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化鲛人（一）
至宝阁位于云来镇的东南角，大约穷乡僻壤，吃饱喝足已是一件奢侈事，这至宝阁便显得有些门庭冷落。
门前稀疏无来客，姜照月乍进去，里头的掌柜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谓至宝阁，自然是贩卖天下至宝。
一楼大厅零零散散摆着些珍贵药材，还有一些灵兽骨骸。
有些都沾了灰的，可见这些普通人眼里头的珍宝在至宝阁这儿并不算什么东西。
姜照月将厚实的令牌一把扔在了台子上，她直截了当地对掌柜说，“我要凤凰草。”
凤凰草乃是至阴至寒之物，最适合宋渐明这样的小鲛人。
以凤凰草为药引，凝练出四方之灵，再通过神珠泪源源不断提供灵力，为宋渐明炼化一个人形应该不难。
“凤凰草……”掌柜摸着络腮胡子，凤凰草乃是极寒之地万所生，万年才出那么一株草。
都说它是炼化灵兽，细碎伐筋的好宝贝。
这样好的宝贝，岂是钱可以衡量的？
至宝阁有个不为人知的交易方式，若是想得到什么珍贵物件，需得拿一件等价得来交换。
须知奇珍异宝到了一定阶段，可就不是钱能衡量得了。
掌柜在云来镇生活了数十年，自然是认得这个“鼎鼎有名”的姜三小姐的，凤凰草能够改变一个人的资质，这姜三小姐又是个废柴。
掌柜的轻蔑地笑了笑，看也没看放在桌子上得钱庄令牌。
“我们这儿哪有凤凰草这等好东西咧。”
掌柜慢悠悠地喝着发烫的茶，他掀开茶盏上下拨弄了一番，然后抬眼打量了姜照月一眼，毫不客气地将茶水倒在了地上。
摆明了端茶送客的意思！
宋渐明攥紧了拳头，一丝灵气从他指尖中飘逸而出。
姜照月凝眸警告宋渐明，如今他们缔结了式神契约，宋渐明情绪波动她都能感知一二。
他轻轻应了一声，便乖乖跟在姜照月身后。仗着无人看见他，他一双眼睛往这至宝阁四处打探着。
“至宝阁若说没有凤凰草，那还叫什么至宝阁呢？”
姜照月笑吟吟地盯着掌柜，她毫不客气地坐在掌柜旁边的椅子上，权当作自己看不懂这端茶送客的规矩来。
掌柜的显然是没见过她这么无理的人，像她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片子，便主动不与她计较，岂知这小丫头还蹬鼻子上脸了！
“凤凰草自然是有，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
掌柜的轻呵一声，指着装横庄重的二楼道：“我们阁主说了，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方有资格拿下凤凰草。”
掌柜的拿起沾了灰尘的算盘，使劲的吹了一口气，然后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美玉做的算盘，道：“迄今为止，死在这凤凰草上的，可有七千八百四十三人。”
他神情有些骄傲，又有些嘲弄地看着姜照月。
“你们姜家那位独子也死在了这凤凰草上头。”
“姜三小姐，您可要去啊？”
掌柜懒洋洋的拿了二楼的钥匙，斜倚在楼梯边，仿佛笃定了她不敢去送死。
“自然是去得的。”
掌柜的平生大约是没见过这么自不量力的人，冷哼一声便将钥匙扔在了她怀里头。
“楼上第一间屋子就是。”
姜照月接过那生锈的钥匙，她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头的钥匙，忽然停下脚步俯视那尖嘴掌柜。
“试炼有几关啊。”
“只有一关。”掌柜的眼神更加鄙视了，从来参加试炼者，还没有不清楚规则就来的。
他从尘封已久的匣子里头拿出一炷香来，又抬头看了看姜照月，轻蔑地将这一炷香又折了一半来。
“半炷香后，我来给您收尸。”
掌柜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现下他完全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现在，您请吧。”
铺天盖地的灵气席卷而来，姜照月仔细感悟了一下，金木水火土，果然五行都在这里集聚了。
看来的确是丧命了很多高手……
衣襟里揣着的五川晶石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仿佛在和这些灵气做斗争。
姜照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一间房的门，整个屋子都是肃穆的黑色，中间摆了一个堪比人高的青铜大鼎。
围绕在青铜大鼎旁边的依次摆了数也数不清的香炉，香炉里头都插着香烛。
“这香烛好像不是一般的香烛。”姜照月仔细看了看，香烛的确是燃烧着的，落下的香灰也都在，可是这香烛仿佛永远燃不尽一般。
【是鲛人油，可做长明灯，万年不灭。】
鲛人油？这小鲛人真是全身是宝啊。
姜照月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感应不到宋渐明的气息，她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一直跟着的宋渐明却早已没了踪影。
这间屋子果然有古怪！
“小鲛人？”姜照月凝聚心神，试图用神识来链接宋渐明。
这么一个单纯好骗的小鲛人可不能扔在至宝阁这块泥潭里了。
“姐姐……”宋渐明的气息忽远忽近，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平白的添了几分虚弱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光听声音姜照月就已经能想到自家小鲛人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眸子的样子。
何况他一声姐姐叫的她心都化了……
“你怎么了？”
“这儿死气太重，我受不住，只好先回摄灵珠里了。”
小鲛人有些委屈，本来还想着并肩作战呢，没想到自己这么弱吗，居然直接回了摄灵珠。
太丢人了!
