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龚家是江舟市的书香世家，不仅家风清流，更是一家子文化界的大佬。
江煦坐车到小区附近，熟门熟路地进了大院，门口保卫见到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怎么好久没来。
“前一阵家里有点事，您先忙，我进去了。”
“那你慢走，这天瞧着是要下雨了，等会儿出来可记得拿把伞。”
“谢谢。”
要下雨了吗？
江煦抬头看了眼天，才下午六点半，大夏天却阴沉沉，是像要下雨的天。
拉了一下书包带，江煦走在小区里，遇上不少在散步的人，微垂下眼，有些庆幸今天的天不算好。
父亲入狱的事闹得不小，这里又是家属大院，几乎住的都是退休干部，还是低调些好。
从小区门口到龚家，大概十分钟不到。
江煦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来了，谁这个时候——”
“哎哟，小煦来了。”
“兰姨。”
“乖乖，先进来，这天要下雨，你可赶紧来，老爷子和老太太等你好久了。”
江煦笑着点头，乖乖跟着兰姨进了小院子。
看着两边开得茂盛的月季，眼里的那点不自在退去。
“兰姨好，您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就是你不来，怪想你的，我家那儿子可没你这么省心。”
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的老两口，从张兰喊出第一嗓子就知道了是江煦来了，连忙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
“乖崽来了？你个小毛孩，大几个月不来，我还以为你找不到门了。”
龚老爷子老态龙钟，精神不错，嘴硬心软说：“沈绪那小子说你要来，我还不信。”
“对不起，龚爷爷，我这一阵学校事情比较多。”
江煦乖乖站在那里，等老人说完才开口，“乔奶奶好。”
乔老太太松开拉着老板的手，走到江煦面前，“瘦了些，今晚多吃点，不能挑食啊，你可还在长身体。”
“好，正好我刚从学校来，有点饿了。”
江煦笑着说：“乔奶奶，我从学校附近买了你爱吃的糖糕，还是那家老字号，不过一天只能吃一块，我会让兰姨看着。”
“哎哟，你这乖崽真是贴心，好好好，我只吃一块。”乔奶奶拉着江煦，看向张兰，“小李，收拾一下，开饭吧。”
“哎！我这就去。”张兰笑着答应，接过糖糕，往厨房走。
龚老爷子哼了两声，背着手往书桌那边走，“有什么了不起，两块吃的，像是平时家里缺了一样，幼稚。”
江煦愣了下，还来不及开口，旁边乔老太太先替他说话。
“别管这老头子，老了老了，脾气还变差了。”
“你今天多玩会儿，晚上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也安全点。”
闻言江煦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却点了下头。
“嗯，到时候要麻烦王叔叔。”
“他今天正好在，一会儿也是要回去的。”乔老太太拉着他到餐桌坐下，接过张兰手里的碗，给江煦盛了一碗汤，“小煦，来，先喝碗汤。”
江煦捧着碗，说了声“谢谢”后专心喝着汤，等喝完，才放下碗。
“兰姨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
“那再喝一碗吗？”乔老太太看着江煦，关心问：“你要是喜欢，等会儿给你拿点回宿舍去。”
宿舍……
江煦才想起来，自己搬到黎家的事，除了他和黎家的人，还没有人知道。
犹豫了一下，江煦打算先不告诉两位老人。
要是让老人家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事，只会添麻烦，他可以解决的。
“谢谢乔奶奶。”
“你这孩子，总这么客气。。”
几乎是满碗的汤进了肚子，张兰又在乔老太太的催促下，添了满碗米饭给江煦。
江煦看着已经冒出来的菜，捏着筷子，小口小口吃着。
龚老爷子尽管一辈子都不掺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但江煦才多大，才活了他四分之一的岁数，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有心事。
“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江煦咽下堵在食道口的东西，抿了一下嘴才点头。
“嗯。”
“那帮混账东西，什么时候江大的学风变得这么歪？学习就学习，搞什么八卦，搞什么党派，真是丢人现眼！”
“你不要激动，等会儿血压又上去了，小煦还没说，你就火急火燎的，难怪你那帮学生都说你脾气差。”
“那他们还年年都来家里串门？”
“是是是，龚老教授德高望重，能不能听小煦把话说完？”
江煦擦了一下嘴，连忙说：“不是，不是家里的事，是之前高一给龚爷爷画的那幅画，我去年又画了一遍，有些变动，想要再看一下。”
“是那张祈福图？”
“嗯。”
江煦的第一个老师，也是启蒙老师，说是龚老爷子也不为过。
连一开始的风格都是延续了龚老爷子的特点，一直到大二大三，才彻底的有了自己的风格，完全摆脱了龚老爷子的特色。
“在书房里挂着，去年过生日，我还拿出来显摆过，人家都夸画得好。”
“你是想夸你教得好吧？”
江煦看着两人拌嘴，继续解决小山一样的饭菜。
等吃完饭，江煦跟着龚老爷子到了书房，取下挂在墙上的画。
