着一些语气词，反而让江煦亲近不少。
小时候寒暑假，他就会去外婆家，一座南方小城，生活慢悠悠的，每天早上睁眼，就跟单位院里的小孩一块去玩。
老厨娘的口音，总会让他想起年迈的长辈。
江煦走到餐桌旁，看了眼，透明口袋上还有社区医院的字样，“文婶，是谁放这里的？”
“是少爷，早上去拿的，走的时候放这里，让我记得提醒你吃药。”
老厨娘说着，“小少爷，你要吃粥还是给你煮饺子？”
“饺子好了，方便一点。”江煦愣了下，老厨娘话说完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谢谢文婶。”
黎行舟买的药？
上前拆开口袋，拿起药盒，江煦略有怔忪。
是胃药。
轻眨了一下眼，江煦很轻笑了一声。
黎行舟这个人还挺反复无常的，一会生气一会高兴，情绪捉摸不定，昨晚那么生气，早上却帮自己去买药。
现在的行业精英都是这么难以捉摸的吗？
白嫩的指尖在绿色药盒上滑过，脑中不自觉浮现黎行舟去买药回来，又别别扭扭跟老厨娘叮嘱的场景。
难为他了。
这么讨厌自己的伪装，还要不得不碍于父母的情面，帮自己。
吃过东西，江煦跟老厨娘打了招呼，搭社区的车离开云梦山，又转乘地铁去学校。
“宝贝！”
童言乔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喊了过来。
江煦看着童言乔走过来，任由他挽着自己，“童童，你怎么了？这么高兴。”
童言乔笑得一脸得意，“当然高兴，论坛上那些帖子都被处理了，而且骂你的那些人都被封了，看来咱们论坛的管理也是长眼睛的嘛。”
“删了？”
江煦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太高兴。
帖子是删掉了，可抄袭这件事请还没有作出澄清，说不定硬性封口，还会让大家起了逆反心理。
“删了不好吗？我看挺好的，至于其余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就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做的。”童言乔发现江煦表情不是很高兴，小心问：“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抄袭的事？”
“抄袭的事不澄清，以后别人找你都会再三考虑。”江煦想起昨天拍的视频，“不过我有办法，你别担心。”
“你表情看上去，突然特别帅，我都想拜倒在你的白衬衫下了。”童言乔观察江煦的表情，一下心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了？我听你叶哥他们说，宋晨和王磊找你麻烦，你怎么那么笨，要是我的话，直接告他造谣、诽谤，还有人身攻击。”
“好。”
江煦点头，“是不能纵容他们。”
那些造谣他私生活的帖子，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尤其颜慈并没有正面入镜，他可以无视。
但抄袭不一样，对他们来说，抄袭就是一根耻辱柱，一旦被钉在上面，那就是一生的骂名，还断人财路，心眼太坏。
童言乔要去别的教学楼，一路叽叽喳喳，单方面跟江煦讨论，要怎么给宋晨和王磊一个教训，分开时，还不忘提醒江煦，一定不要手软。
走进教室，进来前还有些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不少。
不少人低着头窃窃私语，有的人明目张胆向江煦投来鄙夷的眼神，更有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啧，咱们院的几位教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还以为捡到宝，结果是个冒牌货。”
“我奉劝各位以后有什么好想法，都藏藏好，不然哪天就成了别人的灵感来源呢。”
“谁说不是，这事传出去，一起干活的人都觉得晦气。”
孟兆生看了眼江煦，忍不住说：“你晦气？你帮教授做过几次事？你那水平，年年吊车尾，美院之耻也好意思说？上学期期末不是江煦，你估计直接挂科，恩将仇报的煞笔。”
“你怎么还骂人？”
“骂你怎么了？你造谣在前，我骂你还要挑日子吗？”
孟兆生高中是校队的，长得人高马大，比叶然看着还要壮，“不服咱们出去干一架？打到你服为止。”
旁边陈霖忍不住笑起来，往后靠过去，“怎么不继续说了？欺软怕硬啊，江江人好脾气好，平时你们有点什么事，他哪次没答应？现在这么做，有点不厚道了吧？”
