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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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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昭昭回宅的路上,东初澪习惯性地跟在她身后,途中怕她寂寞,便买了个纸质的风车给她逗趣。nianweige

    昭昭盯着手中的物件。

    此物以秸秆作支架,纸条作圆形车轮。风一吹,轮子便飞快旋转起来,发出阵阵响声。

    一动起来,便往她脸上带来许多清风。

    清风拂面,也很舒服。少女合上眼,纤细长睫覆上。

    东初澪问道:“你叫怀昭,是吗?”

    少女点点头。

    雾怀昭对东初澪的第一印象极好,便也有兴趣与她攀谈。

    东初澪自称是那少年故乡的姐姐,向她打听了些关于他的事。譬如他喜欢什么,与她什么关系之类的。

    她也不知他喜欢什么,翻来覆去想着,最后答道:“大概是喜欢家吧。”

    这回答令身侧人一怔。

    与他初相识,怀昭只觉得他偶尔孩子心性,不羁反骨,又有些倔。

    可越熟悉,她反倒觉得,他多数时间是安静的,甚至有些捉摸不透的……漠然?

    那日她抱着一盆君子兰进屋,瞥见少年坐在窗边,侧着脸看窗外风景时,身影清瘦,眉目间的痞气被冲散,只剩一片清雾,淡淡地注视着。

    她偶尔想家时,也是这样神情。

    听她说话时,怀昭眼神定在那风车上,用手指一搭一搭地拨弄着那轮子,偶尔一笑,觉得颇为有趣。

    她一边答,一边这样玩着风车。

    最后,那雪白身影停下,向她问道:“阿褚只是用符,和那把剑,是吗?”

    雾怀昭默了一会,摇摇头:“好似他空手亦能操控妖鬼,将那些妖怪当作纸人般驾驭压制。游刃有余……”

    果然如此。

    东初澪想着,作为鬼王血脉,哪怕他已沦落天涯这么多年,却还是能够控制自身与生俱来的驭鬼之术。

    这种能力与其体内灵力相平衡,若是短时间内运作太多,便会造到反噬般经脉受损。

    恐怕他自己并不知晓。

    二人走了一路,谈了一路,这少女描述中的阿褚,总像个一身反骨心中又有柔软的孩子。她说的都是些无关轻重的细节,譬如他平时用剑的手法、开心笑时嘴角是怎样向上弯、午夜时的呢喃梦话……可越是这样细微之处,越叫人触动。

    她其实不知道他的那些过往。

    但她眼中的褚奚让,有那么多的生动。

    她这才发觉,原来雾怀昭,比她还要了解他一些。

    因东初澪本身心思敏感细腻,桩桩件件听得她心中一堵,总觉得有种既愧疚又不忍的情绪在。

    便暗暗想着,回鬼界一事不如暂缓算了。

    若没有那次动乱,他如今也该在立身鬼域,掌控着自己的一片天,这样种种的人间苦难,都不会降临于他。

    而现在,鬼界动荡。他们又急匆匆地劝他回鬼域面对那些不堪。这样于他,是否太不公平?

    不如就让他,在这喧闹繁华的凡间多停留些时间。

    这世间所有温暖,都该让他体会个遍。

    这一夜是个雨夜,大雪初融,便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大雨瓢泼,伴随着阵阵雷声,窗外电闪雷鸣,令人不安。

    那支风车插在她妆奁上,这时整因窗外风呼呼转着。

    雾怀昭今夜辗转反侧,和东初澪谈完话以后,她心里很是别扭。她突然很想了解他的过往,也很怕这样易碎空灵的他会在未来某天离她而去。

    听东初澪描述,怀昭觉得褚奚让的过去并不简单,兴许很是波折。都是她未曾接触过的经历。

    她按捺着心中好奇,尽力不想这些,盘算着除夕夜要怎样度过,可每当心刚安下,窗外就响起一阵雷声。

    几道响雷劈得她睡不着觉,那亮光宛若一道光刃,撕开漆黑夜幕,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她心一惊,忙起了身,想都没想就一把拽过软枕,推开门慌张地跑出了屋。

    屋外大雨未停。雾怀昭的阁子离褚奚让的那间主屋相隔较远,走近道也要穿梭小半个庭院。

    她怀中揽着雪白软枕,身上只穿件绯色中衣,头也来不及梳,额前两缕碎发向两侧分开,空中一滴滴水珠啪嗒啪嗒地滴在她脸上,却将那张姣好的芙蓉面冲刷地更加洁净,洗去桀骜,只剩无边清冷。

    褚奚让被扰醒,打开房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张略带惊恐慌忙的面容。

    她浑身湿冷,发尖也一点一点滴着水,眉眼极其漆黑洁净,略耷拉着嘴角,明明一身绯衣,却气势大大减弱。她发型乱、衣裳湿,怀中还抱着枕头,明显就是慌张赶来的模样。

    少女如一只受了惊的猫,在那里直挺挺地站着。

    今晚的雾怀昭,格外楚楚动人。

    “你……”

