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鲛人
天气阴沉沉的，仿佛一场大雨将至，却又悬在上空，平白地叫人心中生了燥意。
这夏日实在是热，白日里外头根本呆不住人。
“小七，你到底算的准不准。”
姜照月弯下腰，喘了几口粗气，忍不住问出声，“我已经爬了三个时辰的山了，再爬半个时辰这座山头都要被我翻过去了！”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上辈子过得太苦跳海自杀，结果还没死成。
还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
按照她读的那几本小说来看，凡是有她这种经历的，都一定会有什么金手指，或是珍稀灵兽又或是什么无限空间。
结果她绑定了一个收钱宝？
这个堪称bug的系统设定。
还是一个月必须得存一次钱的那种，存不到钱它还有惩罚！
银行卡都没它那么积极吧。
【宿主，我可以听到你心中所想，所以请您收敛一点。还有您每达成一万金，我会帮您实现一个愿望。】
“那我还是去死吧。”
别说一万金了，上辈子是一颗金子都没见过。
【……完成系统任务，可以积攒福报，也可以自由选择下一世。】
那她一定要选择一个十全十美幸福人生！
【鲛人千金难寻，离合卦上显示，东海北角正好有一只鲛人。】
【鲛人泪，可化珍珠，鲛人纱，可值百金，鲛人肉，千金足可当。】
姜照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为了找到这个小鲛人，她是绝不可能翻山越岭这么久的。
如果今晚她真的找到传说中的小鲛人，那她一定要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么一个小鲛人!
“小七，你说我今晚要是运气好，碰上好几只鲛人，是不是一天就可以攒够一万金了？”
小七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鲛人之所以珍贵，在于稀有。自从百年间的一次东海围剿，世间鲛人便几乎死绝了。】
所以今日的这个小鲛人，保不齐还是东海的一根独苗苗？
姜照月啧了一声，兴致颇高地在海边来回踱步。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自己拥有一只小鲛人以后该过上什么样的幸福生活了。
话音刚落，便见天底间卷起一阵风来。
那风极大，有吞云吐雾之势，席卷而来还能听见如血泣诉。
怨恨之音靡靡，哀愁之乐戚戚。
如歌如诉，如伤如忧。
风带着无限怨恨向她奔赴而来，仿若跨院千年寻仇的怨灵，带着狠毒的恨意以及千刀万剐的果决。
姜照月却只觉得这股子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她立在原地看着风速又飞快渐渐趋于静止。
那风居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缠着黑气的风绕上了纯白黄蕊的洋甘菊，顷刻又如烟散去。
姜照月眉梢动了动，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一层层，一片片，剥丝抽茧般将这一团迷雾的风打散。
仿若最神秘的壁画终于解开了纱帘，黑云之下的珍宝也渐渐露出了他的精致面容。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肤如凝脂，不染纤尘。
即便被浓重的黑云所包裹，姜照月也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世间最透亮的光。
黑暗与光明在他身上居然有诡异的融合。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颤动的睫毛悄悄暴露了他的迷茫与懵懂。
于是姜照月情不自禁为他吸引，伸手替他拨开周围的一切阴霾。
不知哪里的缝隙刺破她的手心，指尖翩然滑落的一滴血便落入这少年的额间。
仿若一颗朱砂痣似的，竟还有些妖冶。
他的眼睛仿佛珍藏已久的宝石，在幽暗黑夜之中发出细碎的光。
又仿佛是天边弯弯一轮明月，干净透亮的让人一眼就看得到底。
姜照月正沉浸在这少年纯净容颜之中，腰间却蓦然收紧。
晶蓝色鱼尾缠在她腰间，蓝白交替的鳞片发出莹莹的光，仿佛在与她玩闹。
“你是何人？难道也是我的臣民吗？”
【您的财主已经出现，请尽快攻略，达成本月存款目标。】
该死的催债系统！
姜照月拢了拢心神，腰间勾着的鱼尾让她更加无法集中心神。
书上果然说的不错，鲛人一族的确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只是现下不应是她被这小鲛人迷惑，而是这小鲛人要被她引诱了去。
毕竟还要靠这个小鲛人替她赚许多金子呢。
“无意来此，既然遇见了你，便说明我们两个有缘。”
她软着眉眼，换上平生最温柔的笑容，对这少年诱哄道：“人间有许多好玩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人间美妙？”
“不愿意。”
小鲛人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层层缠绕她腰身的鱼尾缓缓抽离，鱼尾折射的晶蓝幽光和主人的脸色一样冷淡又疏离。
“我其实……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姜照月的眼睫飞快地上下颤动了两下，做出一副极真挚的模样。
“你在这东海呆了这么久，想来应该十分孤寂，上天派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这人间暖味。”
“你若有什么所求尽管说出来。”
没准她能实现呢。
就算实现不了，她也能借此吹个牛给小鲛人画个大饼。
没准就骗到手了呢。
“所求……”光影下的少年明显陷入了迟疑，他缓慢而不确定的开口，“我好像有所求，又好像没所求。”
“你都能帮我实现？”
这说的实在像绕口令一般，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却是灵光一现，立刻脱口而出。
