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二（下）
好奇是爱情的开始。
接送一周后，韩彦发现自己和程嘉桥的角色好像发生了变化。
程嘉桥不再在每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询问她的意见，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她的宿舍和教学楼楼下；知道了她的饮食喜好后，也总能买到最符合她心意的三餐。
反而是韩彦在每天坐在他后座的时候开始主动提问，从专业知识到个人生活，事无巨细。有一次程嘉桥在骑车的时候认真思考她的问题，整段路都骑得慢悠悠，还差点在自己的专业课上迟到。
好在程嘉桥思索未果，直接把韩彦提的物理问题转述给了专业课的教授，竟然还收到了当堂表扬。
相比于专业知识，和程嘉桥聊个人生活则显得困难许多。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业余生活，除了把社团活动当成是工作不算，他的空闲时间只会偶尔看看动漫，还是科普类的那种。而这偏偏是韩彦一窍不通的领域。
韩彦喜欢小动物，喜欢听歌看综艺，这些话题程嘉桥也一个都插不上话。往往是在提出一个问题，做了简单回答之后，就开启了大段的冷场。
然后两人一路无言，到了教学楼就只剩告别。
程嘉桥的接送在韩彦彻底恢复之后还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是韩彦觉得共同爱好寥寥找不到话题，自己也能骑车上下课了，便向他提出了不用再接送的想法。
但程嘉桥爽快地答应了，她反而失落起来。
那时候林姗姗和林轶恒已经正式在一起。韩彦知道了程嘉桥是林轶恒的高中学长后，犹豫了几天，还是在一个晚上给林姗姗打了视频通话。
林姗姗把林轶恒接进来，三个人隔着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展开了三方会谈。
首要目的，当然是对程嘉桥的过去进行八卦。
林姗姗知道的其实不多，只提了程嘉桥小学时当大队长的一些光荣经历。林轶恒和程嘉桥在高中时的交集则频繁一些，除了一起参加过物理竞赛、学生会选举，林轶恒也对程嘉桥的各种传言有所耳闻。
包括一段不太美好的感情经历。
那是在程嘉桥高三的时候，他已经通过竞赛拿到一本线录取北大的资格。相比于再继续努力复习考个高分，他自然更愿意把有限的时间花在钻研大学物理上。
但这一举动引起了年级主任的不满。在教育上有自己理念的年级主任认为，高三的学生就应该专注于高考，既然程嘉桥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好好复习冲一个好名次，为自己也为学校增光。而且程嘉桥在这个时候不跟班复习，也会扰乱班级风气，不利于稳定军心。
年级主任的女儿叫许晓单，是程嘉桥的同班同学。她在此时公开表态支持程嘉桥的选择，同时高调地向程嘉桥表白，当着自己父亲的面说如果自己也能考上北大，就请他不要再干涉两人的任何决定。
这件事在高二年级也着实轰动了几天。后来林轶恒听说高三的年级主任气得要离职，终于还是被校长“不利于稳定军心”的相同话术挽留下来。而程嘉桥经过此事后也稍稍收敛了一些。他仍然不怎么去班里上复习课，但作业多少还是按时完成。
许晓单会在程嘉桥来班里拿卷子和交作业的时候逮住他问物理题。一开始班里还有探寻或八卦的目光，程嘉桥不好意思拒绝，快速给许晓单讲完便溜。后来大家都习以为常，几乎默认了两个人的小情侣状态。
虽然从来没有人问过程嘉桥，他的答复是什么。
“许晓单学姐后来确实考上了北大。”林轶恒说，“但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听起来怎么完全没有程嘉桥的主动语态？”林姗姗笑，“你这信息掌握得不全面啊。”
“那没办法。”林轶恒无奈地说，“我高二的时候都在学习和给你写信，这些还是我努力回想好不容易才拼凑出来的。再说了，现在的八卦新闻不也都是只有一面之词吗？当然是谁说得大声才会被听到。”
“看来你对许晓单学姐有些意见？”林姗姗好奇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林轶恒弱弱地反驳，“我有没有意见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嘉桥怎么想，还有韩彦怎么想。”
韩彦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她完全没有过恋爱经历，对程嘉桥也尚处在有些好感的阶段。高中的时候，她以专注学业为由，扼杀了所有想要追她的男生的小心思。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对此应该要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想要亲自问问程嘉桥，但又觉得或许有些逾矩。
她想要当作不知情，却又觉得这样反而让自己变得煎熬。
韩彦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地陷入了一个困境，输掉了最关键的一局。
韩彦就这样迷迷茫茫着，直到寒假过去。
没想到的是，她在开学后的第一次社团会议上见到了许晓单学姐。
许晓单像是对她早有耳闻，会议一结束就向她走来，自来熟地向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信息管理系大三的许晓单，你是韩彦吧，我听程嘉桥提起过你。”
韩彦有一点懵，正想要点头，程嘉桥远远地叫住了她。
“韩彦。”他快步跑到她身边来，紧张地抓了她的手腕带她走出会议室，“刚好有事情找你。”
出了会议室，程嘉桥的手仍然抓着她的手腕，韩彦轻轻地挣脱，然后正色道：“学长，有什么事情吗？”
程嘉桥意识到她称呼的变化，愣了一秒才垂下了手臂，想了一个拙劣的问题：“寒假过得好吗？”
“好。”韩彦没有再给他扯开话题的机会，直接问道，“许晓单学姐，是学长的高中同学吧？你这样直接带我出来，会不会不太礼貌？”
程嘉桥忽略了第二个问题，叹了口气回答道：“对，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你认识她吗？”
韩彦摇摇头：“今天第一次见。但我之前问过一个朋友，也知道一点你们高中的事情。”
“林轶恒吗？”
韩彦惊讶地看着他：“你猜到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好的朋友和她男朋友也是迎海人。我和林轶恒都学的物理，现在还偶有联系，那天听说她女朋友是在凌阳上的高中，就想着你口中的好朋友会不会是林姗姗。”程嘉桥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为什么要问别人，不直接来问我呢？”
