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命数已定
月上中天,繁星隐去。
天机子喝的醉熏熏地要回草庐,却见朔月下立着个清冷的身影,长发如夜,秋水为神,不知是人在赏月还是月在赏人。
“你你想做什么,今晚不是我要你跪的,你不也没有跪吗!”天机子先声夺人,生怕江河下一刻就要提剑杀人。
“紧张什么。”江河见他来了便朝草庐走去。
天机子的酒意醒了大半,“是你先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吓人的。”
“我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想请你为我解惑。”江河背对着他,神情看不真切。
“是吗,还有你向我请教的一天。”
天机子嘴上调侃着,手中却暗自凝起了法阵,一击击杀,不可能,可若是让她逃走,当年的事势必将要重演。
“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被人讨厌呢?”乌云散去,月光落在她皎洁的脸上,江河十分真诚地看着天机子。
“”
天机子手中的阵法熄灭,本就有些猥琐的脸变得更加扭曲,“我不记得自己有被人讨厌过。”
“你那是什么表情!”天机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所以说,到底要怎么做呢?”江河完全无视了天机子的反驳。
“你现在这样就很让人讨厌。”天机子放弃了和江河讲道理,无奈地扶着额头,只觉得那里突突地痛着。
两人进了草庐,天机子认命地给江河倒了杯茶。
“你是想让我徒弟讨厌你。”天机子不知是该为宗静山庆幸还是为他感到悲哀。
“他今晚很聒噪。”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天机子有些幸灾乐祸,“引火烧身的滋味如何。”
江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天机子实在是好奇,不怕死地继续道。
“想来想去,你也就相貌还行,可我那徒弟是个瞎子,难不成他是喜欢你这恶劣至极的个性?”天机子百思不得其解。
“想知道?”江河眯起眼睛,神情极度危险,只可惜天机子喝了不少酒,只顾着自言自语。
江河凑近他的耳朵,低声笑道,“在为他炼制琉璃目时,我抽出了他神魂中的情魄,他自然要对我死心塌地,唯命是从。”
天机子瞪大了眼睛,指着她颤声道,“毒妇!”
江河也没客气,直接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
天机子捂着脸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和静山还没有和离,我现在也算是你的长辈,你竟敢竟敢打我的脸!”
“哦,长辈,需要我跪下来向你道歉吗?”
“你欺人太甚,我要告诉我徒弟!”天机子气得直哆嗦。
江河在他头上慢慢浇了一杯茶,“虽然不知道你在瞒着我什么,但我想一定与那件事无关,是吗。”
江河的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下,额间红印绝艳糜丽,犹如恶鬼修罗。
“什么那件事,你根本就是找借口存心报复今晚的事,我一定要告诉静山你的真面目,让他把你给休了,到时候看你怎么避开天劫!”天机子从地上跳起来,脸上还有茶叶滑落下来,显得滑稽又可怜。
江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装腔作势的天机子,转身就走,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气得直跳脚,对着墙角叫骂到快天亮才肯罢休。
虽然醉了酒,宗静山第二日一早就去到草庐中向天机子请安,天机子正郁闷地坐在那里喝茶。
“弟子拜见师尊。”
见到徒弟,天机子的心情总算好了些,“静山,你来了,正好有些事想与你说。”
推开窗户,屋外细雨连绵,空气中满是泥土湿润的气息,江河倚在窗边,感受着牛毛细雨扑撒在脸上的丝丝凉意,若是宗静山此刻在这里,那便和他们在崖余时没有什么不同了。
天机子一早就将人捉了去,说是要为他点命灯,刻玉牌,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算算时辰也应该快结束了。
“江姐姐。”小冬瓜一路小跑而来,头发上都是细小的雨珠,他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眼底也是一片青黑,似乎是哭了一夜。
“小冬瓜,你的眼睛怎么了?”江河枕在窗沿上,看着气都还没喘匀的小冬瓜问道。
“没什么,宗大哥他回来了吗?”
江河摇摇头,“还没有,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小冬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勉强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们吃饭了没。”
林永寿不让小冬瓜去草庐打扰王修石,可小冬瓜不死心,还想再去山上一趟。
“我正要上山去给静山送些吃的,你要一起来吗。”江河看出小冬瓜心里的盼望,准备带着他上山去瞧瞧。
“真的吗!谢谢你江姐姐!”
