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秋闱刚过，店前的东小桥巷里多了不少年轻士人闲逛的身影，被长时间的束缚他们终于得以畅快玩乐一番。
听说百步街上的那家酒楼生意都好了不少，都是出手阔绰的年轻人，每日里的账目足以顶得上平日里三五倍。那位胖老板整日里正在账房先生后面，看着算盘噼里啪啦乐个不停。
小小的留香坊生意也稍好了一些，顾兰芷料理着各色香品，这些日子也都卖的不错。
当中清远香卖的最好，却是不见陆公子。
想着他那日里额头上受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前几日的秋闱，别被一棍子把学识打没了，耽搁一生，误了平日里的苦读，轻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陆公子考的怎么样？”
看了看身边跑来跑去的江离，欢快的像只绿蝴蝶，道，“你去问问小陆，打听一下。”
“不去不去，要去小姐自己去，我才不去呢。”小丫头疑惑转身，随即连连摇头，脸上得意洋洋，“上次去找陆公子帮忙，小姐还说我，这次我才不去呢。”
“切，不去就算了”，顾兰芷托腮看着店外，有些怔怔的，东小桥弄里人来人往，只是不见白衣。
小丫头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说道，“咦，小姐，我好像闻道一股淡淡的香气？”
“哪里有？”什么淡淡的香气？生平最好制香，香气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哦，是兰芷的味道，”江离一脸坏笑，“你说，陆公子说的是兰草与白芷，还是说的小姐你呀”，尾音却是故意拖得长长的、高高的。
“好呀，连小姐我都敢编排了，看我还不撕了你的嘴”，顾兰芷一时气急，这小丫头连她都敢取笑，可不得好好教育一番，让她认识一下谁是小姐。
小丫头绕着柜子跑，嘴里还一直说着，“小姐，你恼羞成怒了。”
两人绕着小铺子跑来跑去，一时间竟追逐不上。
“呀，现在能买香么？”
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两人方才注意到又来了位客人，齐齐向门口一看，原来是熟客，叫做绿漪，是国公府的小丫鬟。
绿漪人如其名，穿了件嫩绿的纱衣，扎了个双平髻，整个人瘦瘦小小，脸蛋圆圆的，还有些婴儿肥，给人的感觉像一汪碧水上的小小涟漪，很是讨人喜欢。
此刻，她正怯怯的站在屋外，小声说道，“顾姐姐，帮我拿一些芙蕖衣香，可以么？”
她依言去取了一些芙蕖衣香，心里则有些疑惑，这个小绿漪往常也是个很活泼的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日里是怎么了？
江离轻轻碰了碰她，轻声说，“刚哭过。”
仔细看，那丫头眼圈下确实红红的，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把香料递过去，绿漪正从她的小荷包里取出制钱，顾兰芷小心问道，“怎么哭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谁欺负了？”
绿漪吓了一跳，急急缩回手，抿了抿下眼眶，边摇头边说道，“没有。”
“快点了，我可是你顾姐姐，”顾兰芷掐了掐她的小脸，比江离的多一些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
绿漪垂着头，一言不发。
“另外那几个丫鬟欺负你了？还是你家公子欺负你了？”
绿漪急急摇头，“没有啦，几个姐姐都很好的，公子也很好。”
“就是，就是今天忽然得到消息，说是生身母亲病危。”
一旁江离趴了上来，跟着问道，“我记得你不是从小就被卖到国公府了么”
绿漪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呀”，随即也感觉有些烦闷，跺着脚说道，“对呀，我从小就被卖了，都没一点印象的。今天里忽然递信过来，说是快不行了，要我回家去看一眼。
绿漪接着说道，“可国公府哪里能批呢，夫人当然是不同意的，她怕我一去不回。我也知道的，被卖到这府里，便是国公府的人了，哪里能说走就走。”
顾兰芷抚了抚她的头，有些可怜这个小女孩，“那你想回去见母亲么？”