一个宿舍四个人，专业排名不仅有第一第二，还有两个也不算差，至少在整个油画工作室里，不吊车尾。
孟兆生的话一个字没说错，刚才还阴阳怪气的人，立刻闭嘴。
“你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我看江煦很好啊，上次我迟到，也没说过。”
“就是，早上还帮我们带早饭，上次我胃疼，还是他给我药。”
“你们几个就是看人家脾气好，长得好看还专业能力强，嫉妒吧？一个个大男生，心眼那么小，真够无语的。”
叶然看向江煦，小声问：“今天课上有展示，你昨天忘记发我，你现在给我，我帮你拷上去。”
江煦摇摇头，把书包给叶然，“叶哥，麻烦你帮我把东西放位置上，我自己拷就行，再耽误教授该来了。”
“那行，他们说的你别在意，六零三，你永远的后盾，还有编外人口郑秋。”
“嗯，我知道。”
江煦走到多媒体前，把自己的作品拷到桌面的文件夹里，看到宋晨的名字时，眸色深了点。
抬眼时，发现宋晨在看自己，旁边的王磊更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淡淡扫了一眼，江煦走下讲台，回到座位。
几分钟后，教授进来，大家也跟着安静下来。
开始作品展示后，教授每点开一个，眉头就皱一下，尤其是把学生叫起来回答，为什么这么画，还有让学生之间互相点评。
越到后面，还没开始展示的就越紧张。
江煦文件是最后一个拷进去的，自然在最后一个。
好巧不巧，王磊的作品刚好在他前一个。
但到目前为止，教授给的最高分都不到八十，叶然和宋晨一个七十五，一个七十二。
江煦的文件打开时，全班一阵哗然，有人直接“卧槽”了一声。
教授看着江煦，眉头皱了一下，“江煦，你这幅画，是不是出现过？”
江煦站起来，说：“嗯，不过这幅画是另外画的，不是同一幅画。”
“那你今天要展示这个，有什么寓意吗？”
“有。”
美院的教授，不少都对江煦寄予厚望，像这样有天分的学生，几乎是工作室的香饽饽，而且江煦还不止会油画，只是专业上选择了油画方向，其余方向的基本功也很扎实。
在教授的默许下，江煦走上讲台，播放了文件的后面几页。
有完整的作画过程，直到成品展示，花了大概十页展示。展示过程里，江煦不时会做出一些解释，温声细语，蝉鸣声不断从窗外传来，带来的聒噪和烦闷却被驱散。
“这一张，是我高中画的，也是今天展示的这幅画的第一版，笔触更大胆，也更粗糙，但胜在当时的心境，更有生气。”
“这不是论坛上龚老教授的那幅画吗？”
“是啊，一模一样，你们保存图了吗？快拿出来比一下。”
“肯定是，怎么会是江煦高中的作品？谁他妈这么煞笔，造谣原作者抄袭自己的东西？”
议论声一下大起来，不仅学生好奇，连教授都跟着好奇，江煦这是打算做什么？
孟兆生用胳膊撞了一下旁边陈霖，“艹，江江这么猛？”
陈霖：“江江和龚老认识？”
两个人一起看向叶然，期待从叶然那里得到回答。
叶然：“……”
他知道个屁，江煦居然连他们都瞒着，害得他们担心了这么久。
“你说是你画的就是你画的？”王磊被周围的眼神看得窘迫，突然梗着脖子站起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画了一幅假装是你的，反正龚老也不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张图是我从——”
王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收住话，发现周围偷来的鄙夷眼光越来越大。
像是把他扒光了一样。
“昨天花了一些时间，找到了这幅画，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看完这段视频。”
江煦点开下一页，播放了一段半分钟的视频。
视频里，江煦一边跟人说话，一边用手抚平卷起的边角，白皙的手指轻轻挪动，动作仔细又温柔。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幅画？”
“去年刚画了一幅，所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差别。”
“你这样的天赋，幸好当初我发现了，不然不给埋没了。”
对话的声音不大，又很日常，但信息量大到教室里一片人都震惊。
“艹，江煦是龚老的关门弟子？”
“这是龚老家？”
“妈的，谁这么缺德，说人家抄袭，是不是煞笔，不搞清楚就这么污蔑别人？”