    屋外又猛地轰隆一声,披头散发的少女闯进屋,将那绣着绣球花的枕头往他床边一扔,眼中执拗着:“打雷了,我怕。”

    她那双饱满杏眼依旧向上翘着,很是神采奕奕,可脸颊上挂着水珠,很是狼狈。

    褚奚让也未束发,乌黑长发披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将她拉过来,红梅屏风后,点了微微烛光,能够清晰看见雾怀昭的脸。

    少年一身月白单衣,很是单薄。他将她摁下,而后取来那块带着香气的软帕,揽起她的秀发一点点擦拭着。

    暖色的烛光摇曳,让雾怀昭不禁感到一点朦胧的暧昧之意,突然哈哈笑起来,打破了这气氛。

    “你这样好像在给我洗头啊。”

    “那你是不是算作我的小奚奴?”

    她双手抱臂,歪着头,脸上挂笑,显得明亮可爱。

    他手一停。奚奴指的是民间男仆一类,而他名字中恰好有个“奚”,倒令他赧然。

    雾怀昭此遭是有些离经叛道。

    大半夜身着中衣来敲他的房门,甚至还将枕头也带来。

    他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侍候你?”

    怀昭甩了甩擦干的头发,“倒也不是。”她抬起一双眼,轻轻眨着,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想让你陪陪我。”

    地面月光如白色绸缎铺开。

    这缕清幽月光,也给少年身影渡上一层朦胧的漠然。没了往日插科打诨的飞扬跋扈,倒有些沉静忧郁。

    他目光冲床上那凸出的绣花软枕看去,“你要睡在我的床上?”

    他此话一出,气氛大变。

    怀昭倒很不客气,一口应下,往那床上一滚,卷起被褥将身子整个拢住。

    她口中呢喃:“我衣裳湿了,你别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个吗?!

    ……

    躺了半晌,雾怀昭直直地盯着那帐子顶的花纹,还是睡不着。

    她终于忍无可忍,又弄出声响,坐起来去寻褚奚让。

    少年正趴在桌前,合眼轻眠,肩上青丝垂落,少了那份白日的强势,便很是脆弱。

    怀昭一动,又将他惊醒。这时她心里不由得有点愧疚,只见那双幽深漆黑的狐狸眼幽怨地望着她。

    她心一虚,嘟囔道:“我睡不着。”

    见他眼下已有淡淡乌青,一脸恹恹。少女便猛然改了主意,觉得也不能太磋磨人,便唰地钻进被子,只露一张脸,试探性地望着他:“你能陪我聊会吗?”

    褚奚让半是无奈地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床边一靠,妥协道:“睡不着?给你讲个故事行吗?”

    于是后半夜,雾怀昭一直蜷在被褥里,昏昏沉沉地听他讲曲折离奇的话本故事。

    他的故事中没有打打杀杀,也没有情情爱爱,倒是很阴暗凄冷。

    在悲剧基调下,那主角少年一路辗转波折,受尽苦楚,居无定所,四处奔波。

    他一出生,本该是王城中唯一储君,将来继承大统。可父君被奸臣所反,为保血脉,将主角送出王城,到了很远很远的、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一个突如其来的契机、一念之差,便可以使得他的人生轨迹完全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

    本该坐在王座上叱咤风云的少年在外流浪,那奸臣却在王城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还未听到最后的结局,她终于忍不了,一激灵地坐起,头发乱蓬蓬,“这故事好生荒唐。主角不是天生有巨大神力吗,何不直接把那杀父叛臣一剑击杀?”

    褚奚让听笑了,“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尚未化形,怎样敌过那手有王令、身后有千万兵马、一手遮天的叛臣?”

    雾怀昭认真起来,两眼放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叛臣无德,早晚有众叛亲离的一天。待那时趁虚而入,以那天生神力将他杀了,重新夺回王座,不就是美满结局了吗?”

    “……”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答,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原来昭昭心中竟有大志。

    他骤然抬眸,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你觉得那人有几分胜率?”

    怀昭想了一会,道:“倘若那叛臣在王城的所有心腹眼线皆被清除,那他便百分之百能胜。”

    “倘若他真的回去报仇,岂不是要与现在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分别?那王城与民间相隔千里,山高水远,恐怕是此生再不能相见了。你说是报仇和地位重要,还是……情分重要?”

    其实依雾怀昭而言,她重情义,是会想尽办法将那人带走。倘若没办法,大仇得报,她会再回去与他相见。可若是放在故事主角身上,心思都放在小情小爱上,而非心中大道,便显得格局太小,小家子气了些。

    在褚奚让等她回答时,却发现她半晌不做声,抬头向上看去,发现她已招架不住,昏昏睡去。似是感受到倚在床边的他的目光,不情愿地扭转身子。

    不知怎么的,大概是没有听到答复,褚奚让孩子气般地有了些恼意,眉毛微蹙:“明明是你先招我的。”

    “怎么这样快就自己睡着,不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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