绿漪眼神里充满迷茫，晃了晃头，跺着脚说道，“我怎么知道呢？我都没见过她。”
顾兰芷抚着这个小丫头的头，不想见的话哭个什么劲呢，真是个傻丫头。
“不，我还是想见的。”，小丫头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声音也越来越小。“自我到公子房里，就发现别人都有妈妈，酡颜姐姐有，秋兰姐姐有，就单单我没有，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呢？是我哪点做的不够好么？可今日，我也有妈妈了，虽是快不行了，没见过，也没有养过我，但毕竟是我妈妈。我想见她，我真的很想见她。”
绿漪犹自说个不停，眼泪不住的淌。
顾兰芷一把把她揽到怀中，滑落的泪水沾湿她的衣襟，边轻拍着她的背，边轻声安慰道，“知道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剩下的有顾姐姐。”
绿漪扬起脸，“夫人不同意的。”
顾兰芷用手掐了掐她的脸，“没事的，有顾姐姐在。”
“江离，下午早些关门，我们一起去国公府送香。”
早上的时候，她没让绿漪带那份香走，让她回府借口说暂时卖完了，傍晚时会亲自送过去。
“小姐，你要干什么。”江离一瞬间警惕起来，随即环顾四周，像个小谍子一样压低声音。
“自然是去国公府送香了。”顾兰芷白了她一眼。
“小姐，你连我都想骗啊，你混到国公府里绝对没好事。”江离一脸不屑，随即想到了早上的绿漪，有种可怕的推测，“你莫不是，要把绿漪偷出来？”
“脑袋不大，怎么也来越聪明了”，江离的头确实比较小。
小丫头鼓着腮，气鼓鼓的看着她。
一时好笑，便简单关了店门，拉着她简单叮嘱道，
“我们两个一起去国公府送香，你和绿漪一起出来，我扮成她的样子混一天。明天里，你把铺子关了，带着她去寻她母亲吧。”
小丫头的瞳孔一震，本能般的摇摇头，“没必要的。”
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和绿漪虽然相熟，但小姐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她轻声说，“她往日里喊我顾姐姐的，我得对得起这声姐姐。”随即开玩笑问道，“她往日里也喊你江离姐姐，小江离心里就没半点触动？”
江离很是认真说道：“自然是有的，绿漪妹妹有一股天真气，待人真诚，讨人喜欢，我也希望她一切都好。只是，我从小吃了太多苦，便学会了，不要也不敢奢望太多东西，我只希望…”
“希望我和你一切都好，是不是？”顾兰芷截断了她的话，心里满是感动，转身收拾香料。
身后却传来江离的声音，“不是，我心太小，不敢奢望太多，我只希望，小姐一切都好。”
本来正在收拾香品的她顿住了，许久后，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嗯。
国公府位在朱雀街的南半段，占了足有半条街，在街边便可遥遥望见墙内的假山耸立，亭台楼榭，仔细倾听还有流水潺潺。
顾兰芷带着面纱，遮住脸扮作小丫头，跟在江离的后面，他们要从角门进送香入国公府。
刚一靠近，就有两名膀大腰圆的家丁候在那里，细细问了她们什么事项，来找谁。
做好了详细记录后，便有一员小厮引她们入了一层门，她们就要在这里等着绿漪过来了，自有人进去通报。
甄珏十几岁年纪，正是混不吝的性格，此刻与一众丫鬟围在屋里解着九连环。
身着红衣的酡颜正在用心解着，却不怎么精通，剩了后面几个始终拆解不下来。
甄珏看着心急，伸手便要帮她，“好姐姐，快给我，让我来，该是这样弄的。”
却是被酡颜白了一眼，“我的可不给你，你去看绿漪的。”
“啊，”被叫到名字的绿漪一下子抬起头，有些茫然。她手里也摆弄着一个九连环，只是心里装着顾姐姐的吩咐，没有注意到屋里的人在说些什么。
“我来教你，”甄珏瞬间跑到她身前，很是认真想要讲解。
院子里的小厮却是忽然传话道，“绿漪姑娘买的香，店家送过来了。”
是顾姐姐来了，说好会来找她的，绿漪顿时起身，径直跑了出去。
甄珏在后面伸手想拦，却是被一旁的酡颜无情打击，“好了好了，知道二公子今天会解九连环了，整个碧水苑里都知道了。”
“来来来，大家吃瓜果了。”秋兰捧着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一眼瞥到急急跑出的绿漪，有些疑惑，“有没有觉得她今天有点怪？”