姜照月哑然失笑，她赌五个铜板，这个小鲛人此刻定然在摄灵珠里头委委屈屈坐在一个角落里头自闭呢。
“害怕死气，说明你还是有生机的。”
小鲛人轻轻应了一声，大约是信了她的说辞。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声音了，姜照月估摸着这小鲛人应该是暗自躲在里头修炼去了。
唉，她的式神比她都努力。
“我能感知这儿有许多高手气息，若是太危险，你便先走。”
“没了凤凰草，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虚弱的声音自摄灵珠传来，姜照月还是第一次看见小鲛人这般姿态，心里头想要为他炼化实体的信念也就更强了些。
于是她一冲动，当即允诺道：“放心，凤凰草我一定给你搞到！”
果然宋渐明当即非常感动的样子，更是十分乖巧的应道：“如此便多谢姐姐了。”
【又被鲛人蛊惑了吧】
【现在只有本系统能陪着你了。】
“你有什么用？又毒舌又傲娇，一天到晚就知道吞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小七果然被她激怒，当即炸得跳起来喊道。
【我怎么没有用了！】
“那你说说这试炼怎么破？”
“难道你想我一块钱都没赚到就死在这儿吗？”
小七咬牙切齿，【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拿你要去死威胁我吧？】
姜照月摊摊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自己挑的宿主，跪着也要认下。
【凡是试炼，便有开关之法，你四处找找便是了。】
左看右看这儿也只有数不清的香炉，仿佛是为了供奉谁似的。
这些香炉摆放得十分密集，让人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姜照月咂咂舌，这至宝阁果然是财大气粗，千金一求的鲛人油他居然摆的遍地都是。
永世不灭的长明灯……什么时候让她的小鲛人也给她做一顶！
素布绣鞋不小心踢翻了两盏香炉，姜照月连忙蹲下身子将香炉摆正。
她的手刚刚碰到香炉，便被上头萦绕着的灼灼死气烫了一下。
原来进门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并不是灵气，而是高阶修士死后未散的灵气。
“这些死去修士的灵气应该被一种特殊的阵法所禁锢，即便人死如烟灭，灵气也可万古不散。”
姜照月视线缓缓后移，她看向那肃穆庄重无声的青铜大鼎，突然开口，“这些灵气怕都是供奉这大鼎的。”
“这凤凰草定然在这大鼎里头，管它什么试炼，我进去这大鼎取了便是。”
您当是摘花种草呢？
舒缓的灵气仿若清泉滋养着身心，姜照月惊诧了一下，转而将手放在了另一个香炉边上。
“嘶，好烫。”
【这是火系修士的灵力。咦？】
小七惊呼一声，【你居然能吸收别人的灵力？】
姜照月讪讪收回手，这感觉就好像是挖了别人的墓一样。
这试炼也不说清楚是什么样的试炼，就把她关在这阴气沉沉的破屋子里头。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命也就这一条了，大不了下辈子再做个英雄好汉。
只是走之前还是得……有点职业操守。
姜照月将香炉里头的香烛都拔了下来，笑话，这些可都是鲛人油，值钱的很。
若是运气好真能拿到这凤凰草，她还白得一堆鲛人油，这何乐而不为？
昨日刚刚研究出来这晶石还有贮存万物的功能，于是姜照月毫不客气地将成堆的鲛人油扔了进去。
殊不知在她的背后有无数双鲛人的眼睛盯着她，他们并没有长得和善面孔，反而浑身萦绕着死气，面孔上充满了森森怨气。
“汝辈，不可伤害吾主。”
宋渐明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出来，他负手而立，静静地盯着面前的鲛人一族。
“吾王。”
鲛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子一般，他们争先恐后的往宋渐明身上爬去，仿佛见到了最信服的神明。
他们点燃了自身的灵魂，化为一缕缕精元，然后争先恐后地往宋渐明的身子里头钻了进去。
若是姜照月此刻回头，定然会发现宋渐明澄澈如蓝天碧水一般的眼眸已经渐渐变成了漩涡一般的深黑色。
可惜，姜照月本人此刻正吃力的攀爬在大鼎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