看着画，江煦眼神微微闪了下，再抬眼就撞上龚老爷子的考究的眼神。
“你这孩子，沈绪告诉我了。”
“我……”
“要不要爷爷帮你出面澄清？”
江煦有一瞬间心动了，但很快压下去，摇了摇头，轻轻拆开画框，露出了藏在角落里，难以发现的署名。
“谢谢龚爷爷。”
“算了，你这孩子。是不是要忙着回学校？我一会儿拉着你乔奶奶，你就说有事先走。”
这次江煦没有拒绝，“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他只是不想龚老爷子出面，到时候那些莫须有的脏水泼到他们身上来。
当然，那些人还没这么大能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拍完照，录完视频。
江煦把画恢复原样，挂了回去。
离开书房后，江煦陪乔老太太在花园里走了几圈，又说了会儿话，正打算按照龚老爷子说的那样，早点回家，院子外面的马路上，忽然有一道刺眼的灯光照过来。
跟着一辆车停在门口，有人从车上下来。
“这是哪家小子走错门了，我——”
“嗳，这不是黎老头家大孙子吗？”
江煦习惯地眯着眼，听到乔老太太的话，心里莫名生出一个猜想。
抬眼看过去，高大的身影逆光走来，英俊的脸逐渐清晰。
眉眼冷冽，眼神平静又幽深。
是黎行舟。
心里的才想得到证实，江煦先是松了口气，跟着又神经紧绷起来。
黎行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奶奶好。”
“你怎么来了？今儿又不过节的。”
江煦了然，表情不变。
原来黎行舟和龚家认识。
走进院子的黎行舟扫了一眼江煦，向走出来的龚老爷子点头问好，“老爷子好。”
龚老爷子看到黎行舟一头雾水，这大晚上的，怎么跑来了？
两家是认识，交情不错，可黎行舟也不会没事大晚上跑来啊。
“嗯。”龚老爷子应了声，“你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你家老爷子让你过来的？奇了怪，这也没听他说要送什么东西过来。”
“我来接他回去。”
黎行舟说着看向江煦，话里的“他”很明显指的只能是江煦了。
老两口登时愣住，同时看向江煦。
江煦有种小时候上课走神，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窘迫。
抬头看着老两口，江煦声音很轻，“我前两天，搬到颜姨那儿了。”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们。”
乔老太太到底心思细，立即安慰，“你住到颜慈那里，我们也放心，总有人盯着你，免得你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说着给龚老爷子使了个眼色。
龚老爷子默契地附和，“就是。不过小黎既然来接你，那你们趁早回去，这么晚了，路上慢点。”
黎行舟朝两人点头，“那我先带他回去，您早点休息。”
“那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东西。”
说完江煦匆匆去客厅，拿起书包又折返回来。
却发现黎行舟已经去了车上，老两口正打算进来，抱歉地看着他们。
抿了抿唇，“龚爷爷，乔奶奶，谢谢你们。”
“小煦啊，你——”
“早点回去休息，不要多想。”
龚老爷子打断老伴的话，拉了一下她。
江煦见状，点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
跟老两口道别，江煦拿着书包走出院子，到车门旁时，犹豫了一下，正要去后排，面前的车窗就摇了下来。
“上车。”
黎行舟看了眼江煦，表情严肃。
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之前那些矜持怎么不见了？
不是不愿意麻烦别人吗？原来只是不想麻烦他。
余光扫到江煦拉开车门上来，脸上表情又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黎行舟心里一阵躁意。
在学校里被人为难，知道找他，这时候就知道不用麻烦他了？
到底在想什么。
心里憋着一股无名怒意，黎行舟没等江煦坐好，一脚油门踩下去，车直接往大门方向开。
江煦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下，不解往旁边看了眼，默默系上安全带后，靠着椅背。
“抱歉，我没有想到颜姨会让你来，下次不会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黎行舟又是一脚油门，从大院外面那条路，直接拐上了回云梦山的绕城高速。
江煦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后撞了一下，填满的胃瞬间不舒服起来。
手指习惯扒着车窗，脸对着窗外，努力压下泛上来的反胃感。
开了一段路，周围漆黑一片，江煦眼前也什么都看不到，整个胃翻江倒海。
“黎行舟，停车。”
“什么？”
“我说，停车。”
黎行舟敏锐发现江煦不对劲，立即把车停到的临时停车区。
车刚停住，江煦咬着牙，匆匆推开车门，下车时脚步踉跄。
黎行舟皱紧眉头，迅速拉开车门，正要上前，听到动静后倏然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
沉默看向弯着腰、扶着栏杆的江煦，黎行舟的心被风吹得有些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