“我所求臣民安愉，江山复原。”
听起来……真是宏大到她无法实现的梦想。
姜照月嘴角抽了抽，若是旁的便算了，这个她总不能一脸自信地上去拍拍人家的肩膀，然后说“放心，不就是复兴一个江山嘛，这个愿望我一定帮你达成。”
倘若这个小鲛人耐心有限，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她怎么办。
毕竟可是上古的珍稀神兽。
“小七，这小鲛人什么来头，怎么志向这么远大。”
这年头，连灵兽都有如此宏远的目标了吗？
【是鲛人王族血脉的一缕残魂，加上凝聚万千族人怨灵，不生不死，半妖半鬼。】
【也是东海王族的唯一继承人。】
那不就是……海王吗？
“如果我攒到一万金，可以让你帮我实现他光复东海的愿望吗？”
小七突然不说话了，良久姜照月才听到他缓缓憋出两个字。
【不行。】
不行的是你吧。
垃圾系统还乱吹牛，说是帮人实现愿望结果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
指尖蓦然有了电击的感觉，姜照月浑身一颤，便听那系统冷冷道。
【辱骂系统是有惩罚的。】
该死的冷酷系统。
指尖又传来滋滋电流感，姜照月强忍心中的唾骂，面上重新扬起轻柔的笑意。
系统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过分柔弱不能自理惹人恋爱罢了。
小七：——阴阳怪气！
“好香，是什么”
姜照月四处看了看，她试探性地举起手里头的花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原先觉着这纯白的洋甘菊应是她见过最纯洁之物，可今日见了这小鲛人却发现，任何东西到他面前不过俗物而已。
他长得天地间最为精纯的面容，纯粹的犹如山间滴下的清泉，可姜照月每每看向他，却又常常沉溺其中。
纯净与魅惑，光明与黑暗，矛盾的个体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很香，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却莫名地让姜照月感到一丝委屈。
于是她赶紧道：“是花。”
说完她像反应过来一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欲言又止，“你……”
“我所见，只有一片黑暗。”
“但我依稀记得，我从前应该是看得见的。”
没事，如果不是你瞎，估计也遇不见我。
“上天就是见你双目失明实在可怜，特地来派我治好你的眼睛的。”
姜照月继续扯谎，她就不信一个在东海埋了千百年的小鲛人，能玩的过她一个老狐狸？
人间圣人尚且能为情爱所扰，她就不信甜言蜜语打动不了这个小鲛人！
小七：【心机深重。】
……
“果真如此？”
姜照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差点就要发狠誓了。
她看向宋渐明不带一丝感情的脸，不由得问道：“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儿吗？”
那小鲛人摇摇头，脸上出现了失落的表情，“我什么都不记得。”
他那好看得过分的鱼尾也无力的垂了下去，好像一个丧气的小孩。
“但我记得我是东海之王。”
小鲛人的头重新扬起，略显稚嫩的面容上隐隐有帝王神态。
“你想让我当你的式神？”
他一眼便猜透眼前人类所想，他虽不能视物，可千百年沉浮，早已摸透了人心。
千百年来，东海访客不断，不都是为了寻找他？
她今日能进入到这儿，也算是个机遇。
或许也是复活鲛人一族的生机与关键。
姜照月上前牵住那小鲛人的手，抬头十分真诚地问他，“我带你出去怎么样？”
“你想不想看山川盛世，百舸江流？”
温热的感觉自指尖轻轻传递到心头，他心里头蓦然出现了些许失落。
待从这儿出去，便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感觉了。
然而这温热并没有持续多久，以示他掩下心里头的微微波澜，颇为矜贵地点了点头，复又抬头指了指姜照月随手抓的一把花来。
“我想要这个东西。”
花？
“你喜欢花？”
姜照月将手里头的花轻轻递了过去，却见这花顷刻间飘至四周散落在这小鲛人周围。
“它好香。”
硕大的鱼尾在身后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看着小鲛人明显愉悦的心情，姜照月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财富密码。
原来他喜欢花。
于是她微微上前一步，继续道：“若你跟我出去，我便将万花都摘了赠予你。”
小鲛人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思量着她言语中的真实性。
姜照月见此，不由得再添上一把火。
“整个人间只有我能种这么香的花，你不妨跟我出去瞧瞧，若不满意，再回来便是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骗出去。
这鲛人看起来懵懵懂懂的，虽然偶然显露些帝王的凌厉之气来，可如今失了记忆，又瞎了双眼，最是好骗不过。
姜照月觉得自己不把这个小鲛人带走，都对不起自己跋山涉水几个小时。
饱含生命力的花枝瞬间跌落，满地枯枝残叶落在姜照月脚边。
那个在黑暗中隐匿面容的鲛人缓缓走来。
许是吸食了花里头的生机，他已经开始慢慢摆脱初始的虚弱神态了。
他矜贵的面容下是浩然自成的帝王锐气。
如果他烟灰色的深色瞳孔里头没有显露出自己初临人世的迷茫与懵懂的话。
或许他曾经真的是一位帝王，但现如今，姜照月只能从他一双失了光彩的眸子里瞧见不安与恍惚。
是强撑着的不安与恍惚，也是强者之气的最后支撑。
他，快要支离破碎了。
“那你允诺，替我复活鲛人一族，再现东海生机。”
他的一双眼睛水光萦绕，滴落下的珍珠粒子犹如神明遗落世间的珍宝。
然而他额发间又残存些许肆虐魔气，却又与纯净面颊诡异交织。
光明与黑暗，纯净与污浊。
矛盾的个体，却交织融合成世间最完美的珍宝。
“你若应我，我便做你的式神。”
“生生世世，永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