是三个月前，她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韩彦微仰着头看他：“我如果直接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你送我上下课的时候我就想问的，但兜了很久的圈子，也没有找到突破口。”
程嘉桥沉默了几秒，问她：“那你现在还愿意听一听我的版本吗？”
韩彦在一瞬间僵住的表情慢慢地变成微笑：“当然。”
程嘉桥从未把这一段过往归于感情经历。他觉得对许晓单的看法最多也只能停留在感谢和欣赏。他感谢她当时愿意挺身而出，也欣赏她会为了一个目标不断努力的态度。
但是……
“我其实觉得她有一点点功利。”程嘉桥琢磨了很久才想到这一个词，“当然这其实不是什么贬义的评价，只是我一直觉得她并不是真心地‘喜欢’我，而是想从我这里获得一些什么，比如说，和她父亲对抗的勇气？或者一对一的物理辅导？”
“其实作为同学，互相帮助本来无可厚非，但她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我那时候总感觉欠了她一点什么，也不太好意思主动反驳，谁知道后来谣言会变成那样。”
“她可能……也是怕你拒绝吧。”韩彦低声说，“我猜，她今天会来社团会议，是不是也没有提前跟你说？”
“是。”程嘉桥承认，“明明前两年我都没有怎么在学校里见过她，今天我也觉得很意外，还有一些……慌张。”
“不过，慌张其实是因为你在。”程嘉桥说，“我之前也想过要不要主动跟你提起她，但又觉得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你应该也发现了，评价别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没法跟你夸奖她，这样会显得我很虚伪；但我又不能贬低她，好像我在背后说人坏话似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程嘉桥看向她的眼睛，“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天，韩彦以为程嘉桥会表白的，但最后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她：“我们下周有个高中同学聚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韩彦尚在消化他们之前的对话，丢下一句“过几天再说”便拽住迎面走来的室友逃离了现场。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邀请意味着什么。
回到宿舍，她便给林姗姗打去了视频电话。
林姗姗那边是午餐时间，她悠闲地接起电话，猜测道：“看来是感情生活有新进展了？”
韩彦未置可否：“我好像处在一个摇摆不定的阶段。”
“发生了什么？”
“我今天忽然想起来，以前我很羡慕你，记性好到可以记住所有琐碎的事情。”韩彦轻声说，“但现在我才发现，是因为在乎，才会留意。而我现在好像就能记得，认识程嘉桥以后和他经历的每一件小事情。”
“就算他奇奇怪怪，就算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共同爱好……”韩彦顿了顿，坦承道，“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他。”
林姗姗笑：“只有一点点吗？”
“可能比我自己想象的，再多一点点？”
“那你犹豫的是什么呢？”林姗姗问她。
“犹豫的是以后吧。”韩彦说，“我可能也是被你影响了，觉得决定要不要在一起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一旦确定了就是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他今天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高中同学聚会。可能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可以打破谣言的机会。但对我来说，我还没有那么笃定的信心，可以承担起其他人以后都用情侣的眼光来看待我们。”
“而且，他跟我说过毕业之后打算留在北京，但我其实一直都想出国深造的。”韩彦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好像注定不会有什么未来。”
“其实你不用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林姗姗说，“我当初想要和林轶恒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么多。甚至在我主动表白的时候，已经猜到未来的几年我们都不会在一个城市。”
“那你当时是怎么下定决心的呢？”韩彦疑惑道。
“因为我知道在那当下，什么对我最重要。”林姗姗回答，“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哪怕是被拒绝后觉得很崩溃的那一年，我也觉得当时做了对的选择。”
“所以，我应该勇敢一点是不是？”
林姗姗说：“看你觉得怎么样做比较开心，还有，值不值得。”
林姗姗挂下电话，就看到林轶恒从她身后走过来质疑她：“我哪有拒绝？”
“你都听到啦？”林姗姗讪讪地说，“你当时说要让我失望什么的，不能跟我一起去北京了。”
“对啊。”林轶恒点点头，“我哪句话拒绝你了？”
林姗姗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耍赖。”
林轶恒笑：“那看在我趁着春假来找你的份上，忘了这一茬好不好？”
林姗姗朝他眨眨眼：“我考虑一下。”
同学聚会的前一天，程嘉桥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主动给韩彦发了短信。
“明天下午五点，在西门边上的烧烤店。我去你宿舍楼下接你好不好？”
过了两分钟，他又发来：“你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不用觉得有负担，真的没关系。”
韩彦深吸一口气，拨了电话过去。
“程嘉桥，我不去了。”
那边是好像有些失望的语气：“嗯。”
“但是，我有另外一个邀请。”韩彦说，“下周六，动物园有一个给小朋友讲解科普的志愿者活动，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
“好啊。”程嘉桥松了一口气，笑着回答道，“谢谢你。”
韩彦也终于觉得安心：“不客气。”
他说谢谢的那一刻，韩彦知道他懂了她弯弯绕绕的逻辑。她觉得开心，也觉得值得。所以，这就是她的答案了。
不是对五局三胜的比赛，而是，她对以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