山间的雨雾未歇,夹杂几缕炊烟,缭绕动人,他们到时刚好看见天机子正在和宗静山说些什么。
“阿江。”
听见江河的脚步,宗静山惊喜地转身,天机子猛翻白眼,刚刚的叮嘱全都被被抛诸脑后了。
小冬瓜躲在江河的身后,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一脸,天机子叹了口气,“你们两人先在外等一会儿。”
“阿江,你是来接我的吗?”宗静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盼。
“不是,小冬瓜他似乎很想来草庐看看,我就带着他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他忍不住有些失落。
“你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宗静山轻轻摇头,只是温柔的笑着。
天机子的话犹在耳边。
“江河所患心疾,注定她不能有七情六欲,而她能够活到今日,你应当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王爷爷,我娘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小冬瓜一进门就跪在天机子的脚边,怎么都拉不起来,天机子只好陪着他一起蹲下。
“我明明已经找到紫草了,为什么不能救她,求您救救我娘吧!”他不住地磕头哀求着。
“孩子,你起来。”天机子将小冬瓜从地上扶起拉他在椅子上坐好。
“这世上之事皆有定数,你的母亲本该寿终于此,你要救她可曾想过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小冬瓜宗觉得此刻的王道长变得有些陌生,可随即坚定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天机子轻轻抚摸着小冬瓜的脑袋,“可这代价很大,比生命还要大,即使这样你也依旧愿意吗。”
小冬瓜怔怔地流着泪,“我的命是娘给的,即便把我的性命还给她,我依旧欠着她那么多年的养育和关爱,比命还大的代价,大不过我的母亲。”
在他满怀希望的注视下,天机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去吧,山路湿滑,回去的路上慢些走。”
小冬瓜接过盒子,“您还没有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天机子看向窗外并肩而立的两人,小冬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内心忽然有了些模糊的念头。
“王爷爷,你们是仙人,对吗。”
只有仙人才能在万丈悬崖下将他救下,只有仙人才能让垂死之人起死回生。
天机子轻笑,“傻孩子,这世上哪里来的仙人。”
小冬瓜无法言述,可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只是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头,“您的大恩大德,小冬瓜永世难忘,”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期盼看向天机子,“以后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天机子拍了拍他的脑袋,“有缘自会再见的。”
走出草庐,雨云已经散去,天边升起一道绚丽的彩虹,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小冬瓜捂紧胸口的那个木盒,宗静山和江河都看向他,他捧着那盒子眼泪不由自主地重新流出,可又用力地擦去。
他走到他们的面前,笑容灿烂若阳。
“江姐姐,宗大哥。”
孩子的直觉有时异常地敏锐,他知道王修石所说的代价或许就是永远无法看见彩虹之上的风景,可他并不后悔。
“小冬瓜,你怎么又跑到山上来了,不是让你不准来打扰王道长吗!”
林永寿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山,一把揪住小冬瓜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准备好好训斥他一顿。
“是我带他过来的。”江河解释道。
林永寿对着江河和宗静山拘谨地打了个招呼,他知道王修石不是一般人,宗静山作为王修石的弟子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
小冬瓜虽然耳朵被揪得生疼,可却笑得很开心。
“爹,我知道错了。”
“你,你上来做什么了!”林永寿一把掏出小冬瓜胸前的盒子,神情大变,“这药你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偷王道长的,快还给人家。”
他说着就要拖着小冬瓜往草庐里找王修石。
“爹,我不是偷的,这药是王道长给我拿去救娘的,不信你问他。”
“你娘不需要你救,不是告诉过你她已经没得治了,快把药还回去。”林永寿此刻变得异常慌乱。
“回去吧,这孩子想要救他的母亲,谁也拦不住他。”
天机子从草庐里走出来,林永寿一下子在他面前跪下了,“王道长,小冬瓜年纪还小,他不懂事,求您把药拿回去吧。”
“不行,这是娘救命的药,不能还回去!”小冬瓜立刻把盒子在怀里捂得死死的,林永寿红着眼愤怒地扇了他一巴掌,“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你娘她就是死也不会吃下这颗药的,你是要逼死你娘吗!”
小冬瓜这是用自己的仙缘换了他母亲的性命。
“我要救娘,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她,只要她吃了药就能好了。”小冬瓜哭喊着不肯把药给林永寿。
“儿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用你的仙缘换了你娘的命啊,你让我们以后要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你啊!”
“爹,我不后悔,只要娘的病能好,我不要什么仙缘。”小冬瓜抓紧手里的盒子,拼命地要往山下跑。
林永寿要去追却在泥坑上摔了满地的血,只能朝着小冬瓜的背影喊着,“你回来,你快回来!”眼见小冬瓜越跑越远,林永寿只能哀求一旁的江河,“求你拦住他吧,求你了。”
江河点点头,追了上去。
“道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林永寿将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恳请天机子回心转意。
“他很明白自己的选择,你们有一个很好的孩子。”天机子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并不打算回心转意。
林永寿只觉得心中满是酸胀,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宗静山连忙拉住了他,想要将他扶起,林永寿却像是失去了脊梁骨,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做父母的哪有不期盼孩子好的,天机子从一开始就给了他们选择,究竟是林桂叶性命还是小冬瓜的仙缘,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