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章(下)
我在月考结束后无心参加的一个英语演讲比赛,竟然获得了复赛资格。
复赛在相邻的城市举办,离迎海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想着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荣誉加分,索性就把它当成一个筹码,或许未来也会为我的简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去比赛之前,我背了一小段自我介绍,又把历年可能考到的试题浏览了一遍。想着复赛应该不会太难,就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态,也没让自己太在乎这件事。
比赛的那天是周末,走上校车的时候,我才知道和我同行的同学有哪些。
作为初中组的领军人物,初三的学弟妹占据了大半辆中巴。他们的复赛在我们之前,几乎一到就要进考场,所以都纷纷在车上紧张地背起稿子来。
而高中组的参赛选手,只有我,二班的陶佳,还有林轶恒。我坐在车中部,看到他俩上车,突然没来由地慌张起来。
带队的程老师走到我边上坐下来,问我准备得怎么样。我敷衍地回答着她,转头看见过道另一边和陶佳坐在一起的林轶恒。
他拿着手机,表情严肃地打着字,好像完全不在意将要进行的比赛一样。不过几秒后,他仍专注凝视着手机,嘴角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
我听到陶佳问他:“林姗姗?”
他点点头:“问她一个语法。”
仿佛感知到我的目光,陶佳抬起头来看到我。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她也回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对我说了一句加油。
我们的比赛安排在下午三点,偌大的备考教室里挤满了来自全省,英语还不错的高中生。比赛的时候五个人一组,在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后依次进行一分钟的自我介绍,两分钟的主题即兴演讲,和回答评委的提问。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准考证号都互相挨着。我和林轶恒就被分在同一个组里。
陶佳一边怨念着没有和我们分到一个组,一边又来煽动紧张的气氛,搞得我很是心慌。反观林轶恒则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也不怎么理我们,只是在工作人员叫到我们组的编号时,提醒了我一句,该走了。
我们组的评委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和一个总皱着眉的老头。选手演讲的时候他们也不抬头看我们,问的问题刁钻又古怪。我磕磕绊绊地回答完他们的提问后已经是一头虚汗,然后匆匆坐到一旁看林轶恒的演讲。
他抽到的即兴演讲题目,叫做“regression”。
退化,或者翻译成回归。
虽然我自己的演讲已经做得够糟糕,我还是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抽到这个题目。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样抽象的一个单词,可以拓展成怎样的两分钟。
我演讲的时候林轶恒在旁边做准备,不大的草稿纸上零零碎碎写了几个单词。他也没拿草稿纸,就直接走到讲台前,开始进行陈述。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英语。
很漂亮的语音。
但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理科男跳跃却严谨的逻辑。
他从数学上的回归分析,讲到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趋势,再由大世界的变迁集中成一个人的平凡人生。
故事性的叙述娓娓道来,我看到刚刚还很严肃的评委赞许地点头,没怎么考虑就大手一挥写下分数。
我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演讲的最后他说,落叶归根,浪子思乡。也许有时我们会将缅怀视为一种倒退,但它毕竟和后悔不同,只要初心不变,回归和前行其实一样珍贵。
南方的五月,天气慢慢热起来。
林轶恒回答完问题,鞠躬说了句感谢,整组演讲就此结束。我跟在他身后走出考场,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开始莫名地变得躁动不安。
我想,如果未来我会有一个男朋友,最好,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好像不管遇到多难的事情,只要有他在,就可以搞得定。
这样想着,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很淡定地夸他一句,你讲得真好。
他也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大步向前走着。我在他身后走得慢吞吞,好希望这条路更加长一些,我可以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拉拉他的袖口。
程老师在考场出口等着我们,看到我们走出来,便把帮忙保管的书包和手机一件件递还给我们。
“讲得怎么样啊?”她笑呵呵地问我,“前面二中的同学说,题目好像挺难的?”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
“比我想象的难,而且……感觉没有发挥好。”
“没事没事,就当一次锻炼了。”
她拍了拍我的头,然后转向林轶恒。
“刚才你的手机响了几次,好像有一个叫什么姗的打电话给你,你快回一个过去。”
林轶恒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走到旁边。刚好陶佳从考场里出来,一见到我们就开始抱怨题目太难,估计结果不容乐观。我倒没太在意结果,只傻呵呵地觉得,就在刚刚,我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我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他,他很快地挂断电话,重新回到队伍中。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竟然那么小。
在我和林姗姗不期而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的名字曾这样频繁地出现在我与高中同学的交集中。
而所有的旧时光,都是她去希腊之后,才一层层地铺陈开来。
元旦的深夜里,我第一次向她问起那段我好奇了很久的童年。我来不及参与其中,只有一点小私心,想在这段故事中找寻到我的影子。暖气很足的宿舍里,我把灯光调得昏黄,戴上耳机一字一句听她发来的语音。
时光悠悠。隔着长长的年月,我似乎能在她的叙述里,看到那年的那一群少年向我飞奔而来。他们在最年轻的时光里相遇又分离,甚至让我有一种错觉,误以为青春已经垂垂老去。
我不再后悔没有更早遇到林轶恒。因为在那一刻,我开始觉得,也许那才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