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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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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禁足在后院的沈旖独坐屋内,让丫鬟将门窗大开,她对着一院子的花树,不紊不乱地抄写经文。

    老夫人厌她,又要禁她,令她每日誊抄一百遍经文,还有女德,打的主意再清楚不过,就是要磨灭她的意志,断掉她可能冒出来的不够清心寡欲的任何念头,要她为卫臻死守到老。

    索性,沈旖历经两世,对情爱早已看淡,有没有男人,于她无甚影响,只要他们不在用度上苛待她,打她嫁妆的主意,她未必不能熬。

    比起沈家夫妇的焦虑担忧,沈旖这个当事人,反而淡然了许多。

    更何况,有几只雀儿在外头叽叽喳喳,这日子,倒也不算无趣。

    “你们听说没,四姑娘昨儿个冲撞了圣上,被老夫人掌掴了两嘴巴子,还关了禁闭。”

    “哎,大房也太急了,大老爷才放出来,就眼巴巴往上赶,也不想想大老爷那名声,皇上能对他们有好感?”

    “就是,要不是世子爷”

    说到这,小丫鬟赶紧打住,抽了自己一耳光,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死者为大,不可妄议,不然头七可是会找上门的。

    “咱以后啊,可得好好巴结四房了。”

    “可不是!”

    国公爷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如今没了,嫡亲弟弟唯有四老爷,老夫人又是个极度护短偏心的,这爵位的承继,毫无悬念。

    风水轮流转,几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地感叹。

    屋内,沈旖更像旁观者,听了个热闹,再无他想。

    今日份的写完,由柳桃送到老夫人那边,金乌也已开始西坠,一日,就这样快的过去了。

    倒也确实不难熬。

    若前院那个祖宗能快些回宫,这日子就更加松快了。

    因着她顺利出宫,又嫁了人,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身边人的命运也在跟着她改变,所以,沈旖不确定了。

    现下这个周肆,会否还和前世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爱她,又偏要跟她绑一块。

    正想着,陶婶走了进来,她是家生子,祖上三代都在卫家当差,自己又担着后院管事,在下人里颇有威望,她一来,几个丫鬟就立马噤了声,比沈旖这个主子还管用。

    陶婶一来就把丫鬟们打发得远远,自己阖上门,看着就像是受人命,对她洗脑来了。

    “二少夫人今日过得可好?”陶婶圆脸,中等个,笑起来一边脸颊还有酒窝,让人很难对她有恶感。

    “还好。”沈旖回得也中规中矩。

    “是吗?”陶婶笑眯眯,话锋却是一转:“可主子却不太好呢。”

    提到主子,沈旖想到的自然是老夫人,不愠不火道:“今日的经文,和女德,我已抄完,叫柳桃送了过去。”

    “这个倒是好说。”

    陶婶扬手,浑不在意,笑看着沈旖,打量一下,由衷赞道:“二少夫人可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怪不得,能被主子惦记上。”

    这话一出,沈旖内心微惊,却不显露,故作不解道:“能得世子垂青,亦是我的福气。”

    陶婶直言:“我观二少夫人是个聪明人,就不要装傻了。”

    沈旖反问:“打哑谜的,是陶婶你吧。”

    陶婶笑笑不语,从宽大袖口里掏出一个跟她中指差不多长的小竹筒。

    “二少夫人好生收着,仔仔细细的琢磨,明儿个我再来取。”

    语毕,陶婶把竹筒往沈旖手里一塞,起了身,说走就走。

    沈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想去面对,手里的袖珍竹筒仿佛烫手山芋,恨不能立马丢灶火里烧成灰烬。

    在屋里徘徊了几圈,沈旖深吸一口长气,定下了心神,坐回到桌上,借着烛光,找到开口,将里头卷成长条的明黄绸布抽了出来。

    跟圣旨一样的布料,彻底打掉沈旖最后那点侥幸。

    到了这刻,沈旖反而真正平静了下来。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倒要瞧瞧,堂堂天子,万民之主,能不要脸到何种地步。

    布条彻底摊开,也只有沈旖巴掌大,用的是细毫笔,龙飞凤舞几个字,遒劲有力,也彰显着书写人不可一世的性格。

    “戏弄朕,可开心?”

    仅是寥寥一句,沈旖却能想象出周肆在写这话时的神情,必是极恼,极怒,但又发作不得,极其憋闷。

    她又该如何回呢?

    尽管是刻意为之,但病,也是真病。

    至于破庙那桩,她晕了,更不能认,即便认,也只能认成卫臻。

    思索到了深夜,梆子敲过二更,沈旖才从恍惚中回了神,提笔回信。

    隔日,陶婶比约定的来得要早,隐晦询问过后,见沈旖点头,把竹筒递还给她,整个人也是松了口气。

    沈旖想笑,却是淡嘲:“明里暗里两份差事,可心安?”