议论声越来越大，连站在一边的教授脸上表情都变得格外严肃。
这年头，谁都知道，一个抄袭的大帽子扣下来，能把人的一生毁了。
视频放到结尾，尽管只是一秒时间，但画面里露出的署名，“江煦”两个字端端正正地落在纸上，字迹和现在一模一样。
抄袭事件的真相，水落石出。
下课铃声跟着响起，教室里一片吵嚷，王磊浑身僵硬坐在那里，脸色发白，双眼放空。
他完了。
画竟然怎的是江煦自己做的？这怎么可能？！
王磊猛地站起来，“肯定是假的，他怎么可能认识龚老？别忘了，他爸就是一个金融诈骗犯，肯定是他找人演戏！”
“怎么可能！江煦你居然找人演戏——”
“够了！”教授声音掷地有声，呵斥道：“美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品行不端、不知所谓！”
江煦关掉页面，余光瞥向宋晨的方向。
宋晨抓紧了手里的书，瞪着江煦，咬牙切齿到下颌绷紧。
江煦视线停留了两秒后移开，而后看向教授。
“谢谢教授。”
“抄袭对你们来说，是很严重的指控，院里会给你一个公道，如实公布真相，不能让你白白被指控，不然是在毁你的前程。”
“抄袭的事，我会对始作俑者保留起诉的权利。”
座位上的六零三宿舍三人，表情仿佛是国足踢进了世界杯决赛。
牛啊，这一手，直接把造谣者的脸打烂了。
视频里的声音，一个是江煦的，另一个人的声音，就算只有两句话，但只要是看过龚老公开课的，都能听出来是他的声音。
“我怎么觉得，江江好帅。”
“太给力了，就是要这样，不能给脸。”
江煦向教授点头示意，正打算回座位收拾东西，然后去陪童言乔买书。
“打扰。”
教室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冷质的声线立即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
江煦惊讶转头，看向门口，就看到黎行舟站在那里，衬衫西裤，天生的衣架子，加上自带冷冽的精致五官，穿出了几分禁欲感。
黎行舟把手从口袋拿出，朝台上的教授点头示意，然后看向江煦。
“龚老爷子说，你昨天落了东西，让我们过去拿。”
“真的认识？我去，江煦真是龚老的学生？”
“何止是学生，听上去还很熟，什么关系啊，这得是从小认识吧。”
刚才还对视频有怀疑的人，此刻觉得脸有点疼。
江煦怔了下，对上黎行舟的眼神，过了两秒点头，“好，我收一下东西。”
垂下眼，江煦心想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外面等你。”
黎行舟点头，转身离开教室门口。
之前帮江煦说话的女生，忽然叫了一声，发现大家看过来，连忙捂住嘴，趴在旁边室友肩上，小声说：“这好像是那天晚上接江煦的人。”
“哪天晚上？”
“就前几天，西门，咱们俩买烧烤，不有个人抱着江煦去车上，过了会儿，周衡从墙角出来，嘴角还破了。”
“……乖乖，咱们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秘密本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冷着一张脸，心里的不爽更上一层楼。
这么大的事，是一个人能解决的吗？
难道，他看上去很难接近还是不讲道理，还要去找外人——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收拾好可以走了。”
江煦和叶然三个人说话，耽误了一点时间，不免有点不好意思。
黎行舟的思绪被打断，转过身，笑容和煦又温柔的江煦，直直撞入他眼里，心里的不爽戛然而止，只剩下眼前江煦的笑容。
那抹笑，不带半点杂质，微弯的眼角下，那颗很小的痣也变得生动起来。
心跳声不停地锤击着胸腔，鼓噪的心跳就像是春天的雷。
黎行舟点了一下头，走到江煦面前，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忽然指尖发痒。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行动，替江煦抚平了翘起来的那几根头发。
江煦：“……？”
不解地掀起眼看黎行舟，睫毛眨动，并没有觉得冒犯。
黎行舟：“……”
艹。
他刚才是不是发神经？
抿了一下唇，黎行舟镇定地收回手，然后插进口袋里，转过往楼梯口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