    陶婶表情一滞,仍好声好气道:“二少夫人天生富贵相,到哪都有贵人庇佑,不比我们这些奴才,看着主子脸色,日日提心吊胆,唯恐朝不保夕,”

    话语一顿,陶婶别有深意道:“说来,这天下唯有一个主,即便是二少夫人,还有整个卫家,谁又敢不听从呢?”

    这背主,也真够背得理直气壮的。

    陶婶拿到了东西,赶紧去找赵奍复命。

    赵奍如今本着将功补过的心思,愈发殷勤,若不是为着主子名声,都想直接把人绑了扔到主子床上。

    这会儿,几名重臣正在书房里力劝主子爷。

    “皇上屈尊前来卫家,已经是给了卫家无上的荣光,天下人都赞皇上是明君,臣以为,此番已足够,且在外逗留久了恐不安全,还望皇上为着社稷考量,及早回宫。”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

    “朕还没死。”

    几个字把御史打了一整夜的草稿全都堵了回去,且惊恐跪下。

    “臣不是这个意思,请皇上恕罪。”

    “朕恕,你们走。”

    周肆等了一日,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却等来这几人碍自己眼,没有当场发火要他们滚蛋,已经是他脾气转好,在克制了。

    “臣---”

    “朕几日不上朝,这天下就危了,要你们何用。”

    最终,周肆还是发了火,把人通通撵走。

    赵奍候在外面不敢进,还是主子一声低喝,他才弓背哈腰匆忙入内,再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把竹筒奉上。

    良久,不敢抬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听到一声喜怒不辨的轻笑,赵奍心头一紧,愈发不敢吭气了。

    “你猜,她是如何回我的?”

    并不想掺和进主子私情的大内总管:

    “她说,要朕把她的夫君还给她,她才开心。”

    “”

    赵奍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遁了。

    主子瞧上哪个不好,偏偏看上一个有夫之妇,这个妇,还是自己赐出去的。

    能怪谁。

    “她向朕讨要她的夫君?”

    对着的是赵奍,周肆却更像是在自问,唇舌之间,还在回味这话,想到宫里的沈家女也是将夫君挂在嘴边,只觉荒谬可笑。

    堂都没拜,洞房也没圆,黄花大闺女,哪来的夫君。

    看来,她这病怕是没好全。

    “你明日就把薛王两名太医全都叫来,好生替她诊诊。”

    又过了一日,天子体恤忠臣,派来宫中太医为卫臻遗孀诊脉调养的恩谕长了翅膀般传开。

    宫里的惠太妃也有耳闻,唯有一声冷笑,不愿多言。

    消息传到沈家,谢氏捂着帕子拭泪:“好歹还有皇上镇着,不然还不知道央央在卫家是个什么样。”

    一旁的沈桓默不作声,女子果真是感性,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想想,把女儿赐给将死之人的,也是这位明君。

    卫家人反应更是各异。

    老夫人静默了好一阵,才道:“经文可以停了,女德,还是要继续抄。”

    胡氏倚在老夫人身边,可劲儿夸母亲贤明。

    被众人记挂着的沈旖这时倚靠在榻上小憩,太医已经离开,走前开了温补养身的方子,与沈家卖的并无不同,沈旖看了一眼就交给柳桃,让她去安排。

    而陶婶仍是每日一到,私下劝她。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和世子有缘无份,如今阴阳两隔,再念想也无用,倒不如多想想将来,你还年轻,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便是深宅大宅里,也少不了被人觊觎灵堂那会儿,大房两个公子可是偷瞧了你好几眼,国公府偌大的门第,不寻个能压制住他们的强力靠山,你往后如何能够安生”

    人靠一张嘴,陶婶巧舌如簧,换成真正不谙世事的少女,恐怕就要动摇了。

    可惜沈旖不是。

    听到这话,只觉可笑。

    “陶婶这意思,是要我与皇帝偷情?”

    沈旖这样一问,陶婶坐不住了,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又轻声打开瞧了瞧外头,才又重新拴上。

    “富贵青云路就在眼前,只等姑娘一脚踏上了,至于往后,古来也不是没有先例,但看姑娘自己把握了,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回事儿。”

    陶婶说得意味深长,沈旖两个字回,送客。

    到了前院,陶婶再次带回竹筒交给赵奍。

    赵奍赶忙送进屋。

    周肆这回没留他,拿到竹筒就把人打发出去了。

    他竟然有点期待,却不想与人分享。

    这回,纸上一字未有,却有三幅袖珍小画。

    第一幅,一棵树上挂了红杏,却规规矩矩,被院墙挡住,没有外伸。

    第二幅,墙那头,一名男子攀了梯想要爬上。

    到底有没有攀上,周肆看出了一点兴味,再展开第三张。

    却见□□边多出一只大黑狗,愣是将男子咬扯了下来。

    这是咒他被狗咬?

    很好!

    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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